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大开。

每年的这天晚上,冥界都会派遣各个司灯女史引领那些新鬼回生前乡里,同时放出一批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人们的供祭,即民间所说的百鬼夜游,然后等到七月的最后一天,重新关闭鬼门之前,这批鬼魂又得准时返回阴间去。

此时申时已过,阴气渐重。

忘川河上,一艘灵船悠悠划过,平静而漆黑的河水微微漾开涟漪。摆渡人一面撑船,一面哼唱着古老的歌谣,恒古不变的曲调飘荡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上。时间仿佛在这里放缓了脚步,每一个摇橹的动作都伴着悠长的欸乃之音,与那岸边摇摆的花儿一般保持着闲然的节奏。

幽蓝色的引灯轻轻晃动,忽明忽灭。船上几个鬼差缄默地撒开一道道镇魂符,用以净化河水,超度亡魂,平息躁动的阴怨。符纸在半空中瑟瑟地盘旋半晌,终究落到水面上,打了几个漂后,嗞地一声沉入水底,再也寻它不见。

随后,几艘更大的灵船从远处驶过来,朝着通往阳间的鬼门行去。船上载着的,便是那一批得到应允,可以在投胎转世前再回阳间一趟的鬼魂们。

灰褐色的灵船一路行驶过那些高耸河中的古老牌坊,到达鬼门关。鬼门即出入口,接通阴阳两界。而这种出入口其实有很多,此时灵船所到达的这处不过其中一个。守门的阴司迎上来,一一与女史鬼差对过冥牌,便在门边铜鼎里点燃一根三尺多长的神香,然后祭出幽蓝色的符印,将它按在鬼门中央纹饰繁复的圆盘上。

随着守门阴司低低的吟唱和门关处沉闷的摩擦声响,鬼门缓缓打开。旋即,司灯女史与冥兵各引着一批鬼魂,走进门关,消失在那扇大门后面。

他们向着阳间走去。

在接下来的十五日里,那些鬼魂们重拾遗失的记忆,再见故人亲友,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或哭或笑,或悲或喜。待到十五日后,当鼎中长香燃尽,他们踏回鬼门关的刹那,各自生动的面容又会再次变得呆滞僵硬了。

从此阴阳两相断,了却前尘,放下凡世种种,遵循六道,等待轮回。

而在阳间,这会儿家家户户大概都已经鸣完了爆竹,在路边摆好蜡烛和供飨了。鬼节夜晚街巷无人,素旌飘摆,白色的纸钱混合着黑色的燃灰,漫天飞舞。

凡人不知道的却是,这些漫天飞舞的黑与白,都结成善缘,化作了冥界里的花。

它们从冥界深幽的上空星星点点地飘落,慢慢地长成无数棵树苗,粉色的小花开满枝丫,拂衣染香。这些花树长满郊野,空地,路旁,甚至是某处人家的围墙里。

于是冥城一夜花絮满,将阴幽覆尽。尽管这些花儿,只有这一晚的寿命。

这是冥界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

阎幽在城楼上俯瞰长街郊野,视线里皆是一片温香浅浅的粉色,不同以往灰蓝的色调。悠远的钟声在这时候响起,从远处慢慢传过来,回荡在耳边。街上谈笑正兴的冥界众人全都停下各自的事情,手里抱着一盏浮灯,抬头望向高高的城楼。

四下霎时寂静,好似一下子被消了声,唯有铜钟余韵还在悠悠回响。司灯史领事低眉垂首,缓缓走到阎幽身旁,将一盏印着金色符文的灯递上。阎幽双手接过,神情肃穆,念过一段祭文后,她闭上眼睛。女史立即取下旁侧炉鼎里的一支香,躬身挽袖,将那灯点燃,下一刻,便见淡黄色的光晕便从灯心透出,纱壁微鼓。

