进入北方,这与东疆毗邻的边关也下了一场清雪

。不过这儿的气候比之皇城要湿润温暖的多,所以那场降落的雪也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化成了水渗入泥中。

关口小镇,这里的百姓很安逸,尽管大家都知道不知何时就会与东疆发生冲突,但仍旧安稳。

镇长的宅邸,现在可谓是两国汇聚。不止大燕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勤王在,还有赫赫有名的忠域元帅阎靳,更是有北疆的北王。北疆一帮人马驻扎进这宅邸当中,旁人更是不敢随意的靠近。

温暖的房间内,气色恢复了许多的岳楚人靠在床头,叮当坐在床边,丰腴的奶娘靠站一旁,视线都集中在躺在岳楚人身边的那个小娃娃身上。

他还有些肿,而且大概不足月的原因吧,很小。但身体很健康,这是唯一让岳楚人欣慰的。

长的小不要紧,可以后天补足。

未满月的孩子都喜欢睡觉,这个也不例外,小小的唇瓣抿着,不时的做出几个吸吮的动作,好像做梦都在喝奶似的。

“王妃,您累不累?若是累的话,把小世子抱走你休息会儿吧。”岳楚人坐了许久了,叮当担心她会累。受了那么多苦,再加上生产,她身子虚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没事。你瞧他睡得多香,恐怕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是整天这样睡。”岳楚人低头看着安睡的娃儿,在她肚子里的时期他就很少动,懒得很。

“小世子不哭不闹,这是福气。不论是王爷王妃,还是奴婢和奶娘都不操心,夜里更不会吵到别人,简直比大人都懂事。”叮当的夸奖不乏吹捧,不过岳楚人却是很爱听。

看着他,她总是有些恍惚,很难想象这个小东西是自己生下来的。孕育了这么久,又陪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甚至面临生命危险。但他确实坚强的活下来了,生命力不是一般的顽强。

“都说吃了苦才配得到幸福,我想他吃得苦已经够多了。”眉目含笑,岳楚人很欣慰。她想,这辈子他都能幸福。

叮当抬头看向岳楚人,欲言又止,她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这句话。若是说她自己,那么她想,她吃的苦也已经够多了,从此后也应该幸福了。

外面的门开了又关,这边叮当赶紧站起身

。下一刻,丰延苍从外走进来,一袭白衣外面罩着拖地的披风,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十分惹眼。

“王爷。”叮当与奶娘福身低头问安。

“嗯。”随意的回应了一声,丰延苍解开披风扔到一边的屏风上,随后慢步走过来。

叮当与奶娘退出去,温暖的房间内只剩下一家三口。

微微仰头瞅着他,岳楚人眉眼弯弯,“外面很冷?”

“还好,比皇城要暖和的多。”低头看向那安睡的小娃儿,丰延苍的唇弯起。

“他睡得很香,从把他抱过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睡觉。”看着丰延苍的表情变化,岳楚人的眸子也很亮,她喜欢这种气氛,谁都没有,只有他们三个人。

“嗯,贪睡好吃,优点暂时没发现。”评价,而且还很中肯。

岳楚人轻叱了一声,“你能在这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发现优点那算你厉害。你看他长得像谁?长得像谁,你就是在骂谁。”

丰延苍几不可微的扬眉,身子一转坐在**,低头很认真的看,颇有望眼欲穿之势。

“我猜你会说长得像我,但我真看不出来。”半晌,摇摇头,其实他心里也是承认的,这就是亲生的,很像他。

岳楚人无语,“为了表扬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很像你,就是五官还没饱满,也像你。”

抬头笑看着她,丰延苍点头承认,“像我像我,什么都像。诸如这些贪睡好吃啊,都像我还不成么?”

抬手推他的脸,岳楚人轻笑,“傻样!”

