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池看着近乎疯狂的相依,却是再也迈不开步子走过去。可是华帝紧紧的闭上眼睛,像是没有听见相依的哭喊一般。

这时,尹公公着急的走了进来,忙道,“叛军已经攻破城门……”

华帝蓦然睁开眼,看着颜池,“带她走!”

颜池重重的点了下头,快步走到相依身边,不顾她近乎癫狂的哭喊,一把将她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相依却是一口咬住他的肩,颜池吃痛,抱紧她的手力道松了些,而相依却是趁着这个空跳出了他的怀抱,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华帝身边,“父皇,你不走,相依就不走,我不要离开父皇!”她知道,如果她离开,她会后悔一辈子。

颜池慌忙的想要抓住她,她却一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将它抵在纤细白皙的颈项上,“我是死,也不会丟下父皇一个人在这里!”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许是太过激动,发簪已经割破了她柔嫰的肌肤,丝丝血液顺着她美丽的颈项缓缓的流了下来。

华帝的眼,布满了悲伤,他微微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他看着相依,“平乐,难道你不想再见到祈愿了吗?”

她的泪水,湿了她的衣襟,她不愿再听他们任何理智而哄骗的花,她拼命的摇头道,“父皇不走……”但是在听到祈愿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的振动了一下,她满脸泪水,不敢置信的看着华帝,朦胧的双眼在此时异常明亮,“祈愿……?”

华帝慈爱的看着她,同以往一样,带着丝哄骗,“平乐,祈愿没有死,她在等,等我们去带她回家。”他的气息十分紊乱,吃力而又流畅的说,“你难道,不想给祈愿一个家吗?你要让祈愿孤苦零丁的活在这个世上?”他闭上了双眼,阻止眼泪掉落,“答应父皇,找到祈愿,带她回家好吗?”

相依摇摇头,“父皇你是骗我的,骗我的对不对?”

华帝淡淡道,“父皇不会骗你……父皇……”他的气息慢慢的弱了下去,他想,他是时候走了。他看见,他的皇后,在对他笑。她对他说,阿决,我来接你了……

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声叫喊他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回应……

永盛靖华四十五年,华帝,原名常决,瞢,年五十二。

自此,常氏王朝覆灭。纳兰大旗屹立于城门之上。

纳兰月,他得到了这个天下,从此以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再也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丞相。

纳兰月早在攻城之前便下令找到常相依。所以,攻破皇城后的一个时辰后,宗科带他来到了这里。

她立于护城河之上,背对着他。

她的衣诀纷飞,她的墨发,在风中舞动。她看着城下,血,染红了护城河水,皇城之上,一股血腥之气盘旋不散。

他突然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他道,“如果你肯做我的女人,我可以让你得到一如从前的待遇。”他的语气里,有着胜利的神气。

相依回首,对他嫣然一笑,像是夜间绽放的睡莲,纯洁,妖媚。

“你以为,我在乎吗?”她的声音沙哑,语气之间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蔑。

“可是,颜池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了吗?”他的神色,有着他一如既往的自信与傲气,俯视众生,“如果你肯留下来,我就会饶他一命。”

她看着他,没有他预料之中的妥协。她的唇边绽放出不屑的笑意。

他突然有些慌了,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如果,我让他生不如死呢?”

她笑了笑,“如果我真的做了你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才是生不如死。”

“做我的女人,真的有那么不情愿?”他的胸腔中,有一团熊熊烈火,燃烧着他。

相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喃喃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语毕,她纵身一跃。

在纳兰月震怒的吼声中,她极速坠落。风,吹乱了她的发,她闭上眼,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她,永不后悔。

夏日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穿过窗户逗留在地面上。

她静静的倚在床边,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

一阵声响,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来人的手上端着一碗清粥,心疼的看着她,“你好歹也吃一些,这样,你才有力气离开。”

他说着,坐到床边,杳了一小勺,放到唇边轻轻的吹,待到温度合适时,在递到她的唇边。

她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对着他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父皇的死,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他不是操劳过度,而是有人给他下药对不对?”