松开手,那只天灯开始缓缓上升,融进上空浩瀚幽深的墨色里,愈来愈远,最后凝成一个细小的光点。随即,城楼下欢呼成片。随着这片闹腾,众人纷纷扬起双手,顷刻间,无数只白纱天灯托着淡黄色的火光,从城中升起,在头顶上空汇聚,好似记忆里在凡间曾看见过的夏夜星河。

这是鬼节里冥界特有的仪式。人们在灯里许下愿望,或是将所念之人的名字写在灯上,再在心里附上寄言,用意念把自己的天灯稳稳送入空中,幸运的话,所许之愿就有可能实现,所寄之言就有可能飘入伊人的梦中,传达到对方心上。

可是,实际上冥界居民们放天灯,大多无非是讨个吉利,图个热闹罢了。他们安然停留在冥间,原本就不怀揣太多渴求,没有过多的牵挂。经过岁月沉淀,看淡了许多东西,简单而易于满足。

而今漫天光点,灿烂炫目。人们三两成群,行走在热闹的商铺间,或是偶尔驻足,抬头仰望,眉宇间皆是欣然笑意。

这些笑意映入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紫眸里。

城楼之上,阎幽负手而立,衣袖轻摇,裙摆若有若无地拍打在女儿墙青灰色的石砖上。离她不远处,某位青衣判官正喋喋不休地围在黑袍女子身旁,眉眼弯弯,好似在说着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而另一边,有个还没将灯放出去的高瘦女子正兴冲冲地拉着几人,在寻一处满意的地方。

那是阿奴和心雪,还有酒婆阿石,还有……孟晚烟。

视线移到她们中间那个恬淡清冷的女子身上,嘴角边便不可抑止地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只见远处伊人扶灯侧立,静静听着身旁几人的言语,偶尔开口应声,神色柔和,却一直没有发现到来自某处的注视。

疏风掠过矮墙雉堞,拂起白衣轻纱。

冥王殿下低笑一声,挥手禀退一干冥吏侍女,款款向那头走去。

“咳咳,阿奴酒婆,我们几个还是去别处放灯吧。”最先发现某人身影老板娘给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却拍了拍孟晚烟的素肩,俏皮而不失端雅地眨眨眼,略有深意:“晚烟你留在这里比较好哦。”

正说得开心的阿奴听了皱皱眉:“好好地干嘛要去别处啊,这儿挺好的呀?”

随即反应过来的酒婆笑着瞪了她一眼:“小孩子要听话咧,哪来这么多问题。”说完就拉着几人一齐离开,临走前留下一个分外暧昧的笑脸。已经走近了的冥王殿下见她们此般,不禁被逗乐了,笑着摇摇头——想她冥界子民还真是越来越贴心良善了有眼见地……

“嗯?你们……”这头的孟晚烟却不明白几人那突然变得媒婆一般的神情是怎么回事,见她们就这么走开,刚想跟上去问清楚就听见自己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了。联想方才的事情,她即刻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说在街头放灯就可以不要来这里了啊……这几人还故意走掉了!真是……

“阿孟的灯还没放掉么?”熟悉的音色从身后响起,语调温缓,人畜无害。可是背对着来人的白衣美人已经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了。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心雪她们来这里的,天知道她现在是有多不想看见那人。可是,怎么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呢……

美人面色寡淡地回过身来,声音里透着疏离:“只要不过了今晚,何时放灯都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什么时候放灯你管得着么?哼,多管闲事自讨没趣。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阎幽不以为忤,又歪着脑袋看她,竟破天荒地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好奇模样,紫眸里光华流转,有点儿……嗯……萌?孟晚烟怔了怔,别开脸:“这无须告诉你的吧,王上。”

这般说着,下一刻,白衣美人眼底却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狡黠,挪了挪手里的灯,那写在灯壁上的字迹便很是刺眼地显露在了某人眼前,怎么都叫人觉得有些报复意味。

