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子瞻站在通往苏焱厢房的后花园门口,一肚子的后悔。

昨夜子由到了他处,把事情原原本本和他全部都说了一遍。包括他与苏焱的初识,苏焱送他玉佩的含义,以及这些日子以来苏焱为他的身体所做的全部努力,直听得子瞻愣在那里,心里是百感交集。

昨儿晚上他去鲁直处赴宴,一眼就看到他腰间新挂的玉牌,因为做工的精细和子由那块“喜上眉梢”颇为相似,便随口问起来,结果鲁直告诉他是苏焱托人送来的礼物,当时就把他震在那里。联想到近来这段日子鲁直和苏焱的熟络,以及那天鲁直对她说过的话,子瞻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可她明明已经与子由要好,又送玉佩给鲁直算是什么意思?子瞻越想越气苦,宴会上不顾鲁直劝阻喝得酩酊大醉,末了,还酒疯一把扯下鲁直的玉佩跑了回来,然后就借着酒劲直接上苏焱房里兴师问罪来了。

可结果闹了半天,完全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妄加猜测,搞得自己狼狈不堪就算了,还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清醒过来之后,子瞻也开始觉得事情的棘手,可是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有点高兴……原来,她和子由并没有什么……

就这么踌躇了一夜,子由上午又过来了,还拉起他就往苏焱那边跑,劝他立刻就去和苏焱道歉。可是他们刚走到后花园门口,就被两名侍女拦住了。

子瞻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带着为难的表情看向他们道:“大少爷,小姐说……她说……”

子瞻一愣:“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想看到你的脸……所以……所以让奴婢们在这里看着门口……”说完两名侍女又互相看一眼,忍不住低头一阵轻笑。

子瞻一听,火气又有点上来,怒道:“让我过去!我有话要和她说!”说完他就要硬闯,就在这时,园子里传出一声尖厉的叫喊:“谁让他进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子瞻被苏焱的叫声窒在那里,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子由,子由也,尽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吴侍卫也从园内出来了,站在门口尴尬地对着子瞻道:“对不住,大少爷,小姐的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

子瞻又气又急,便站在门口向着里面喊道:“苏焱,你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们伟大的苏大公子有什么话要和苏焱这种滥情、**、不守妇道的女人说呀?”苏焱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一边晃着脚荡来荡去一边冲着园外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这种滥情、**、不守妇道的女人实在不配和伟大的苏大公子对话,您还是请回吧!!”

她果然没这么容易原谅自己……子瞻丧气地垂下了头。子由大早去告诉苏焱他已经向大哥澄清了误会,一会子瞻就会来道歉,说完掉头就去找子瞻了。结果苏焱一听,赶紧吩咐了人手去看守后花园的门,说绝对不要让子瞻进来,开玩笑,他昨晚擅自怀疑自己和子由鲁直有私情,把她想得那么不堪就算了,言语上还那样侮辱她,是随便道个歉就能原谅的吗?

子由这时也陪在门口说好话道:“焱姐,大哥是来道歉的,你就见他一下嘛!”

“子由,你进来!”苏焱在里面叫道:“我们今天来荡秋千!很有意思的,你进来嘛!你不进来我就哭给你看!!”

子由一听,面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来,他看看子瞻,又看看园内,犹豫了半天,终于对子瞻说道:“大哥……我、我进去了……”

子瞻只得眼巴巴地看子由进了园子,耳听得苏焱一阵欢笑,更是心痒难耐,可无奈自己过错在先,若是现在贸然进去只怕更要触怒了她,让局面一不可收拾。

苏焱看到子由进来,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拉着他一起玩秋千,子由却心不在焉,不停地向门外张望,苏焱佯怒道:“子由,若再三心二意,我便从此不理你了。”

子由转过头来看着她,见她的眼睛因为昨晚的大哭现在还有些肿胀,想起肩膀都被她哭得潮湿,心里就很舍不得她。虽然担心大哥,终究还是把心一横,默默在心中对着子瞻的影子道:“大哥,对不住了。”然后便跳下秋千,走到苏焱身后微笑道:“焱姐,我来助你玩。”

苏焱回头看着子由的笑脸,心想他果然是顶级的治愈系小天使!然而想到这件事她又是一阵郁闷,本来自己可以一直偷偷在心里这么想子由的,结果昨晚硬被子瞻那臭家伙逼问了出来,虽然是自己会错了意……但是这笔帐一样要算到他头上!!

苏焱就这么和子由玩得开心,还故意笑得哈哈哈的好让园门外的子瞻听得清楚。子瞻就那么靠墙站着,虽然不让他进去,但他也不愿离开,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独自懊悔,偶尔抬头看着廊外的柳树和空中偶然飞过的燕子呆。侍女们在一边偷偷指点着他说笑,他也无可奈何。

到了下午,侍女们进来向苏焱说道:“小姐,大少爷还在那里站着呢,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是不是也该……?”

“三个时辰?”苏焱哼一声,向门口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他为了吃个鸡蛋还能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呢,现在这春暖花开的大好季节才站三个时辰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又没让他不走,他高兴站就让他站!”

侍女们面面相觑,只得又满脸黑线地回到门口,继续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子瞻……

就这么和子由又是秋千又是篮球地玩了一下午,最后还拖吴侍卫打了两局牌,今天的户外活动才宣告结束。结果到最后,苏焱也没让子瞻进来见她。为了避免看见他,连晚饭都是让人拿到她屋里和子由他们一起吃的,据送晚饭来的侍女说,那时候子瞻还在门外站着呢。

苏焱扁了扁嘴,心下叹了口气,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点,但一想到他昨晚对自己的粗暴态度和恶劣的言语立刻又火气上升。心道,反正我不开口,他站累了自然会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他还能站一夜不成?

结果半夜里苏焱睡意朦胧间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揉着眼睛看向门口,却见窗外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把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头蒙在被子里,好半天才敢再伸出来。胆战心惊地再看过去时,人影已经不见了,却多了一张纸夹在门缝里。

她好奇地下床走过去,抽出那张纸,对着窗外月色看去,原来是一纸行云流水的草书,且一看就知道是子瞻的笔迹。

苏焱撇撇嘴,哼,难道是写道歉信来的么?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但想到他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又一直忙到现在半夜三更,不禁就有那么一点点可怜他。

她这么想着,把纸展了开来,借着月光读下去。只见开头三个字:《蝶恋花》,后面写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焱读完,捧着纸的手都有点抖,这《蝶恋花》是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的苏轼词曲之一,到了这西宋后,虽然后来也看了子瞻不少作品,但可能是年龄和经历的原因,很多东西他还没写到,自己有时也会想象子瞻会在怎样的情形下写出那些诗作来,可万万没想到,这《蝶恋花》居然是自己让他在门外罚了一天站后憋出来的,当下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于苏焱独自在屋子里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