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静悄悄的,躺在床帐里的女子安然闭着眼睛,好似已经沉睡。

一些细微的声音响起,窗格纱布被人小心捅破,一根纤竹管伸了进来,吹出一团白气。白色烟雾在空气中散开,慢慢透过屏风,蔓延至床这边。

**原本应该睡着的人却忽然睁开眼,手心收紧,脸上那不敢置信的神色慢慢变作失望。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试探的“孟姑娘?”不见回应后,那人面上一喜,又装模作样地提高了些声量:“孟姑娘,你睡了吗?”

季醇这般喊了几句,都不见门内有什么响动,按着以往经验,觉得里头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被迷香迷晕过去了。他看了眼身旁的少年,道:“去院门口那里蹲着,等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哦。”福乐应了声,见对方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他看着闭合起来的木门,闷闷地摇摇头,转身走向庭院另一边。

季醇走进漆黑的房间里,闻见空气中淡淡的兰香,心口一阵猛跳,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是按耐不住兴奋。他打开窗偷了透气,接着摸索着来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把那盏油灯点燃,然后哼着小曲绕过屏风,却猛地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孟,孟姑娘,你怎么……”他讶然看着衣着整齐地端坐在床边的女子,说不出话来。这怎么会……不可能啊……

“你想说我为何没有中迷香昏迷过去对么?”孟晚烟冷冷看着几米开外的男人,“季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季醇噎住,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笨,对方医术那么高明,用这类迷药根本就是对付不了的。现在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令他尴尬不已。想了想,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用苦情戏码吧。于是他走近几步,露出悔恨的表情:“我,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对你用这种下三滥的药物的,可,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我是真心想娶你的!”

“喜欢……真心想娶我?”孟晚烟蹙起秀眉,心中寒意更甚。这些话在她听来是如此的刺耳不堪,她只恨自己这十天里竟然没发现这男人伪君子的真面目!她忍住怒意,冷声:“那你的正妻呢?她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季醇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想肯定是福乐偷偷告密了,待会儿就去收拾他!

孟晚烟苦笑,方才她无意开了灵识,想着就要回到冥界了,看看自己法力有没有退减,结果却听到了另一间房里的声音。他和福乐的那段对话,她全都听到了,也终于绝望了。

季醇看她脸上浮现几分忍隐的凄楚之色,顿时生出些欣喜来,以为伊人是在怨他已有了妻室,便信誓旦旦地说道:“若你不愿意做小的,我,我让你做正室,要不你给我些时间,我回去就把那黄脸婆给休了!”

“住口!”

“烟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谁允许你这么喊我的!”孟晚烟紧咬着下唇,来转移心中的痛意。什么喜欢,什么一定会对我好……到头来还不如那一句“本王想要得到你”来得真实。

若不是她已非凡人,那今晚就被这男人给强占了吧……

“这算什么啊……”孟晚烟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闹剧,好讽刺……她眼眶发酸,忍着心中翻腾的苦涩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她要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这男人了。

季醇见她要走出去,连忙往前一步拦住:“你要去哪里?”

“走开!”孟晚烟愤然瞪向他,扬手就在他脸上落了狠狠的一巴掌。季醇被打得愣住,大少爷脾气一上来,顿时失了耐心,走上前去就拉住她的衣袖想要把人扯进自己怀里。

这时,忽然耳边嗡地一响,好似有什么破空而来,气势汹涌。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见房门破开,连带墙壁一起炸裂,脚下地面都跟着震荡出了裂痕!一阵轰隆地破坏声响后,沙尘飞扬中,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破裂的门洞后面。

“阎幽?!”本要使用法力的孟晚烟愣住,竟忘了挣开,被带着靠在了季醇身上。而季醇则是已经吓傻了,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个缓缓走过来的人,喉咙好似被什么紧紧掐住。

“你们……在干什么?”阎幽看着眼前呆愣着靠在一起的两人,咬牙切齿道。之前梦境里带起的那股暴怒霎时点燃,一下子将她逼到狂化的边缘,她脸色阴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青筋凸起。

孟晚烟反应过来立即把季醇推开,意识到阎幽的不对劲,她上前一步,紧张道:“阎幽,你先冷静下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不是我想的那样?”阎幽歪头看她,勾起嘴角,声音里却是结了冰霜:“你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她将目光移到另一边兀自发抖的男人身上,冷笑:“你哪只手碰了我的人,嗯?”

