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嫔脚下动作一滑,像是被太皇太后严厉的声音吓着了一样,她踉跄了几下,向后跌坐,钻心的疼痛从屁股底下传来,直直地钻入脑子,玉嫔哎哟地大叫了一声,面纱从脸上滑落,露出她因为疼痛,而略显狰狞的脸。

当下出了盈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轻薄舞衣打扮的玉嫔。

玉嫔一手向后伸去,想要揉揉摔疼的屁股,一手有惶恐地想要遮住脸颊,一时间动作局促而又滑稽,让底下的小妃嫔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玉嫔!”太皇太后猛地站起身来,一副怒急攻心的样子。

盈之哪里会让她继续说下去,连忙做出惶恐的模样,示意倾墨上前搀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太皇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并不知玉嫔如此大胆,竟然胆敢在太皇太后的赏花宴上公然……公然……是臣妾治理六宫失职,还请太皇太后娘娘惩罚。”

“你胡说!”玉嫔瞪大眼睛,怒指盈之,“是你让我在赏花宴上献舞一曲的,若不是你设局,我又怎会入了圈套!皇后你好毒辣的计谋!”

盈之摇摇头,一双凤目里透着无辜:“玉嫔小主这是在说什么呢?本宫并没有指使你在赏花宴上为皇上献舞啊,玉嫔小主自降身份,难道本宫也会这么想不开,陪着小主胡闹吗?”

盈之加重了指使两个字,纵使玉嫔再蠢笨,一回想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她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轻薄的舞衣如今穿在身上也看起来异常讽刺。

好在她还不算蠢到了家,当下就哭了起来:“嫔妾真的是冤枉的,嫔妾伺候皇上这么久,嫔妾的为人,皇上您还不知道吗?皇上,求您给嫔妾做主啊。”

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一边一双泪目看向少翊,美人带泪着实让人怜惜,可惜少翊早已经换了芯子,对她之前就十分不耐烦,这会儿子就少翊这恶劣的性格,当然是落井下石,再补一刀了:“不知道。”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随后弯起嘴角,亮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玉嫔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少翊是在回答她那句,您还不知道嫔妾的为人吗。

她再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哭喊出来一样伤心。

“给哀家闭嘴!”太皇太后忍无可忍地大拍了一下桌子,怒目圆瞪地看了一眼盈之,她哪里不知道是盈之的计谋,可玉嫔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就这么点小算计,竟然也绕了进去,弄得今日这个局面。

太皇太后实在头疼,转了个话锋,继续道:“玉嫔这事儿咱们回宫再议,可皇后,哀家从前就提醒过你要节省开支,昨日让人传话给你的时候,也没并没有吩咐这宴席要变得如此奢靡,这事儿你又如何同哀家解释?”

“太皇太后娘娘容禀,昨日臣妾听了那小内侍的传话,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臣妾嫁进宫来之时,娘娘您已经为靖国祈福,前往五台山礼佛了,娘娘的吃穿用度和生活习惯,臣妾不敢擅自揣摩,思忖了许久,想到玉嫔小主与太皇太后娘娘系出同门,想来在家时就熟知娘娘生活作息,才请了玉嫔小主前来谋划。”

盈之顿了顿,垂下的眼眸里透着狡猾:“今日一切都是按着玉嫔小主的意思做的,难道太皇太后娘娘不喜欢吗?”

玉嫔,又是玉嫔。

太皇太后恨不得杀了这个脑子里装满了屎的玉嫔,自己英明一世,从来没有在这样的事情上着过别人的道,没想到年纪大了,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玉嫔,而被皇后扳回一城。

“玉嫔,哀家问你可有此事?”太皇太后的心里,其实多半已经是信了皇后的这一番话,可她还是不死心,锐利的眼睛扫过玉嫔,咬牙切齿地问道。

玉嫔的哭声还没有止住,就被太皇太后的气势所吓倒,打着嗝哽咽回答:“嫔……嫔妾以为……是皇上所办,所以才……”

“哦?玉嫔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朕喜欢这些?”少翊听玉嫔提起了自己,挑了挑眉毛,看了眼盈之,“朕倒是不知道玉嫔这么了解朕的心意,连朕都不知道的事情,玉嫔倒是能这么信誓旦旦。”

少翊勾着唇边,继续装腔作势起来:“朕为国家,为前线,为百姓能挤出一点是一点来,而你呢?整日奢靡,从前日日必用血燕一事,朕就不提了,今日还如此变本加厉起来,太皇太后明鉴,朕觉得今日玉嫔之事,实在不可姑息,咱们皇家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他说完,煞有介事地朝着太皇太后拘了个礼道:“太皇太后娘娘素来都是秉公职守的,想来也不会因为玉嫔同为苏家人,而徇私枉法吧?”

