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琼华殿后院,青砖黛瓦间又升起了一片袅袅炊烟。白色烟雾被寒风打得凌乱,散入老槐树茂密的枝柯间。一只小冥鸟从枝柯间飞落下来,轻巧地落在窗台上,乌溜的眼睛转了转,歪着小脑袋打量里面的景象。

屋子里,灶上紫砂汤锅中的水已经沸腾,汩汩冒着泡。白衣女子站在灶台前,手执长柄汤勺,正缓缓搅拌着锅中的汤水。

将一把途迷花投入汤中,再把炉子里冥火调小。她在这静待的空挡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壁,然而下一刻,眸子里就黯淡了。墙上的那面大镜子没有半分动静,画面那头,是一片混沌的黑色。

都已经第几天了……这人还没气消么。孟晚烟转回脸,微蹙的秀眉里透着几分嗔怨,手上搅拌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窗台上那只停落的小鸟似乎也感觉到了今日的气氛不同往常,扑棱了一下翅膀,侧着头跳近了些,它啾啾地叫了两声,但是没能像以前那样唤得对方的注意。而那头的白衣女子此时一边熟稔地熬着汤,一边开合着檀口,竟是在自言自语。

“又不全是我的错。”她撒了把寒灰叶,又低喃了一句:“不听人解释就乱发脾气。”

“还说那么过分的话,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霸道又小心眼……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呢。”

……

伴随着这些怨愤,砂锅中香气愈浓。冥火熄灭,汤已经熬好了。美人放下手中的长勺,最后看了眼那头仍旧漆黑的镜面,眉头蹙得更紧了。

“不理我是么……”她咬了咬唇,眸色生冷:“哼,很好啊,看谁先忍不住。”言罢,将汤锅收进物戒里,转身走出门外。

这日,奈何桥前准备转世的鬼魂只有三个,喝完孟婆汤,他们就被带到了彼岸去等待轮回的时辰。孟晚烟早早放了工,就想着待会儿拿那几本旧菜谱去教心雪做菜。之前一直和阎幽待在一块,这几日里少了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好久没去心雪那间茶楼里坐坐了。

这几日……也不知她过得怎样。白衣人脚步忽地一顿。

“我想那负心的人作甚。”她脸色变了变,加快步子走向远处的宫阁。在一个转角处,却看见带领着一队冥兵路过的池寒。

“孟大人。”池寒叫住了她,示意身后的兵长带队先行。

“司命有话要同我讲?”孟晚烟停下来,想了想,沿着小道走过去。

对面的黑袍女子,没有再戴上那张银面具,现出的标致容颜却总给人一种冷冽之感,很美,却带着冰刺。只见她眉梢轻轻一挑,就开门见山:“你近日是与王上不合了么?”

孟晚烟微怔,抿唇不语。

“我听无涯说,王上昨夜里去买醉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池寒清冽的眸子紧紧锁住面前的人,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后,目光越发变得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想要消除误会,就得去解释清楚。”

孟晚烟眸心一颤,又很快恢复淡然,移开视线,“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她也不信任我了。”她语调轻淡,不起波澜,到最后却透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酸涩。

“呵……”对面的黑袍女子忽而摇头笑了,好似春寒料峭里出现的一抹温阳:“无涯说的没错,你们都是又倔又别扭。不过,两个人若是想要长久在一起,就得磨平各自的棱角,不然,彼此间都会被碰伤,连拥抱也永远隔着缝隙。”

她抬手撩起耳边的发丝,看过来,语调不紧不慢:“王上也是女人。别看她平时一副威严冷酷的模样,其实她偶尔也会耍小脾气,也会无理取闹——也想要爱人来哄的。”

“你……你怎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是这样子的。”

“嗯?”孟晚烟有些诧异。她看了眼对方冷艳而肃然的面庞,“你跟判官……也会有争吵么?”

“会。”池寒坦言承认。

“是么……”孟晚烟低声道,却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对面这冰雪般的女子与爱人耍小脾气闹别扭是怎样一番模样,在脑海里艰难地脑补了一会儿,张了张嘴:“那……”

“你只需哄好某人就行了,其他的不必了解太多。”池寒猜得出来她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地打断对方的话,眼里却流露出那么一丝不自然来。

“好了,我也该走了。”这般结束了对话,她抬步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又停下:“王上这几日脸色都不太好。她那模样……已经叫冥吏们担惊受怕好几天了。所以,你还是快些去结束这种现况吧。”

话音落下,那袭黑袍已经渐远。

白衣人在原地站了许久。而池寒方才那一番话就如同一根线,在她心头纠缠成一团,最终倏地扯出,牵拉着将她带向了冥王大殿的方向。

……

大殿之上,刚结束了今日的审判。众吏卒开始整理手头上的记录文册,青衣判官搁下了笔,坐在一边旁听的红衣女子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高台宝座上的人也正要抬手命人敲钟。这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阎幽有些意外,最后还是点了头,让侍官宣人进殿。

随即,几个冥兵走了进来,是寒守手下的外巡兵。可众人的视线却是被他们身后的东西给吸引了。只见那几个冥兵拉进来一架巨大马车。白色骏马哼哧一声,甩了甩光亮的鬃毛,灵气逼人。车上红木雕镂精美,门窗帘帐是上好的牡丹绣锦,连车轮转轴上也是镶了翡翠玛瑙的,十分华贵。

“这不是白龙車吗?”人群里散开一片议论声:“好像是风霖冥域的御用车马。”

“这是何意啊?”冥吏们面面相觑。

马车前的冥兵行了军礼,正色道:“禀王上,这是临域冥君命人送过来的。”

“临域?”冥王殿下挑眉,前日是收到了那人口信,说什么要补偿前段日子病了没能来探望,送份礼物过来。她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这样做了。不过……一辆马车,意思是要她多出门么?