抓住她的手握住,丰延苍长舒口气,“还是和你在一起最好。”

“我也这么觉得。”倚靠着,岳楚人盯着他懒懒道。

“从此后走到哪儿咱们都在一起不分开,若哪一天再睁眼你不见了,我觉得我会疯

。”面色平静的说着,但没人会怀疑他在说谎。

“所以这两天你总睡不好。”一个晚上,他总是会醒来几次,每次醒来他都会起身看她一会儿。她都感觉的到,想来便是这一次的事情把他吓着了。

“你都知道?”丰延苍微笑,如此耀眼。

“嗯,我又不是没感觉的木头人。”点点头,每次她都知道。

“下次我动作轻点。”抬手摸摸她的脸,温柔如风。

蹭了蹭他的手,岳楚人猛的睁大眼睛,“还有一事似乎咱们都给忘了,他都出生几天了,但还一直没有名字呢。”

丰延苍几不可微的扬眉,“是啊,把这事儿给忘了。”

“咱们这父母当的,取名字的事也能给忘了。”无言,她自己都觉得他们俩太失职了。

“现在取也不晚,姓氏是我的,按照皇家族谱,第二字为年,最后一个字你来取吧。”丰延苍很看得开,反正不管取什么字,还是得姓丰。

岳楚人眨眨眼,“非!”

“何意?”丰延苍微微歪头,不解。

“没什么意思,只是他在这些是是非非中出生,理应纪念,让他知道,他活下来不易,日后珍爱生命。”还有另外一层,那就是裴袭夜。裴一字取上半部分,也算是为了感谢他吧。就算不刻意的想,只要看到了孩子,她总是会想到这孩子是他给接生的,想忘都忘不了。

丰延苍没过深的研究,点点头,“好,丰年非,倒也不比丰年潼难听。”

轻笑,“你这话若是让阎苏听到了,跟你拼命。”

“实言,确实不好听,虽然寓意是好的。”很认真的评价,或许也是为了逗岳楚人开心。

临近年关,这天气也愈发的凉了,但鲜少下雪,倒是下了几场雨。不过雨水很冷,空气也潮湿,一时让人觉得还不如下雪了。

皇城里来的人还好,但北疆的人却是有点受不了了

一个个彪悍的汉子穿的比在北疆还要厚,远远地一看像头熊似的。

叮当抱着丰年非在暖房里慢慢的来回走动,可能是因为睡太多了吧,今儿倒是很精神。睁着眼睛眸子漆黑亮晶晶的,乍一看和岳楚人像极了。

叮当笑眯眯的,不时低头逗逗他,便是这么转一天她也不觉得累。

暖房的门开了又关,叮当没回头看,这暖房里只有她和奶娘会出入,那么进来的自然是奶娘。

“他还不饿呢,奶娘你去歇歇吧。”声音不大的说着,语气愉快。

“抱来给本少看看。”蓦地,身后响起低沉的男音,叮当吓了一跳。

回身。入眼的便是一身黑袍的裴袭夜。精致的脸庞没表情,看起来有点阴森森。

叮当咽了咽口水,屈膝福身,“奴婢见过北王殿下。”

“嗯,把孩子给本少看看。”视线注视在她怀里的孩子身上,因着没表情,所以让叮当更是心里没底。

抱着小世子马上就跑?不过她可能跑不过他,因为他会武功。若是乖乖听话给他,他不会伤害小世子吧?王妃受尽苦难才生下来的宝贝,决不能让人伤害了。

“想什么呢?本少若是想伤害他,早在接生的时候就掐死了,还会等到这时候。”冷声,裴袭夜向前一步直接伸手将丰年非从叮当的手里抢了过来。

叮当不想给他,但又抢不过,又怕用力了再把小世子伤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世子落在了裴袭夜的怀里。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儿,裴袭夜唇角弯起,梨涡浅浅,整个人看起来和善多了。

叮当不眨眼的瞅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来。

“取名字了么?”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小娃儿的下巴,淡淡问道。

“嗯,已经取了

。丰年非,非同一般的非。”叮当自然认为这个非是这个意思。

“非?”裴袭夜扬了扬眉,随后笑。虽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但他觉得,这个字儿就是从他的姓氏里取出来的。

“是啊,很好听吧,这是王妃取的呢。”叮当点点头,她也觉得这个非字好,听着就不平凡。

“若是她取的,那取的很好,相当好。”抱着丰年非旋身坐在软榻上,裴袭夜梨涡浅浅,一直在笑。

叮当不明他为何这样说话,不过瞧着他那么高兴的模样,想必不会对小世子做什么。

看着裴袭夜那么有耐心的逗弄小世子,叮当慢慢的走过去,边轻声问道:“看北王这么喜欢小世子,不知道您可有小王子或是小公主了?”

