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苏焱一行人去了瓜洲渡口送别嘉砚,两人免不了又是一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苏焱哭得尤其伤心,她边抹眼泪边想嘉砚他们倒好,一走了之,从此不用受谣言影响了,就剩下她倒霉,天天要挨千夫指,当下更是扑在嘉砚怀里把鼻涕眼泪擦了她一身。直到船老大不耐烦地再三催促他们上船嘉砚这才能够脱身。

苏焱从嘉砚怀里抬起头的时候,却不经意间看到站立于她身后的辛弃疾投来的怨恨眼神,这时见苏焱看过来,他立刻把头别向了一边,却依然是满脸的不悦之色。那眼神看得苏焱心里一抖,登时就想到那谣言中所说的“辛公子爱的是陈公子,对少游公子恨之入骨”一条,坏了,她怎么觉得这条好像满符合事实的呢……

客船起程后,苏焱欧阳修和秦观还站在岸边远远地眺望了会。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帆影,苏焱轻声叹了口气,想到从此又和嘉砚分开来,虽然彼此约定了书信来往,但再见面可能就要等到一起穿回去的时候了,不免心中有些怅然。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况且济南并不算路途遥远,他日相逢的机会还有很多,少游也不必太过伤心。”欧阳修见她脸色悲戚,便在她身边轻声安慰,苏焱轻轻点头,转过脸去勉强笑了笑,却看到他满脸关怀神情,忽然就觉得当初能够遇到他真是太好了,起码这种时候还有他这样一位亲切的兄长陪在自己身边……

“对啊,少游,他们走了,你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吗?大可不必感到寂寞。”秦观这时也笑嘻嘻地插嘴,正要伸手拍一拍苏焱的肩膀以示亲热,却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谁要你在我身边?你有多远走多远才好!”苏焱白他一眼,没好气地小声嘀咕道,她这时想起今天自己还有重要的“正事”要做,连忙对着欧阳修作了一揖,讪笑道:“欧阳兄,少游待会有些事要办,这便先赶回城内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秦观却一步上前凑到她身边问道:“你办什么事?是不是要去腻……”

“你给我闭嘴!”苏焱恨恨地压低声音道:“我不求你,我自己一个人去!不过你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让欧阳兄知道!”

“哦……你就那么怕让他知道吗?”秦观摸着下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管那么多!你回去好好写你的词吧!”苏焱懒得再搭理他,径自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夫往扬州城内赶了过去。

苏焱到达腻云楼的时候差不多中午时分。她在门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故意咳嗽一声吸引了来往行人的注意,这才踏进门去。她今天本着雪耻的精神前来,自然要让大众亲眼目睹她进了青楼寻欢才能借此洗脱gay的恶名。

她一进大堂内,全场立刻又是一片鸦雀无声,片刻过后便是满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苏焱觉得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现代那些闹了桃色绯闻后召开记者布会的偶像明星们的心情了,可真叫一个心慌意乱。老鸨见是她来了,脸色一变,磨磨蹭蹭上前来尴尬地笑着招呼道:“哎哟,少游公子您怎么来了……”

苏焱瞪她一眼,想谣言八成就是从这个死八卦的欧巴桑嘴里传出来的,不是还说她亲眼见证她和嘉砚欢好的一幕了么?想到这里苏焱就来火,恨不能扑上去把她的嘴撕烂。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她冷哼一声道:“我今天来,是要见红绮姑娘。”

“啊?”老鸨听她这么说,反倒一愣,继而讪讪笑道:“红绮姑娘?她还未到起身接客的时辰呢。而且……少游公子您又不是第一次来,咱们红绮姑娘有规矩您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把这个带给她看,我就不信她会拒绝了我!”苏焱说着,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她昨晚就准备好的纸递给老鸨。老鸨疑惑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写道:“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末了还有龙飞凤舞的“少游”二字。

哼哼~苏焱得意地在心里偷笑。上次看红绮对徐志摩的那《沙扬娜拉》那么情有独钟,这次就继续抄袭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来打动她的心好了。既然她是来洗刷同志恶名,那自然要搞大点,不找头牌花魁怎么行?看红绮在这东关街红火的程度,今天和她独处完毕,差不多明天谣言就能烟消云散了吧……

她正得意洋洋地想着,这时见拿她书信给红绮的小丫头从楼上下来了,冲着她就笑道:“少游公子,红绮姑娘有请!”