“我,我什么都没做!”季醇颤声道,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双脚发软。这时却见那头的女子看向他的右手,眼睛一眯,射出寒光。只听咔嚓一声,他右臂陡然剧痛,就好像被人一下子扭断了般!

“啊!”季醇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右臂痛呼,而那紫袍女子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眼底深如寒潭,青丝扬起,紫瞳中瞬间泛起些血色……那死亡的气息……就魔鬼一样!

“魔鬼……不要,不要过来!”他惊恐地叫着,蹬着双腿仓惶向后挪去,直到后背抵靠在了墙壁上,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在自己身前胡乱挥摆着:“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饶了我!”

“阎幽,你住手!”孟晚烟也是被阎幽的样子吓到了,见季醇被这样对待,她于心不忍。可她更害怕的是见到阎幽化身修罗,就好像之前她被挟持的时候,完全是换了个人一样。若到那时,季醇定会命死于此,说不定还会魂飞魄散了!

于是她冒险挡在季醇前面,沉声道:“即便是冥王,也不能这样随便取了一个人性命吧!”

她这样做却使得阎幽更加愤怒了。周遭空气一下子滞凝住,如同被冻结。阎幽眸色愈发猩红,一手挥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到季醇面前,脚踩在他左肩上。随即,脚下传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和男人凄厉的嚎叫。季醇两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孟晚烟心头一惊,又是害怕又是愤怒,还有那么些说不清楚的委屈。眼见着那头的女子已经抬起手了,她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扯住阎幽衣袖,眼眶通红:“不,不要杀他。”

“孟晚烟,你不要执迷不悟。”

“他纵然有不对,可罪不至死!”孟晚烟厉声喊道。

阎幽脸色骤然沉郁,锐利的目光逼视过来,好似要把身前的女子看穿。半晌,她反手抓住孟晚烟的皓腕,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低头咬住对方那细嫩的脖颈。

“唔。”孟晚烟吃痛,更是吃了一惊,手上紧抓住阎幽肩头衣襟,皱眉忍着疼,任由那人在自己身上发泄。

直到那股怒气平息许多,阎幽才松开嘴,愤愤地瞥了眼被自己啃得红肿的肌肤,顺手将人扣进怀里,闷声:“为什么你一再为他求情?就因为他曾经是刘茗锦,嗯?这个男人值得你为他如此么!”

被阎幽这么抱着,不知为什么,眼泪就一下子涌出来了。孟晚烟咬咬唇,低声:“他值得我这么做……”就当做是报那一世的恩,还那一世的情好了,这样,也就不亏欠他了……

“呵,值得……”阎幽闭上眼,兰锦死前那凄然的笑容又浮现脑海。

她一阵气闷,真想把怀里这个一心想着别人的女子虐一顿。可这样抱着,怨气却不知不觉消了好多。感受到对方传过来的温软馨香,心里空缺的角落好似被慢慢填满了。真是拿这人没办法呢……

好可恶……阎幽低叹一声,对怀里人说:“好,我饶他一命,但你乖乖跟我回去。”

“……嗯。”孟晚烟轻轻点了点头,侧脸看向一旁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眼中神色复杂。

阎幽余光瞥见了,退开身,伸手捧住孟晚烟的脸,将她转回来面向自己,霸道地说道:“不许再看他了,要看就看我。”

孟晚烟怔住,就这么仰着脸,半晌,却是泪眼模糊了。

“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回想起这些天,还有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忽然全都崩塌覆灭,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还不明白么,他不是刘茗锦了,就算是同一个灵魂,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人了。”阎幽此刻真想骂人,可话到嘴边,就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了:“这一世,我给了他一个好的出生,投胎富贵人家,谁知到他最后成了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命盘运转瞬息万变,往往生出变数,我可以左右一个人的出生,改变一个人的命格,但最终如何,还要看他自己。”

“可是,无论投胎转世成什么模样,他都会有自己新的生活,遇到另一个有缘人,然后一起生儿育女,等到阳寿尽后去到阴间,轮回前再喝下你亲手熬的汤,又把前世的爱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样反反复复,唯独与你不再有可能。你还要执着些什么?”