拨弄丰年非小手的大手顿了顿,裴袭夜抬头扫了叮当一眼,精致的眸子幽深的恍若深井,“没有。”

叮当有些许诧异,刚想说要他不要着急,可是又猛然的觉得说这话不合适。

北王爱慕王妃她也知道,她这样说的话,他或许会伤心。最后,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中有些许叹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就是缘分,最无奈的也是缘分。

接近傍晚,叮当抱着丰年非回到岳楚人的房间。他刚睡醒,正好趁着醒着的时候让岳楚人抱一会儿。

“吃饱了?”靠在**,这几天岳楚人一步也没离开这里。

“嗯,吃的可多了呢,还打了几个饱嗝,好玩儿的很。”将丰年非放到岳楚人的怀里,叮当甩了甩酸了的手臂然后坐在床边。

看着怀里睁着眼睛的小娃儿,岳楚人眉眼弯弯,“比刚出生那时长得好看多了。”

“本来就长得很俊啊,和王爷很像。”叮当笑眯眯。

“嗯,是很像。”点点头,抚摸着他的眉眼,满眼喜爱。

“对了,王妃,有件事奴婢得告诉您

。”叮当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

抬头看着她,岳楚人点点头,“说吧。”

“今儿北王来看小世子了,抱在怀里逗弄了很久一直给哄睡着了。刚开始奴婢还担心他会伤害小世子,但至始至终,他都挺高兴的。”想必也是因为小世子是王妃辛苦生下来的,他不忍下手?

岳楚人眸子动了动,“他愿意看就看吧,他不会伤害他的。”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娃儿,岳楚人淡声道。

“哦,奴婢知道了。”点点头,叮当了然。

“他伤都好了吧?”她已经好了许多,想必裴袭夜也不再鼻青脸肿了。

“嗯,都好了呀,奴婢看他和以前一样。”点点头,叮当很肯定。

“那就好。”他当时受伤有多严重她知道,能恢复好了她心里也就没疙瘩了。

“王妃,其实北王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尽管以前听过那么多关于他的坏话,各种恐怖的令人发指的事都是他干的。但如今叮当反倒有些不信了,可以抱着一个小孩子逗弄那么久,怎么也不像是那么坏的人。

“传言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许多事并不是空穴来风,所以他也算不上好人。”但这种坏,她理解。

叮当重重的点头,对岳楚人的话,她深信不疑。

至此后,裴袭夜经常的出入暖房,叮当也渐渐的放下防备,有时在裴袭夜陪着丰年非的时候,她会去做别的事。

信任便是就此建成的,也直接促成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年关将近,裴袭夜的伤也养好了,合作的事宜无需商谈,两方都默认了。

裴袭夜回北疆,两方部署,接下来就要共同讨伐东疆了。

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赶上丰年非满月,岳楚人也整整的在**躺了一个月。

外面温度低,岳楚人也没出去送他,可以说,自从回来,她就没见过他

。如今他走了,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在暖房里看着丰年非吃完奶,她披上披风便离开了,暖房里只有奶娘在守着,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奶娘坐在小床边看着小世子睡得香甜,蓦地,一道黑影自房门掠过,下一刻奶娘身子一顿,随后眼睛一翻倒在地上。

黑影拽起棉被将小床里的小娃儿包住抱起来,转瞬间消失在暖房中,只留一个信封落在晕倒在地的奶娘身上。

大约一个时辰后,孩子没了才被发现。

叮当惊慌失措的大喊,尖叫的声音整个宅子都听到了。护卫自四面八方出现,将暖房团团包围。

“怎么了?”岳楚人快步的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晕倒在地的奶娘,心头咯噔一声,几步奔过去,小床里空空如也,孩子不见了。

她第一个就想到了东疆的役亡师,心沉谷底,完了!

“王妃,你快看,这有封信。”叮当惊慌的两只手都在抖,从晕倒的奶娘身上拿起那封信,颤抖的递给岳楚人。

“怎么回事儿?”一直在与阎靳等将军商议战略的丰延苍快步走进来,身后随行着阎靳费松等人。

“王爷,奴婢有罪,小世子不见了。”叮当扑通跪地大声道。

“什么?”眉峰紧蹙,环视了暖房一圈,“守门的护卫呢?”