果然有门!!苏焱心中一阵狂笑,这时又不禁有点悔恨自己新诗读得太少,想不到新诗在古代居然也能吃得开,哎,总之如果这次顺利闯过这关,穿越回现代后一定大大地恶补新诗,就从徐志摩开始看起!!

想到这里,她傲然地睥睨四周,然后又对着老鸨哼了一声,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二楼红绮姑娘的厢房走过去了。

苏焱进到红绮房内,见她正在梳妆镜前坐着,看到苏焱进来,红绮也不转身,而是从梳妆镜内对着她媚笑,娇声道:“少游公子那诗可真是让红绮看傻了,从没见过这样古怪却又直达人心的诗句!”

苏焱一听,赶紧摸出折扇扇了两下,装出风流倜傥状走到她身边,再收起折扇,拿扇尾轻轻挑起红绮的下巴,使她的脸正对着自己,做出满脸深情状看到她眼睛里去:“红绮姑娘过奖。红绮之于少游,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啊……”

红绮脸上登时飞起两朵红云,作势轻推了苏焱一把,丹凤眼里又是笑意又是媚意,连声道:“讨厌!少游公子就知道取笑人家,上次明明都不正眼看人家的……”

苏焱本见红绮娇羞反应,正陶醉在自己的演技里,想她刚才那副风流样怕是秦观来了也要甘拜下风,这时忽然听她说起上次的事,不由一呆:“啊……上次,上次那是意外,意外!那位陈公子只是在下从前一位好友,多日未见,一时情不自禁才……哎呀,我们不要谈以前的事了,正所谓良辰美景切莫辜负,今日少游蒙红绮姑娘青睐邀请我到了姑娘屋里来,咱们自然该干点正事,不是?”说着,又学秦观样将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坏笑。

红绮听她这么说,便一阵娇笑,当即站起身来斜倚在苏焱身上,媚若无骨。只听她腻声道:“那少游公子都想做些什么正事呢?”

“呃……”苏焱被她这么一问,便抓了抓脑袋开始回忆古装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憋了半天才道:“红绮姑娘能不能弹曲子给少游听听?”

红绮听到这话,本来缩在苏焱怀中的身子一僵,回过身来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的脸,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撅着嘴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苏焱在桌边坐下,自己则去了古筝边盈盈而坐,问道:“少游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呢?”

“梅花弄就好。”苏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这曲子她自己弹时总是有一处弹不好,现在听听别人是怎么弹的,也好跟着学学。

结果琴弹完了苏焱便说要作画,画作完了苏焱便说要对诗,诗对完了苏焱又说要下棋。就这么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钟,她偷偷表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刚刚和红绮相处期间她豁出去了对其又搂又抱,特别是老鸨进来加茶水时她更是刻意地放浪形骸,高声谈笑,现在她基本上已经很有把握关于她以及她身边的人是gay的谣言可以就此结束了。

“哎哟,这个时辰了。”苏焱一边装作刚刚现天色已晚,一边搂过红绮笑道:“宝贝儿,少游这便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少游改日再来看你可好?”

红绮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少游公子便要走了?可……可红绮还不曾服侍少游公子呢!”

“啊?”苏焱呆了一呆,诧异道:“服侍?你不是已经服,尽在侍了我一下午了吗?”

红绮瞥她一眼,叹气道:“少游公子是存心和红绮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明白?难道一定要人家说出来吗?少游公子你这个坏心肠的男人啊……”说着,她眼波一转,下巴也向着另一个方向点了点,示意苏焱看过去。

苏焱茫然地看了过去,只见她示意处是她的床榻,**桃红幔帐,大红鸳鸯被还铺得好好的。她登时明白过来红绮的意思,吓得瞠目结舌,搂着红绮的手也一下子缩了回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为何?难道少游公子来这腻云楼就为了和红绮讨论琴棋书画?”红绮皱眉看着她:“还是……少游公子你瞧不起红绮?好歹红绮也是这东关街的花魁啊!”

“不是不是,红绮姑娘你误会了少游的意思!我是说……这个……那个……”苏焱情急之下眼珠乱转,随口胡扯道:“在下晚上还约了朋友有要事相谈,不是少游不愿意和红绮相好,少游也知道**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但是,总之,今天不行!”

红绮直直地看着她,苏焱在她的怒目注视下心里又慌又乱,担心她万一飙起来自己不能全身而退。真是奇怪,难道青楼女子很愿意和男人生关系的吗?还是自己今天扮风流少年扮得太成功了导致她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不是吧苏焱,你又犯罪啦!!!