灯上字迹娟秀,写着的是“许子寒”三个字。刘茗锦这一世的名字。

冥王殿下倒吸一口凉气,俊秀绝美的脸上浮起怒色,愤愤然说道:“你就故意气我吧。”啧!真是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告诉了她那男人这一世的事情啊……这死性不改的固执女人……

“呵,这与你无关,我心有牵挂而已。”所以,少自作多情了。美人语调莫名轻快。

“你……”某殿下被狠狠噎了一下,一时间凤目圆睁,哑口无言,脸色愈发不善。而孟晚烟见到对面人越发难看的脸色,顿觉得心情大好,暗自勾了勾唇,便转身面向女儿墙外,将手里的灯轻抬,慢慢放开。

然后无视旁人强大的怨气,专心凝神,目送着天灯远去。

这时候,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身旁那人向自己靠近了过来,接着微凉的柔软覆上左手,那人的指尖竟还在自己掌心恶意地轻刮了一下。

仿佛有道酸麻的电流从手心划过。孟晚烟身子一颤,心神顿乱。而那盏上升中的天灯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就停在了上空那处,不再前进。她蹙起眉,猛然用力甩开阎幽的手,美目含愠:“你……幼稚!”堂堂冥王居然会用这种伎俩来捣乱……还敢不敢更讨厌些啊!

“喂,你好大的胆子。”被骂的冥王殿下环臂胸前,低头俯视她,满脸不悦。居然敢骂我幼稚……死女人还敢不敢更放肆些啊……

白衣美人却仰起头,毫不迟疑地补了一句:“幼稚又可恨!”

说完,她衣袖一拂,转身向别处走去。阎幽见状连忙跟上去,环顾左右无人,才惊觉这里竟不知何时就“清场”了,可眼下这并不是重点。她几步靠近了孟晚烟,霸道地牵起伊人柔荑,说道:“喏,你要恨本王就恨吧,总比从未记得要好。”

孟晚烟怒瞪她。

阎幽迎着那冷冷的目光,反倒是轻笑一声,嚣张却又温柔地改成了十指交握:“你恨我也罢,反正我就是要那么可恶地把你困在身边。”她不理会孟晚烟的挣扎,稳稳握住,并肩走在伊人身侧,扬起嘴角:“呐,恨着恨着,日子也就这样互相陪伴着过去了……就像老夫老妻一样。”

“你好不要脸!”孟晚烟停下挣扎,恨恨地用眼刀刮她。

“美人与脸面不可兼得,当然要舍了脸面了。”冥王殿下义正言辞。

“你……”

孟晚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冷笑:“呵,王上,你倒是堕落了不少。”

“是啊,喜欢上你大概是本王这辈子做得最为沦丧理智败坏道德自甘堕落的事情了……”

“……”

夜空中浮灯漫天,底下是满城的喧嚣热闹。粉色花瓣随风送入城楼之上的女儿墙,铺落在青灰石砖上,走道那端,两个身影渐渐行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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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们都来说说大伙的愿望:

妹妹(突然出现):老娘要一统阎幽的后宫!

阎幽(惊):我何时有后宫了!

某女(哭):王上你不要我们了嘤嘤嘤嘤~~

阎幽(大惊):哈?某女是谁?!

小泊:(摆手)好啦别闹了,严肃!妹妹回你的荒渊玩去,顺便把某女带走。咳,下面来揭露冥界众人的愿望啊额呵呵呵。于是:

牛头——天天和牌!

赵明——王上给加月饷!!

心雪——开分店,独霸冥街。

阿奴——经营分店,独霸老板娘!!

池寒——把逃匿的鬼灵都抓完,然后统统扔进牢狱里做苦力(冷笑)呵呵呵。

风无涯——那个,(对手指)扒下某女人的面具……

阎幽——嗯……(认真状)阿孟你今晚来侍寝吧。

孟晚烟——阎幽你去死!!!!(小泊:哇你们都好励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了。。。好困。。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