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滁州,苏焱在现代时除了知道它位于安徽省,以及那里有个醉翁亭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而她本身毫无方位感,这古代又不像现代,想去哪里旅游直接报个旅行团,一路还有导游陪同着那么舒服。所以在这次的滁州之旅计划中,她只起了个提议的作用,剩下的路线规划行程安排什么的完全由欧阳修和秦观去负责了。

他们五月初从扬州西下,到滁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日。这时是农历五月初,换到现代的公历差不多应该接近六月底了,正是热得要命的时候。虽然这琅琊山目测也就高个两三百米,并且清幽秀丽,四季皆景,但是苏焱在山脚下一眼看过去那些层层向上的石阶还是很想昏倒在地。要知道她平生最恨就是爬山,小时候爬长城是被老妈硬拖上去的,长大了爬泰山爬到一半就放弃死活要坐缆车,这时候大夏天的爬这么一座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琅琊山,摆明了是活受罪啊!

而站在她两边的欧阳修和秦观就不一样了。两人在山下远眺山上,见山峰俊秀,古树参天,而细听来似乎还有潺潺流水之声,顿时都是兴致勃勃,有说有笑就上了山去。苏焱见他们捷足先登,只得扁扁嘴跟上去,心想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提的建议,就当是在这古代的唯一一次登山运动好了。这时她只恨身上穿得太多,又不能随便卷了袖子,只能暗自祈祷一会儿别热得晕过去出洋相才好。

三人顺着石阶一路向上走。欧阳修和秦观都是关注着沿途风光,苏焱则在心中默背着《醉翁亭记》。这时候她正在念念有词:“‘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这酿泉怎么还没到啊?”

这时走在她前方的欧阳修回过头来,见她落在后面,便停下脚步等她,微笑道:“少游,可是累了?”

苏焱落后他们十几米远,这山才爬了没多久,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正想自己这个算不算亚健康状态。从前在通判府时还每天陪着子由慢跑或是打篮球呢,而到了扬州后基本就没怎么活动过筋骨了,想到自己不久前又刚过了二十二岁生日,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什么的,这时听欧阳修一问,只得强打起精神摆手道:“没、没事……”

秦观见苏焱死撑,忍不住笑了起来,几步就走到她身边去。走近了看,才见到她额上已经满是汗水,便伸出手去替她擦拭。他这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犹豫,倒是苏焱额上感觉到他凉快的手指,一时禁不住地脸红,连忙把他手挥开去,直说自己没有关系。

秦观好笑地看着她:“还说没有关系?少游啊少游,身体真是如女子般娇弱……”

苏焱一惊,只觉得一身的热汗都化为了冷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声道:“胡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像女子???你你……你不要瞧不起我啊!!”说完她就满脸怒气地向前直冲,把恐惧和愤怒全部化为了登山的动力,没一会倒把他们二人甩在身后了。

欧阳修见她忽然之间精神奕奕,颇为不解地看向秦观,秦观却只是微笑,摇摇头也不说什么,跟在她后面继续上了山去。

这么又走了几里路,总算是看到了一股从两山间飞淌下来的水流,苏焱欢喜地跑近去,心想这一定便是那酿泉了,便赶紧招呼他二人过来。三人坐在泉边小憩,苏焱拿出准备好的水罐舀了满满一罐泉水上来,双手递给欧阳修道:“欧阳兄,据说这酿泉之水甘冽味美,你尝尝看?”

欧阳修笑着接过去,浅尝了一口,当下忍不住地赞叹:“真的好喝,清甜凉爽!”说着,又把水罐递回给苏焱:“少游,你也喝一口看看!”

苏焱接过来,反倒迟疑起来,两眼直直地看着水罐边欧阳修刚刚喝过的地方,心想她现在喝算不算间接kIss啊?一时下不去口,心里扭捏了半天,最后忽然想起反正自己初吻都没有了,间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便索性捧起来喝了一大口,只觉那清凉可口的泉水从喉咙口一路凉到心里去,一身的暑气都给它消掉了,说不出的舒服。

苏焱喝完嘴一抹,正要开口说话,水罐却被一直坐在她身旁的秦观一下拿了过去,仰起脖子就在她刚刚喝过的地方饮下去,她拦都来不及。秦观喝完了水,便笑吟吟地把水罐还了给她,这时见她满脸通红地对着自己呆,笑道:“少游?怎么了么?”

苏焱皱着眉头瞪着他那张笑得开心的脸,忽然就有种自己被他轻薄了的感觉,而且还没有办法火,只能憋屈地任他轻薄……

三人休息完毕后继续往山上走去,山势回环,峰回路转,很快便到得一处紧临峭壁的平台。苏焱伫立在那里,想着按照书上所写,将来智仙和尚应该就是在这里为欧阳修建了亭子,一时她流连不已,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欧阳修走过来问道:“少游,你在看什么?”

