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媛匆匆走入前殿,见柔太妃已然端坐在太师椅上,身旁还站着一个小男孩儿。

她伸手抚了抚鬓角,福下身子请安道:“臣妾恭请太妃娘娘,平南王圣安。”

柔太妃长得很是普通,连一点点让人值得称赞的地方都没有,若是混在人堆里,恐怕是根本就忍不住来。

但架不住她的出身,柔太妃的母家曾经是威极一时的薛家,薛家世代骁勇善战,薛家祖先更是为靖国的开国功臣,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家族,长久不衰到今日,就算是子嗣单薄,无能人掌权,也该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

可靖国出了个苏家的太皇太后,就偏偏把薛家打压的落魄不堪。薛家这几辈里也都不争气,读书习武样样拿不出手来。

当初皇帝纳了柔太妃,也是纯属意外,这事儿只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实情。

皇帝咽下了这口气,纳了柔太妃为嫔,不曾想这柔太妃运气也是好,不过一次就一举得男了。太后懦弱,可太皇太后却强势,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柔太妃,将平南王看得死死的。

平南王也或许是知道自己的降临是不受很多人祝福的,连当时的皇帝也觉得这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对平南王不闻不问。

所以平南王自打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在襁褓中的时候更是有好几次都险些救不会来。太皇太后见平南王不过是个药罐子,柔太妃是个识相的,平南王过了三岁就没有养在身旁了,太皇太后见状,也渐渐丢开手去不管,留了她们娘俩一条性命,算是给少翊积德行善了。

待到少翊登基,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前去五台山,平南王才再次回到了柔太妃的身边。

柔太妃攥着平南王的手,起身亲自搀扶起钟媛,她的眼睛并不大,眼皮厚厚的,看不清眼神:“昭仪娘娘不必多礼,哀家听说昭仪娘娘被皇上纳了进来,就过来瞧瞧。果然是个天生的美人儿,难怪皇上……”

这话说到这里,钟媛的身子就僵在了那里,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太妃娘娘快请坐,松筠去取些茶点来,太皇太后娘娘那里赏下的雨前龙井呢,给太妃娘娘用上。”

她说着抬起头来对着柔太妃歉意地笑了笑:“臣妾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太皇太后娘娘赏下的茶叶最好的了,不过是雨前龙井,不知娘娘喝不喝得惯。”

“哀家都老婆子一个了,那里还计较什么茶的口味。”柔太妃摆摆手,拉了一把平南王,将他推至身后,“再者说了,太皇太后娘娘喜欢雨前龙井,从前宫里就都得用着这茶,就算是不喜欢,喝久了也就喜欢了。”

钟媛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她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嘴:“臣妾失仪了,还请柔太妃娘娘不要见怪。”

“哪里,哀家记得哀家从前进宫的时候,也是你这样子的,哀家看你就像是在看自己一般,亲切着呢。”柔太妃柔和了面容,抿唇笑了会儿,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模样,甚至都比不上宫里一些有头有脸的宫女来的好看。

被这样一个人夸着说像自己,钟媛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又听她的话总是带个弯子,不经有些头疼:“臣妾承蒙太妃娘娘垂怜,是臣妾的荣幸。”

“是个懂规矩的。”柔太妃回头看了一眼平南王,“少诚,过来见过你嫂子。”

平南王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可面色却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他挪开步子,欲对钟媛行礼,钟媛哪里敢受,错开身子就道:“钟氏不过是妾室,当不起平南王的礼,太妃娘娘折煞臣妾了。”

柔太妃单薄的嘴唇上扬了几分,松筠捧着茶盏与点心走了进来,柔太妃上下打量了几眼:“太皇太后娘娘待你也是极好的,连宫人都舍得给你送来,从前皇太后可都没有这个待遇,更别说是当今皇后了。”

“太皇太后娘娘厚爱,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分。”对着柔太妃,钟媛说话显得十分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一个言语不慎,就被她抓去了把柄。

柔太妃挑了挑眉毛,平南王站在她身旁倒不像是她的孩子。

平南王生地或许是更像先帝多一些,眉宇间也能瞧见不少皇家的气派,但终究是孱弱了些,连说话都显得费劲。

钟媛毕竟是个小姑娘,心里多少有些怜悯这个平南王,如今被太皇太后拘在宫里,小时候又见不到自己的母妃,身体还这么弱,这生在皇家,却不如不在皇家,当真可怜。

她这样想着,就把面前的蜂蜜卷往他跟前推了推:“平南王喜欢吃点心吗?我这儿倒是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些小点心了。”