就在她这么坐立不安的当儿,红绮忽然间嫣然一笑道:“既然少游公子不方便,红绮自然也不能强迫。那今儿红绮便放少游公子回去,只是,走之前希望少游公子能陪红绮喝一杯,如何?”

苏焱一看闪人有门,忙不迭地点头:“别说一杯,一桶少游今天也拼了!哈哈哈,红绮咱们来日方长,下回少游再来一定陪红绮喝它个一醉方休!!”

红绮笑而不语,转过身去倒了一杯酒,再回身翘着兰花指递给苏焱道:“少游公子,请!”

苏焱接过来就直往嘴里倒,喝完嘴一抹,站起身来就笑道:“那少游今天就先走一步了……咦?!”

她忽然觉得脚下有些轻飘飘的,似乎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又重新跌坐回了椅子上。

“呵呵,红绮,你看我,这脚都舍不得离开你屋子了!”苏焱有些尴尬地向她笑了笑,心中略觉奇怪,自己的酒量什么时候差到这种地步了?一边又想起身,却惊恐地现这回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少游公子,你不是说还有急事吗?怎么不走啊?”红绮这时却从对面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对着她巧笑。

“啊……”苏焱愣愣地看着她,刚想开口说话,才觉自己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麻到无法出声了。而且何止是嘴,她全身上下都是麻木无知觉的!!

不会吧???难道刚才那酒被下过药???

苏焱惊吓无比地向着红绮看过去,这才现她对着自己露出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寒意。这时红绮见她已经说不出话,才懒洋洋地倚在她身上,两眼冷冷看着她道:“少游公子,你还记得你上次从红绮手中抢走陈公子的事吗?”

她话音刚落,又笑起来:“对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了。那你就听着我说好了~我啊,怎么说也是这东关街屈一指的花魁,我看中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能逃出我红绮的手掌心的……可我中意的那位陈公子,居然被少游公子你抢走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自那天后多少人看我的笑话你知道吗?”

红绮一边说着,又伸出一手抚上苏焱的脸颊:“而且还是被你一个男人抢走,我都觉得自己悲哀……而这就算了,少游公子你那天竟然还随便指派了别人给我,而且那位太虚公子竟然也不要我,你们竟然如此待我这个花魁?!”

说到这里她似乎分外激动,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情绪重新平稳下来才继续道:“不过少游公子你今天又来找我了,我还是很高兴的,想原来你终究还是抗拒不了我,却没想到你竟然说走就要走?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多少男人想进来我不让,我垂青你你还不愿意?还是说,少游公子你真的如坊间传言的那样,其实你爱的是男人……?”

红绮忽然在苏焱面前低下头来,两手一起抚摩着她的脸庞微笑道:“仔细看来少游公子你真的是如女子般美貌,你这样的人被男人爱上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是么……”

苏焱因为被她下了麻药,根本动都动不了,声音也不出,她长这么大何曾遇到过这种事?这时听红绮这一番话说下来,早吓得头都昏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想喊救命可无奈自己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不知道她到底想把自己怎么样,这情状毫无疑问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红绮见苏焱都快哭出来了,不禁也是一愣,忽然她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哈哈哈一阵狂笑,末了才道:“难道少游公子其实还不曾碰过女色?一直都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吧?哈哈,那今天算红绮心情好,就来教导你一番如何?”说着,她便伸出手去开始解自己的衣扣,还故意在苏焱面前慢慢脱,想要挑逗她的神经,激起她的**。

苏焱刚才听到她说的话已经快要眼前一黑昏死在地上了,现在又望着面前这无比诡异的一幕,简直是万念俱灰!她脑中一片混乱,眼看红绮脱得只剩下亵衣,双手开始伸向苏焱要解开她腰间的罗带了,苏焱只能双目一闭,两行眼泪登时夺眶而出。

此番休矣!!!

红绮肯定马上就要现她其实是个女人了,然后呢?等待着她的是什么?被冲进来的龟奴老鸨暴打一顿?搞不好还要被拖出去游街?她现在是男人身份红绮都这么恨她了,要是被她现自己是女人来**红绮搞不好当场就被红绮杀掉!!死后还要留下一堆污名,欧阳修他们一定会疯狂地鄙视她的!!而且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难道自己就真的要这么悲惨的、痛苦的、以变态的身份在这九百年前的西宋……死去了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妈妈!!!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