太皇太后被少翊噎了一句,手紧紧地捏着椅柄,连指节都青白了起来:“那句罚玉嫔半年俸禄,禁足三月吧。”

“朕倒是以为,这惩罚还轻了些。”还不等太皇太后的话音完全落下,少翊再次开了口,“不如就再降玉嫔为才人,褫夺玉字封号,改为恪字,希望恪才人日后能恪守本分,不要再做出这些事情来了,太皇太后您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皇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又能意下如何呢?

太皇太后僵硬地点了点头,再无心情用膳,随意称了两句,就拂袖离去,太皇太后一走,赏花宴就没了主心骨,少翊失了乐趣,撇撇嘴冲着盈之眨眨眼睛,也回去了建章宫。

到这里,这场闹剧算是落了幕。

可太皇太后心里的郁积,却久久没有散去,寿康宫里阴霾一片,宫人们个个大气不敢出一下,唯恐当了那个出头鸟。

“落吟,你过来。”太皇太后闭着眼睛,独自坐了有两柱香的功夫,才缓缓开了口。

落吟放下手中活计,凑至太皇太后身边来,柔声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咱们苏家,可还有什么适龄的女子吗?关系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能扶得起。”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听不见起伏,但却透着些疲惫。

落吟跟随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虽然太皇太后手段狠戾,脾气也大,但对落吟算是好的,年轻的时候做妃嫔,尝尝省下御赐的糕点,与落吟分享,等坐上了高位,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

落吟就好像是依附在太皇太后身上的一株伴生植物,紧紧靠着太皇太后而呼吸,而生存,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若是没有太皇太后,或许她落吟,早就已经消失在这后宫里了。

“回娘娘的话,这两年苏家的姑娘大多都定了人家,余下的,也多是太过老实的,妾室所出的,身份实在摆不上台面来。”她缓了缓声音,再次道,“不过倒是有一个娘娘的侄女儿,嫁去了钟家,得了个女儿,奴婢听说这个钟姑娘品行样貌都是极好的,只是由于自视过高,才一直没能说到人家。”

太皇太后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慢慢睁开眼睛道:“嫁去钟家的?可是鸢儿那丫头?”

“回娘娘的话,正是鸢儿小姐,当年她自个儿看上了钟家的小儿子,两人难得两情相悦,苏家拗不过鸢儿小姐,就依着她的意思,把她嫁了过去。当年的钟家,不过还是钦天监一个小小的官吏,算是高攀咱们苏家了,如今,钟家的倒也算是出息了,出了个钦天监正使,才被苏家高看了几分。”

落吟说得很详细,这么多年她一直按着太皇太后的意思密切地关注着苏家的一切,这会儿子问起来,也说地有理有据。

“钟家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几岁了?”

落吟笑了笑,替太皇太后换了盏新茶:“那姑娘今年十七了,本来早就该许人家了,但家里一直不舍得,也没有什么看上的人家,就拖到了现在,名字取得也好听,单名一个媛字。现在想起来,估摸着就是老天专门留给咱们皇上的人儿。”

太皇太后没有急着接话,她缓慢的捏着佛珠,一粒一粒地滑动着,待转了一圈儿,才道:“选个日子,叫她进来说说话儿,恩还有鸢儿丫头一起。”

“喏,奴婢记下了。”

这头太皇太后在筹谋着换子下棋,那头已经被降为恪才人的玉嫔,在自己的宫里哭地嗓子都哑了。

被皇上捧在手上足足有半年有余,一下子从天堂掉落进地狱,实在让她很难接受,而恪字这个封号,也好像是个笑柄一样,不知得陪伴她多久。

琼月看着自家小主的样子,咬了咬唇安慰道:“小主别灰心,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娘娘呢嘛,小主也是苏家人,太皇太后娘娘不会不帮的。小主咱们养好身子,别的什么事儿再从长计议啊。”

“滚!都滚!”恪才人捂着脸不肯见人,“你们一个个的都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是不是!”

“小主明鉴啊,奴婢哪里敢,奴婢从小就伺……”

琼月连忙跪下身子,还没把话说完,恪才人就丢来了一个盖碗,稳稳地砸中琼月的额头,琼月惊呼一声,委屈地捂着流血的额头,也不敢退下去,就这么一直跪着,一时间主仆二人都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