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苏焱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自己也接受了那场所谓“上天的安排”。那天她便给嘉砚去了封信,在信中真心地祝嘉砚在这古代一切顺利,并告诉嘉砚她还是决心回到现代去。

剩下的日子里苏焱便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只每日里与秦观和苏家兄弟待在通判府里,聊天游戏或者是饮酒玩乐,能多聚一刻是一刻。只是子瞻依旧忙碌,常常早出晚归,甚至一连数日不回府中,回来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苏焱好奇地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也只是笑而不答。

而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是到了崇熙八年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苏焱第二天就要回去了,那晚大家都在厅里为她举行别离的小宴会,可几人坐在桌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子瞻却还没有回府。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苏焱站起身往门外张望着,一边问子由道:“他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啊,大哥好像近来和几位江南有名的才俊通信相当频繁,但我看他往京中的信件也不少……也许是最近需要往朝堂上报的事多了些吧。”子由想了想,这么回答她,又微笑道:“好了,大哥一会就回来,焱姐,你先坐下吧。”说着,又忍不住地笑:“只这急性子,焱姐什么时候都没变呢。”

苏焱一笑,正作势要回嘴,忽然就见子瞻大踏步地进得门来,手上还抱了好几卷书画。大家都是一愣,赶紧站起身来迎接,却见他径直走到苏焱面前,微笑着把手上东西都递了给她。

苏焱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然后将那些画卷在书桌上铺展开来,随着她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她的眼睛也随之越睁越大,只见那些竟全是当朝名士的画作或题诗,从晏殊父子、王安石、蔡襄、崔白直到他一直往来的鲁直、欧阳修,甚至连同他父亲苏洵的字迹也在里面……

“天哪……竟全都是他们的真迹!这幅崔白的《寒雀图》我只在故宫博物院看到过!还有这幅晏同叔亲笔写的《飞白书赋》,原来他的草篆真的写得如此漂亮!我以前都只能凭想象……”苏焱爱不释手地翻看着,一壁连声地赞叹,忽然她惊讶地回过头来望着子瞻道:“这些……难道全都是你……”

子瞻正低头看她那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也陪着她一起高兴,这时听她问起,便微微一笑:“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以前就记得你整日里爱搜集字画……我便趁着这段时间到处帮你索了些,你喜欢就好了……”

苏焱一怔,登时想到原来他这段期间的忙碌原来都是为她搜集字画,有时他连着几日不回来,想必也是亲自去到外地拜访那些文人雅士去了……想到这里,她只觉鼻子一酸,嗔怪道:“你何必还去找别人的?你只要自己写些送给我,我就笑不动了!”

子瞻却大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怕我写了给你,害你以后回去了见着还要惦记,到时候又要在你那个世界怨我这做哥哥的了。不过我可得事先和你明说了,你回去再读苏轼词,可不许想着那个丑男,怎么也得记得是我才对,可明白了么?”

苏焱抬头看他那付志得意满的样子,也不由随着他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心中却忽然想起从前第一次随他一起去游西湖时的情景,那时子瞻多少趾高气扬,让她怎么看都不顺眼,动不动就对他冷嘲热讽……而像这样和他斗嘴,今天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眼神便不由一黯。

而那三个男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互相看了看,便赶紧拉她入座,又招呼侍女上酒菜,谈笑着让这最后一夜的晚宴在掩盖了所有离愁的奇异氛围中度过……

第二天下午,苏焱便动身向着临安城外的狩猎场而去。按照她当初穿越时查阅的古代文献,她离开的时间也该是与来的时候同一个时辰,也就是晚上八点前后。前一晚她已经收拾完了所有的行李,还是和她两年前逃离临安时一样,包裹里几乎都是些字画,以及与友人之间的通信。除了那块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其余剩下的最后数块她都送给了苏家兄弟,笑着说也算是给他们留个纪念。

秦观和子由分别坐于她身边,子瞻没跟过来,而是在通判府门口送别了她。他笑着对她说他手上还有些公事未能处理完毕,一会自然就会赶过去,苏焱便向他点了点头,抬眼最后细细打量了一遍通判府,就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转身乘上了马车。

一路马车缓行,苏焱靠在秦观怀里,透过他手撩起的帘幕看着不断划过眼前的景色,脑海中却渐生出关于这临安城的无数回忆。她想起当初刚来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和子由吴侍卫挤在马车里,那时她听着车外喧嚣,多想掀起窗帘来偷瞄一眼,却被吴侍卫杀人的目光震慑得不敢动作;被子由安排在清秋客栈,在那里开始自己的成名大业,终于引得苏洵前来,却误打误撞地成了他的义女;然后,就是子瞻的出现……

如今这临安城承载了她这么多快乐和悲伤的回忆,自己若是回到现代,怕是杭州再也不敢踏足了,可是杭州她可以躲着不来,那她的故乡扬州呢?她与秦观在那条东关街上朝夕相处近两年,难道她回去后也能彻底搬离那里,借此逃开对他的思念和内疚么?