平南王先是看了眼柔太妃,才伸手过来拿碟子,礼数也很周全:“谢……谢昭仪娘娘。”

“不客气。”钟媛冲着他一笑,本就精致的脸蛋看起来更是漂亮了几分,平南王呆呆地看着钟媛,咽了咽口水:“昭仪娘娘真好看,比我见过的那个柳儿还漂亮。”

不等钟媛接话,柔太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也不顾忌着钟媛在场,直接转身对着身后的侍女问道:“平南王身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柳儿?哀家不是交代过了不许这些个狐媚子靠近吗?平南王若是哪天跟她们学坏了怎么办?”

那侍女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几步:“奴婢惶恐,那柳儿是几日前御膳房送膳食来的宫女,主子瞧着喜欢,就说是要留下来,奴婢知道娘娘您的规矩,并没有答应,可主子闹腾,偏要柳儿姑娘日日送膳,这才……”

“胡闹。”柔太妃瞪了一眼侍女,面容显得更加难看起来,“平南王还小什么都不懂,你们也不知道规劝着点吗。”

钟媛看那柔太妃旁若无人的管教下人,手里拿着的另几样点心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还在犹豫的时候,就见平南王伸手接过一个碟子,苍白的小脸吃力地勾了个笑容,小声道:“谢谢昭仪娘娘,母妃,昭仪娘娘这儿的点心真好吃,少诚以后可以经常来吗?”

这也算是替钟媛解了围,柔太妃转过脸来,面色还未缓过来:“你身子不好,甜食不可多吃。再者说了,哀家不是叮嘱过你,不要和宫女们厮混了吗?看看你如今什么样子,不过七岁,就多了这么多个坏心思。”

“母妃,少诚没有……少诚只是觉得她们好看……”

“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

“柔太妃娘娘。”钟媛出了声儿,吸引到了柔太妃的目光,“臣妾多嘴,平南王殿下也不过是孩子心性,人都还说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

柔太妃眼尾扬了扬:“钟昭仪年纪还轻,入了宫时间匆忙,太皇太后娘娘没能好好教你规矩,哀家也并不怪你,这话哀家就当做是没听过。”

她话刚说完,就拉起平南王的手,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哀家就先带平南王回宫了,钟昭仪好不容易进了宫,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保住自个儿的位置,别人的闲事,哀家劝你还是少管。”

柔太妃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去,平南王踉踉跄跄地小步跑着才能跟上柔太妃的脚步,本就身子弱,这下更是大喘气了起来,钟媛心里有些担心,却也不敢再多嘴了。

平南王临出门的时候回望了钟媛一眼,那眼神,看得钟媛心都要化了。

松筠叹了口气,上前收拾着没有动过一口的茶盏:“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柔太妃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孤僻不好相处,人也不讨喜,您何必待她这么好呢。”

“毕竟是长辈,总要敬之的。”钟媛笑了笑,转身看了眼案几上的东西,只有几块点心被人动过。

松筠将茶盏重新放回红木托盘上:“娘娘日后还是少和柔太妃与平南王来往吧,太皇太后不喜欢的。再说了,柔太妃今日来摆明了就是落井下石,看您笑话的,也就您心性儿好,还好茶好水的招待着,可她放在眼里了吗?不过是个落魄的太妃带着个病秧子的王爷,娘娘有太皇太后撑腰,理她作甚?”

“那平南王打小身子就这样?”钟媛捏起一块蜂蜜卷,若有所思地问道。

松筠动作顿了顿,复才继续收拾着:“奴婢从前做的都是二等宫人的差事,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宫里头都说是柔太妃积怨太深,人性子又不好,才生出了这么个病秧子王爷,先帝走的时候,念及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才勉勉强强地封了个平南王,却连封地都没交代。”

“这样啊……”钟媛点点头,松筠将东西规整齐了,见钟媛还杵在那儿,安抚道:“娘娘您别多想了,您福气好,人也好,有太皇太后给您做主,皇上会看见您的,您看连皇后娘娘不也被冷了半年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