“回王爷,刚刚在后院的井边找到了古波、余敬,他们被点了大穴,一直昏迷。”一护卫来报,使得众人惊诧。

“费松,立即派人四面八方搜查,速度一定要快,逃不了多远。”阎靳皱起眉峰,他第一直觉也是东疆做的。

“不用了。”岳楚人开口,费松也停住了脚。

“怎么回事儿?”走到岳楚人身边,丰延苍拿过她手里的信,一看之下脸立即变黑,“来人,去追北王。”

“不用了,他若是想抱走,不会还给我们的

。”岳楚人抬头看着丰延苍,她明白裴袭夜的想法。

丰延苍垂眸注视着她,“抢也要抢回来。”

“诸位都回吧,没事了。”拉住丰延苍的手快步离开,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小世子被北王偷走了,这事儿能就此算了?他若是用小世子威胁大燕,那怎么办?

“将军,还追么?”费松也摸不着头脑,只能询问阎靳。

注视着空空的小床,阎靳叹口气,“追!”

“是。”费松痛快的答应,随后大步跑出去。

房间里,丰延苍黑着脸看着岳楚人,幽深的眸子氤氲着怒火,裴袭夜这个小人,到底还是小瞧他了。

“他喜欢抱走就抱走吧,会送回来的。”坐在椅子上,岳楚人脸色平静。

“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怀胎数月才生下来的。为了生下他,你受尽痛苦。更何况,他其意不明,若是用孩子威胁我们,我们该当如何?”尽量压抑着怒气,丰延苍十分不解岳楚人的做法。

“他不会的。小苍子,你应该相信我,他只是心里不平衡罢了。那么喜欢抱走便抱走了,他不会让他吃亏的,更不会用孩子威胁我们。”拍着椅子的扶手,岳楚人很认真的说道。

“那么信任他?”丰延苍撩袍坐下,动作间满是怒意。

“他若是想对孩子做什么,早在我没生下他的时候就做了,他有无数个机会。这些日子他总是出入暖房,想必偷走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些日子产生的。随他去吧,他总会把孩子给我送回来的。”握住他的手,岳楚人淡定异常。丰延苍怒意未消,看着岳楚人那么肯定的模样,心中更是有一股无名火。不过他偷走孩子的事情决不能就此完结,不止要找回孩子,还要给他好看。

前往北疆的夹道异常冷清,逐渐向北,四周的景色也逐渐变成了银装素裹。

一队不下三百人的人马踏着夜色前行,马蹄声回荡在夜空,久久不散。

“停下!”蓦地,一道声音冠盖夜空,几百人的人马瞬时停下,当中一人摘下兜帽,怀中抱着一个包裹的厚厚的婴儿

。婴儿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不像哭。

“奶娘呢,快过来,本少的儿子饿了。”精致的娃娃脸上满是得意,裴袭夜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不是一般的得意。

一彪形大汉打马过来,马上还驮着一个女子,女子犹惊魂未定,脸上还挂着泪。

裴袭夜回头瞅了一眼,立即不悦,“不许哭,马上给本少笑起来。你这个德行,本少的儿子吃了你的奶,会影响心情。”他兀自说着,四周的亲卫极度无言。

开始时他们以为皇上偷走了大燕勤王的孩子是为了日后威胁他,但谁想到,他开口闭口他儿子,而且还真是当做自己儿子一般的对待,他们彻底明白了。这不是为了威胁他人,而是自己喜欢就偷来了。

女子硬逼着自己的眼泪收回去,僵硬的笑着下马接过孩子,背对着众人解开衣服开始奶孩子。

裴袭夜坐在马上得意万分,想必现在丰延苍急的要死又怒的要命吧?哈哈哈,他真是该对天大笑三声。

他儿子?他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他若是想要,他就能成为他裴袭夜的儿子。

大部队在黑夜中停在路上,都等着那刚满月的小娃儿吃奶,这场面让人无语,更是搞笑。

许久,女子拉下衣服将孩子抱过来,裴袭夜弯身接过来,往被子里一瞧,小娃儿精神的很,正转着晶亮的眼睛瞧着他。

“爹带你回家,虽然没有娘,不过你那娘没良心,咱不要也成。”兀自说着,笑得得意,周遭无语。

“唉,长得和你娘一个模样。”瞅了半天,夜色浓重,他也能看清他的小模样。

四周的人都转脸往四周看,对于裴袭夜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相当佩服。他那眼睛也不知怎么长的,明明和勤王一个模样,他偏偏说长得像勤王妃。

将被子拢紧,裴袭夜一手拽住马缰,“走。”

队伍发出,马蹄声四起,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