她兴致缺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车马牵下去。带头的兵长却掏出了一封书函双手呈上:“王上,这里还有附带文书一封。”

“判官,你念一下吧。”阎幽淡淡道。

青衣判官依言走过去,接过兵长手中的文书,打开。

“惠书奉悉,如见故人。吾等半月前闻君抱恙欠安,甚是悬念。近日欣悉康泰,至为宽慰……”她朗声念到,字正腔圆倒也流畅好听,可读到后来,却是渐渐变了调,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吐字艰难:“遂,特命人驱白龙車……护送我风霖冥域四,四大美人,献,献之与君。区区菲仪聊祝吉安,幸祈笑纳……”

随着她念出的句子,马车门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起,而后华裙映入视线。在一片吸气声中,四位气质各异的美人婷婷走了下来。

殿中顿时哗然,那些冥吏们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脸上复杂的神色也不知是何种意味,惊惧中竟还隐隐透着些看好戏一般的兴奋。

风无涯偷偷瞥了眼宝座上依旧淡漠威严的人,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书函中最后几句是风霖判官所写,她叫您……咳,慢慢享用……”

她战战兢兢地说完,额际直冒冷汗。想到昨晚那黄衫女子眼中的算计,心头不由叫苦。

还说什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如今这,这简直是要陷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啊混蛋!

“真是荒谬,竟然送女人过来!”姬兰第一个站了出来,面色冷凝,好似结了层冰霜,让见惯了她柔媚模样的人纷纷惊怔住。她红袖一甩,走到几个女子身前,美目扫过,凭生寒意:“呵,姿色倒也一般。”

那几个女子明显都瑟缩了一下。众人噤声,却也在偷偷打量。这四个气质各不同的女子,方才刚从车上下来就立即能把他们都给惊艳住的,姿色显然上乘,可此时在那一袭红衣面前,竟是失色了不少。

“阎幽,你准备怎么处理?”姬兰冷邃的视线一转,看向高台上如同置身事外的冥王殿下,那带着些质问的语调直教旁人生出种妻子在质问花心丈夫的错觉。

可随即,她的余光却瞥见了殿门外遮掩的一抹素白。

呵……倒是有趣呢。红衣人凤目微眯,渐渐地,在嘴角边绽放出笑颜,妖娆诡魅,与之前判若两人,而话锋也随之转变:“不过……这样也好,身为冥王,总不能没个人服侍左右。”

“哈?这,这……”情形变化之快叫一干冥吏们顿时哑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能这样草率。”风无涯也是摸不清她意欲何为,担忧道:“王上……”

阎幽垂眸,漫不经心地看向殿中央的四个女子。见她们静立在那儿,俱是怡然大方,丝毫不显局促之态,似乎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心念探去,发现一个是桃花精,一个本体为狸猫,一个乃灵芝所化,另一个竟是狐狸精……而且那道行,至少也有千年了。

她不禁抚额,也不知那殷月是怎么了,竟然会由着简胡来,将这四个不简单的妖精送到了这里。

“你们……为何要来这里,可是自愿?”

“我们以前曾爱慕过风霖判官,就追随着在那冥域待过一段时日。后来,后来就被派遣来这里了。”那位本体是只狐狸的紫衣女子盈盈开口。

怪不得……冥王殿下心下了然,顿觉得好气又好笑。

而底下的美人微抬起头,妙目往这边偷偷一瞥又低了下去,勾人的声线里竟染上几分娇羞:“奴家早听闻商祺冥王有倾世风华,英明神武睥睨天下,三界之内鲜有人能比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深为折服,甘愿侍奉左右,只求王上不要嫌弃奴家身份卑微。”

“望王上垂怜,我等甘愿侍奉王上左右!”其余三人也应声道。

风无涯神色一紧,抓着毛笔的手都要渗出汗来了。

宝座上的人却是悠然往后靠了靠,紫眸不动声色地向着殿门外瞥了眼,勾唇。然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她素手轻抬,指向了那位穿着紫色罗裙的女子。

“你,今夜侍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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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货员:冥王殿下,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阎幽看了眼四个女子,签下自己的名字。

送货员:欢迎下次再光临“美人制造”,我们将会为您诚挚奉上百分百满意的服务。记得给好评哦亲。

孟晚烟:混账!!阎幽你到底想做什么?!!

阎幽:她们四人,一个在厨房熬汤、一个去奈何桥边、一个亥时采药、一个晨时浇花,这样有何不可?

孟晚烟:那我做什么?!(眼眶泛红)你……你想让她们取代我?

阎幽:(勾唇)傻瓜,本王不过是想独霸你所有的时间罢了。

店员:(惊叹)这,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