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少翊拉着盈之的手,上前一步,太皇太后的脚步顿了顿,背着身子道:“皇帝还有什么事儿吗?”

少翊握着盈之的手捏地紧紧的,盈之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太皇太后宫里的宫人们欺下瞒上,知情不报,也不及时劝阻,才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太皇太后难道不打算处置一下吗?”

太皇太后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少翊继续道:“以落吟嬷嬷为首,寿康宫前殿所有的宫人们没能及时劝阻主子,这事儿万一要是又传了出去,可是皇家的一大丑闻。太皇太后娘娘一心为了靖国朝纲,想来也不会轻纵了吧。”

她听了这话,闷哼了一声,像是想不到少翊会如此说来,一时语塞,片刻才道:“落吟也是为了皇帝好,既然皇帝已经开口了,那就传哀家懿旨,寿康宫今日轮值前殿的所有宫人们,都杖毙。”

太皇太后说完这句,对上了少翊的眸子:“这样,皇上可满意了?”

前殿里所有的宫人们都猛地跪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已经哭出了声来,如此飞来横祸,让他们个个儿都吓傻了,主子们之间斗法,难道就一定要牺牲了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吗:“太皇太后娘娘饶命,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可就算他们把头磕破了,把喉咙喊破了,木已成舟,太皇太后的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她再度转过身去,走回了里间。

少翊垂着头,不发一声,倒是盈之回握了一把他的手,淡道:“皇上,回吧。”

少翊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盈之不悲不喜地面容,忽地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底窜了出来,他甩开盈之的手,大声道:“你也不相信我?”

“臣妾不敢,皇上说什么,臣妾就信什么。”盈之错开了少翊的目光,此时殿里还站着钟媛,她攥着衣袖,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皇上息怒,皇上若是不喜欢臣……臣妾,臣妾就去像太皇太后娘娘求情……把臣妾送到尼姑庵里去做姑子吧……”她说着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少翊见了她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朕问你话了吗?这么装腔作势的给谁看。杵在这儿干嘛?碍了朕的眼!”他说完,就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寿康宫。

盈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倾璐的手,对着钟媛道:“钟妹妹咱们也是一家人了,棠梨宫那里还没收拾妥当,可能要委屈妹妹现在寿康宫继续住一段日子了。”

钟媛吸吸鼻子,使劲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抬爱,能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怎么会是委屈了呢。”

她顿了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今日的事,臣妾……”

“今日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盈之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儿惹了皇上不高兴妹妹也是知道的,再者说,说起来于妹妹,于皇上,终究都是脸上不光彩的,妹妹这事儿就咽回肚子里,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钟媛努力点点头,她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扬起精致的小脸:“臣……臣妾可否再求一个恩典……?”

盈之挑了挑柳眉,刚想接话,就听倾璐怪声怪气道:“还没正式当上昭仪娘娘呢,事儿倒还挺多。”

“倾璐,休得放肆。”盈之不满地睨了她一眼,重新看向钟媛,“本宫这宫人不懂规矩,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妹妹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钟媛缩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手里攥着的衣袖已经皱巴巴了起来:“今日伺候我梳妆更衣的两个小宫人很是机灵,臣妾很是喜欢,不知可否向皇后娘娘请个恩典,免了她二人的死罪,跟着臣妾一同去棠梨宫住……”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很没有底气的样子,盈之笑了笑:“当然,妹妹你回头将这两个小宫人的名字遣人去内务府知会一声,太皇太后娘娘疼惜妹妹,定是会应允的。妹妹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没有了。”钟媛摇了摇头,头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摆动,盈之收回了目光,却意外地注意到了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她的目光暗了暗:“本宫凤仪宫里还有事儿,就不多陪妹妹了,妹妹自个儿保重身子吧。”

钟媛连忙欠下身子,慌乱间还差点绊住了自己:“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盈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横了倾璐一眼,在她的搀扶中也离开了寿康宫。

“鲁莽。”盈之刚下了肩舆,走进凤仪宫,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你当她钟媛是什么人?就容得你一个宫人随意指责吗?”