“我想一直这样守着他,难道也错了么。”孟晚烟看向她,带着鼻音问。

“你分得清这是习惯还是爱情么。”阎幽垂下眸子,眼瞳已经恢复成紫色,流光盈盈,如同摄魂夺魄的漩涡。

孟晚烟忽地一悸,转开脸:“这一切与你无关……我与你也没有可能,你又执着些什么?”

“或许,我也想这样守着你吧。”

“你不用……”

“骗你的。”阎幽忽然打断她的话,笑意邪魅不羁:“呵,本王才不是什么痴情种子,只不过看你长得还行,厨艺还不错罢了,没准哪天就会喜欢上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听到这句话,没由来的,心底生出一丝愠怒。白衣美人带着泪光的眸子瞪了某人一眼,没好气道:“这样最好。”

“是啊,总好过被你一直折磨着。”阎幽快速接口,这样说完,却发现眼前女子泪水溢出眼眶,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半是无奈地摇摇头,那些责怪怨念都转为丝丝心疼。伸手轻抹去伊人脸上泪痕,带着些酸意低嗔:“傻瓜,为了他,还没哭够么?”

“要你管。”孟晚烟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在这人面前全然失态,这会儿也不动了,自暴自弃般任着阎幽替她把泪水擦干。许久后,却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指控道:“你其实是故意带我来阳间的吧?”

“是又如何?”冥王殿下一摊手,表情又拽又无辜。

“好卑鄙……”

孟晚烟吸吸鼻子,复而埋首在身前人怀里,闷闷出声:“你好可恨。”

呵,蠢女人。

你是阴间的孟婆,亲手了断他人红尘,却始终无法放下那一缕执念。若此,本王来帮你好了……冥王殿下缓缓勾唇,又听得对方低声问:“下一世,他会如何?”

“反正过了奈何桥,你也会认出他不是么?那又何必问我,谁知道他最后会怎样。”冥王殿下眉梢一挑:“呐,要不你努力点伺候好本王,然后本王心情好了叫他下一世阳寿长些,然后找姻缘司给他安排一个貌美妻子,儿孙满堂如何?”

“你!”

“好啦,不跟你斗嘴了。”阎幽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牵起孟晚烟的手,扬起嘴角,道:“走,回家吧。”

回家……

孟晚烟失神喃喃着,而后看了看地上的男人,有些犹豫:“那他……”

身旁某殿下立即不乐意了,佯怒凶道:“都叫你不要在本王面前看其他人了!”说着把人往外边带:“你就放心啦,我没下重手,不然他早化成灰了。”

孟晚烟就这样被她拖着走了出去,两手交握处传来柔软的暖意。她在后边沉默了许久,才有些别扭地开口小声道:“谢谢你……”

“嗯?”殿下瞥了她一眼,“要谢的话,就拿出些实际行动来啊。”

“诶你……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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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醇:咳,呃?我怎么躺地上了,哎呀呀,我,我怎么感觉自己脸肿了,啊,好痛啊,手断了啦,好像肩膀也碎了……房间……房间怎么被毁成这样?福乐,昨晚咱家遭贼了么?

福乐:我,我也不知道啊……昨晚我被人打晕了。诶?孟姑娘呢?

季醇:什么孟姑娘?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着什么姑娘?!

福乐:呃?你不记得了吗,那日因为玉梳楼的花魁……

季醇:岂有此理,你还去青楼了?你竟然去那种地方!你对得起我么?

福乐:……少爷别闹了啦!!!!!!

(三重天界)慕容离夙:——嗯?虞,你过来看看,这个男子怎么红线错结了。

司徒虞:(讪笑)其实……是有人威逼我这么做的啦,反正那两人也蛮有缘分的嘛……呵呵。

慕容离夙:……等会儿记得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结果。。之前还说你们是治愈系来着。。现在个个都那么凶残。。呜呜。。好心寒。。。按照一般套路和我的一贯作风,怎么可能让小烟烟*嘛!!哼!!!本来下一章要甜的,现在甜不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