苏焱侧过脸去看向他,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心中一热,忍不住便道:“欧阳兄,你说,如果在这一处建一座亭子,是不是很好?”

“你还真是建亭子建上瘾了啊?怎么走哪都想着要建亭子?”一旁秦观正打趣她,欧阳修却连连点头笑道:“少游这个主意甚妙,如果在这依山傍水之处建那么一座亭子,那真是古树婆娑,亭台错落,青山如画,碧水潺流。在那亭中饮宴宾客,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正是!所以才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嘛!”苏焱听他这么说来,开心得忘乎所以,正要拍手说笑,却见欧阳修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少游这句话说得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啊??”苏焱顿时满头黑线,心里把自己大骂了一顿,一路都在不停地警告自己千万别说漏嘴,居然还是防不胜防!当下只好讪讪道:“这个……那个……我随便说说……你们不要当真……”

“哪里话!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几个字,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常常想把这游赏山水的乐趣,有感于心而寄托在酒上,却就不曾想到少游刚刚所说的这等妙句……醉翁……醉翁……”说到这里,欧阳修对着山间泉水大笑:“我本也好酒,便不妨取了这两字做了自己的号吧!”

“啊???”苏焱被他这席话说得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这西宋欧阳修的“醉翁”之号,居然是她给他的灵感???

“可是永叔还这般年轻呢,怎地就叫自己‘醉翁’了?”一旁秦观却摸着下巴提出异议。欧阳修笑着向他摇摇头:“那也得保留着,等我到了衰翁的年龄,不就能派上用场了?”说完两人相视大笑,只苏焱在一旁哭笑不得,这时,却忽然感到头上有零星水滴落下,且转瞬就有变大的趋势。

“哎呦,糟了,下雨!”苏焱惊慌地叫起来,而这场山雨眼看就下得大了,再往山上去已是不可能,来的路上在临近山脚处似乎看到有可供歇脚的客栈,便赶紧招呼了他们两人急急往山下跑过去。

三人跑,还要小心着沾了雨的石阶湿滑,待他们跑到山脚下那无名的小客栈时,几乎都淋成落汤鸡了。三人在昏暗的客栈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笑声把客栈老板也从里屋吸引了出来,见到他们三位,却是眉头一皱,张口就道:“三位公子,这可来得不巧,这场雨急,怕是时候又长,今天不少客人都投宿在我这小店,现在只剩下两间空房了……”

“啊?”苏焱一呆,觉得这场景这对话非常熟悉,马上就想起去年在瓜洲渡口初遇欧阳修那晚的事,那次欧阳修还为了她另行寻找住处……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暖,却在这时,听得那老板继续说道:“……你们两位公子人太高大,一起挤怕是挤不下,不过这位公子身形娇小,他若是愿意和你们二位公子中的一位挤一挤,我们店的床倒是没有问题……”

苏焱这时才现他在指着自己说话,愣了愣,才眨巴着眼睛道:“你是在说我?”

老板点点头,苏焱茫然地望着欧阳修和秦观,总算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敢情照老板这意思是要她和欧阳修或秦观睡一床???顿时她一身汗都急出来了,加上刚才的雨水,身上又热又湿难受得不得了。只见她涨红了脸大声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叫嚷着又转过头来对他二人急急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再去其他的客栈看看!!”

秦观却走到苏焱身边去,伸出手便揽住她肩膀笑道:“有何不可?哪还需要去另寻住处?少游你看,外面这雨下得又大又急,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找客栈去?而且找到了也未必还有空房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你和我一起睡好了,我不介意呀!”

你去死!!你不介意我介意!!!和你睡一夜,别说我是女人,就算我真是男人怕也过不了今晚!!!苏焱一时又气又急又羞,使劲推开了他,又上前一把抓住老板手带着哭腔道:“真的没空房了吗?真的没有了吗?你们有没有放货物的房间?就是……就是柴房也可以的呀!”

老板却皱眉不解地看着她道:“这位公子真是奇怪,我们店的床足够大的呀!”

老大,这不是床够不够大的问题啊啊啊!!而是……这事关她苏焱,尽在的名誉啊!!她一个恋爱都没正儿八经谈过的女孩子,虽然初吻是没有了,但**可是一定要奉献给自己未来丈夫的啊!!!虽然挤一张床也可以什么事都不生……但是她心理上完全过不了这一关啊!!苏焱觉得自己简直快被逼疯了,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当初打死她也不会提议来什么滁州啊!!

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欧阳修上前来,拍了拍苏焱的肩膀,苏焱哭丧着脸回过头去,就见他微笑着说道:“少游,要么你和我一起挤一挤好了,秦兄一路照顾我们,还是让他独自睡个安稳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