倾璐梗着脖子,倔强道:“奴婢也是为主子打抱不平,这事儿一看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一手安排的,皇上不过是一时不查,着了太皇太后的道,那钟媛扮着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像是咱们娘娘还委屈了她似的。”

她跟上盈之的脚步,继续说:“这事儿她钟媛怎么可能不知情,怕是一心想爬上皇上的龙床,才和太皇太后做出了这种缺德事儿来!”

“放肆!”盈之猛地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属你最聪明,别人全都看不透,就你都看透了是吧?本宫从前怎么跟你说的,如今你都混忘了!”

盈之板着脸,坐在了太师椅上:“主子的事情,是你一个宫女可以议论的嘛?还当中给了钟媛脸色看,别说她现在是太皇太后娘娘钦点的昭仪,就算是从前那个没品没级的钟姑娘,她也是主子,你也不该这么和她说话,你还要不要命了!”

“奴婢……”倾璐咬着唇边,接不上话来,可盈之像是还没说够似的:“这事儿明眼人在殿上,都能瞧出来个所以然,别人都不说,偏偏你嘴巧?”

“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倾璐跪下了身子,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盈之最头疼的就是她这幅样子,她又怎么会真的狠得下心来责罚:“起来,自个儿下去领了差事干,别在本宫眼前晃悠!”

“奴婢遵旨。”倾璐小心翼翼地吐了吐舌头,欠了下身子就往门外走,盈之头疼地揉了揉酸涩眉间,一想到这后宫一堆烂摊子事儿,就忍不住地恼火起来。

反观太皇太后娘娘这儿呢,她由着落吟搀扶走回了屋子里,落吟送上热茶,思索再三,终是开了口:“娘娘,今日这事儿前殿的那一众奴才也着实无辜,您看……”

“无辜?”太皇太后的声音里没有什么起伏,“这入了宫伺候主子,命就交给主子了,主子让他生,他就生,主子让他死,他就死。”

她看向落吟,眼神里带着严厉:“不过是几个奴才的贱命,皇上高兴拿去撒气,就撒气。只要钟媛能入了后宫,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落吟端着茶盏的手一晃,盖碗里的茶水差点撒了出来:“奴婢多嘴了,可皇上今日瞧着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钟姑……钟昭仪感兴趣。”

“人只要进来了,后头的事情就都好办。”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接过茶盏,拿在手里接着道:“皇上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皇后沉闷,哪里懂什么小女儿家的情趣,不然从前那个蠢物也不会这么得宠,钟媛胆子小些,但胜在可人,日子久了皇上发现了钟媛的好,哪里有不宠幸的道理。”

她轻抿一口茶盏,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皇上皇后表面上伉俪情深,哀家知道,这都是演给哀家看的戏码,你看那彤史,若是真两情相悦,怎么会一笔侍寝的记录都没有呢?”

“钟媛底子是机灵的,只需要稍加培养,定能俘获皇帝的心。”她放下手中的盖碗,目光顿了顿,柔和了下来:“今日这事儿你办的很好,你跟了哀家这么多年,若是说赏你什么,哀家实在是想不出来,你自己可有什么恩典,想要讨的?”

落吟忙不迭地跪下身子:“奴婢惶恐,能为太皇太后娘娘办事,已经是奴婢的福分了,不敢肖想什么恩典,方才内务府哪里传话过来说,钟昭仪想要今日伺候她更衣梳妆的两个小宫人,带回棠梨宫去伺候,那里传人过来,看看您的意思。”

“不过是两个小宫人,也算是钟媛心地好,就拨给她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你起来,跪在这儿旁人还以为你做错了什么事儿。那两个小宫人叫什么名字?”

落吟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道:“那两个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一个叫双儿,一个叫喜儿。”

“这名字喜庆倒是喜庆,就是俗了点,既然送给了钟丫头,你就让她自个儿给她们换个名字吧。”

“喏。”

“恩,哀家乏了,扶哀家进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