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惊梦笑了一下,然后长剑出手。他这一剑自正中直刺而出,很平,很稳,且很慢,看起来毫无危险,仿佛只是轻描淡写地朝前一递。但在石不惊眼中,却觉得这剑像通天大路一样平阔,像厚重的山丘一样稳重,同时像陨石悠游过虚空一样缓慢。但这并不是慢,而是快到极致之后,在虚无的大象之中所产生的好像很慢的错觉。

石不惊忽然呆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正大不阿,包罗万千大象的一剑,该怎么破?

这一剑蕴含的力量,具有了开天辟地所应具有的全部力量——强大无匹,英勇无畏,势不可当,耀武扬威,光芒万丈,怒不可遏,雷霆万钧——莫之能御,将鸿蒙混沌毫不留情地撕裂。

这样的一剑,该怎么破?

石不惊忽然迷惘起来。

他也是资质上乘之人,剑术超凡,修为超群,不然也不会被收入天一门中,这一两年来,虽然痴迷炼丹,但是修为却从未曾搁下,即便在精英齐聚的天一门中,他的修为也属于上乘。而且他的剑法出招既重且稳,向来以厚重大气,为师门、朋友所称道。

正如他的名字石不惊一样,他出剑之时,波澜不惊,无论对手的剑是如大海一样浩荡不绝,横无际涯。还是如剑龙翻腾,变化万千。又或者如天公叱咤,风雷滚滚。石不惊从来都从容以对。而且自修炼以来,与人交手,不论胜败,石不惊也一直是宠辱不惊,从没有过恐惧或气馁。即便天一门掌门见了他的剑,也称他日后必定能成大器。

可是这一次,石不惊却突然呆住了,因为他不知道眼前这样的一剑该怎样接,该怎样破。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击来,觉得时间像是静止了,觉得这一刹那仿佛比一生都还要漫长。他感觉自己千年、万年地盯着眼前的这一把剑,甚至这剑上的每一条纹理和每一寸锋芒都已经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

而就在这样长久的呆滞与凝视之后,当石不惊看着这一剑像是陨石一样,在空虚的宇宙之中,经过千年、万年、千百万年的,一寸寸,一分分的穿梭之后,终于要刺入自己的身体之时,石不惊才终于回过神来。

但就在他回过神来的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这一瞬,历经了千百万年,沧海桑田的巨变。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一个阅尽红尘归来的老者,心中充满了寂灭一样的,莫大的悲哀。

他看见这一剑就要刺入自己的身体,他想要动手将这一剑挡下来,他发现自己像所有迟暮的老人一样,大脑中痴痴呆呆,记忆变成了一团乱麻。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包括自己的剑法。

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剑法,已经无法使用手中的剑。

现在他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话:“这下我忘了剑法,该怎样才能破这一剑?而这样的一剑,又该用怎样的剑法才能破?”

这一剑当然能破!

只听“叮”地一声,御龙惊梦的长剑就被拦了下来。

石不惊悚然而惊,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只见有一柄剑就横在自己的身前,将御龙惊梦的长剑稳稳地挡了下来。他顺着这剑看去,只见周天行横剑在他身侧,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御龙惊梦。

而御龙惊梦也有些惊奇地看着周天行,眼神中充满玩味,仿佛发现了一个惊喜的猎物一样。

御龙惊梦说:“你居然能破我的剑!”

周天行说:“只要是剑,就一定能破。”

御龙惊梦说:“不,我的剑无法可破。”

周天行说:“不错,但我修炼的不是剑法,而是剑道。”

“是剑道?!”石不惊忽然在心中惊问出来。这一刹那,在他一团混乱的大脑之中,有一丝不可捉摸的光辉一闪而过。

御龙惊梦笑了起来:“哈哈……”然后他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地将剑放了下来

石不惊问道:“你笑什么?”

御龙惊梦说:“我笑这世上终于有一个懂我之人,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发现一个知己还值得我更高兴的?”

石不惊更茫然起来,问道:“为什么?你凭什么说他是你的知己?为什么?”

但御龙惊梦再没有回话。

石不惊忽然因这无端的迷茫与不解烦躁起来。他大吼一声,举剑朝御龙惊梦的长剑上砍去。只听“咔嚓”一声悲鸣,石不惊的长剑应声而断。石不惊将断剑拾起来说:“世上的年轻人中竟有人有如此剑术,我若还练剑,岂不是贻笑大方。从今以后,我石不惊专心炼丹,再不动剑,今日就此别过。”说罢他向韦孟贤、韩天还有御龙惊梦一一抱拳告辞,然后起身朝大门外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夜晚的茫茫风沙之中。

周天行看着石不惊的背影消失,却也没有拦他。

御龙惊梦说:“我们再打一次。”

周天行没有说话,可是下一刻他已出剑。御龙惊梦道一声:“好!”立刻起剑相迎。

他两人一个长剑直刺,另一个同样长剑直刺。这两柄剑,一柄像是混沌之初世界上的第一缕光明,一瞬之光,带来整个鸿蒙的苏醒。另一柄,刚毅强大,像是通天彻地的神剑,这柄剑向上时,能轻易搅动银河。向下时,大地为之分裂。它仿佛无可拘束,仿佛天地都裹挟。当它横放时,大地不足以承载,当它竖起时,天空也不足以包藏。

万物壮健,皆有衰败之时,唯天运动日过一度,运转混没,日过一度,未曾止息。而这一柄刚强之剑,仿佛就是天。它在不断地在生长、变强而且永不止息。

这两柄剑之间的碰撞,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敢去想象。

但等它们的剑尖抵在一起之时,却只有“乒”的一声轻响,然后一切的大象与可怕的意境皆消弭于无形。

这两个少年虽然天资卓绝,已悟到剑术巅峰的意境,但是他们毕竟还只是少年,即便剑术超绝,也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