这两人正是相依和颜池。

当初父皇大病之时,段礼德就在宫中,他是大名鼎鼎的神医,一定会治好父皇的病。然而他们却告诉她,父皇只是操劳过度。她不相信他们所说的,因为父皇若是操劳过度,那么他的状态不会如此糟糕。所以,她暗自学习了些许医术,虽说不精,但是号脉总是会的。然而她替父皇号脉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和所有的太医诊断的结果一样,所以,她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但是那日,父皇死在她的眼前,他吐出的血,是乌黑的,这是中毒已久的征兆!

颜池看着她,无奈的点点头。他低头将已冷的粥放入碗中,再次抬头看着她,目光柔和。

相依双眼一闭,两颗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下来,打在她的手背上。

“我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池担忧的看着她,怕她接受不了,但是还是打算告诉她。

“段礼德说,这是西域很罕见的一种毒。它可以根据在不同年龄时段的种法,会给人造成不同程度上的伤害。它可以种在一个小孩身上,并且在这个小孩未满十六岁之前是不会毒发但是这样的种法,这个小孩长大之后如果处理得当,是不会危及性命的。如果种在一个青年人身上,若不半月之内解毒,必死无疑。如果要是种在四十岁以上的人身上,那么那人还能活半年之久,而且也不会被人察觉。但是,这种下毒的方法,是无药可解的。并且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毒发之前都不会被发现。”

颜池他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另一半,他打算永远的埋在心里。

相依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然而她却是伸手狠狠的抹去自己的眼泪。她为什么是一个女子?

父皇,是因为早已知自己中毒,所以,他才不愿意和他们离开。所以这个她所谓的和父皇与颜池一起离开的计划,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们一直瞒着她,只为她能够顺利离开。

颜池单手抓住她胡乱抹脸的手,心疼又自责,“相依,忘掉这一切吧!皇上他希望你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们永远的离开这里,我们去找祈愿好不好?”

“池,我不会去找祈愿的……”她不会,因为她怕她的到来,会给祈愿带来灾难。忘记?她做不到的。在纳兰月害死她的亲人开始,她便忘不掉的。她真的,好恨纳兰月。但是她,没有能力报仇,也没有能力保护她的亲人。她只是,一个身如浮萍的女子,随波逐流。

颜池明白她的想法,他明白她的担忧。他们的计划,似乎成功的太过顺利,他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但是他们,谁也不愿意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他们只想好好的把握现在。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努力,他们就一定可以得到一个幸福的未来。

公主殿。

月光从树叶间倾泻下来,星星点点的散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他静静的站在石桌旁,仿佛入了画。

整座公主殿,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所有人都道,她已经死了。可是他就是不相信。那日,他明明亲眼目睹她毅然跳下去,毫不犹豫的拒绝他。即使他用颜池威胁她,她也不曾犹豫。可是他却有一种强烈和预感,她,并没有死!

但是他,却是找不到一丝证据,证明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爷。”愣子走到他的身后。

他道,“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他什么也不肯说。”愣子有些钦佩那个男人,在受过了十二种酷刑后,他还能够咬牙坚持。

“好,那我便去会一会他。”

夜深了,葛云听着夏虫的鸣叫,感受着夜间凉爽的风。但是这却缓解不了一丝她内心的燥热。

“小姐,你还不睡吗?”香雨走到她的身旁,为她披上了粉色的披风。

葛云轻轻摇了摇头“我睡不着。”她转过身来,看着昏黄的烛光。

“香雨,你说他真的对常相依就没有什么想法吗?”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波澜不惊得湖面。到似乎又有一丝担忧,像是一片叶子掉落到平静的湖面上,荡开的小小涟漪。

香雨是聪明的,所以她知道自己的主子说的是什么。她笃定的说,“纳兰公子对平乐公主,绝对不会有男女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