马车行到山脚下停住,苏焱他们刚从车上下来,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子由笑道:“应是大哥赶过来了。”几人便一起往后方看过去,却只见吴侍卫一人骑马疾驰而来。

“吴侍卫,你也来送我?”苏焱开心地笑了起来,忽然又皱了皱眉:“子瞻呢?在你后面?”

吴侍卫却摇了摇头,跳下马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苏焱手上,哑声道:“小姐,大少爷说他不来了……他说……他没办法亲眼看着你离开……”

“啊……”苏焱先是一愣,之后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对子瞻她始终是欠他太多了……望着远处沉默了半天,苏焱这才将眼光收回到手中的信上。

她小心地拆开来,里面只薄薄的一张纸,也不知道最后的时候子瞻还会对她说些什么,这么想着,她将信纸展开,只一瞬,苏焱已经惊讶地“啊”出声来。

信上竟是子瞻用他那意态娴雅的行书录的那阙当初他出往石钟山之前,众人于通判府后花园讨论离别诗词时,苏焱当着诸人的面背的那阙《水龙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苏焱轻声地吟诵着它,眼眶不觉就有些潮湿。想不到她当初当着子瞻的面偷的这正史中苏轼的词,这个世界的子瞻竟终究还是把这叹离人的词写下还赠给了她,就仿佛是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一个轮回……

“咦?”忽听身边秦观一声诧异,然后他弯腰从地上拣起了什么东西,苏焱随之看过去,才现原来那是自信封中掉落的一张小小书笺。秦观拾起它来,仔细看了看,嘴角边便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将它递给了苏焱。

苏焱奇怪地接过来,没想到子瞻在信封里还夹了这样一张精致的书笺,她低头一看,才现原来子瞻在这张书笺上也用小楷题了一《木兰花令》。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子瞻……”苏焱颤声读着它,仿佛又看到他昨晚的笑脸,那时那家伙还说怕自己惦记他呢,现在居然写这样伤感的句子做别语,真是个笨蛋,还总是骂她笨……她忽然拿袖子一抹已经滑落眼眶的泪水,大声冲着远方叫道:“笨蛋子瞻!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惹我哭!!什么‘要看梨花枝上雨’!我偏不哭!我偏笑给你看!!!”

苏焱虽这么竭力笑着大叫,声音里却已开始掩不住的哽咽,在完全显露出哭腔之前,她最后对着远方叫道:“子瞻!我走了!你一定……一定也要过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哭倒在秦观怀中。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子瞻也随着她的呼喊慢慢地坐倒在了地上,一手轻捂住脸,可眼泪已经滑落于衣襟之上。他先前随吴侍卫一同赶来,却在走到近前时实在没有勇气再过去了,他怕到了最后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忍不住恳求她留下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宁可最后一眼记得的她是昨晚的如花笑颜,也不愿是此刻那真如他词中所写的“梨花带雨”……

子由与吴侍卫带着秦观和苏焱走进了那个狩猎场。这是自三年前被子由捡到后苏焱第一次回到这里来,也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里的景象,却和三年前也没什么不同。几人都沉默地步行,一直走到一片小丛林之时,子由忽然停下了脚步。

苏焱转过身去,见他正对着自己,指指脚下的土地,脸上露出怀念的微笑,她马上就明白过来,笑着问道:“当年就是在这里吧?第一次遇到你们的时候……”

“嗯。”子由点点头,忽然深深看着她道:“焱姐,我也送你到此为止了。大哥没那个勇气看你走,我也同样没有……”说着,他眼中一阵黯然,然后又努力地笑道:“你放心,周围早已清场,一切都是安全的。秦兄,你送焱姐……走后,直接下山便可,我在山下等你。”

秦观沉默地点点头,苏焱却走上前来,用力拍拍他的肩,又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含着眼泪笑看着他道:“子由,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嗯!”子由重重点头,也拍着她肩膀笑道:“这回可别再说什么让我忘了你之类的话了,早就跟焱姐你说过,想忘也忘不了的。”

苏焱一怔,顿时想起两年前他们在临安渡口的对话,与子由相视一笑,郑重道:“嗯,子由,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又向吴侍卫点点头:“你们都一定要好好的,嘉砚她……也拜托你们照顾了。”

看着子由他们离开的身影,苏焱轻叹了口气,忽然袖袍下的手却被秦观握住,她一抬头,便正对了秦观的笑脸:“走吧,原来我才是最坚强的一个,能亲眼看着你离开……”

苏焱笑了笑,并不回答,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些。

两人终于走到当年苏焱穿越过来的那处地点,苏焱抬眼看着四周景色,同样是与三年前一般无二的郁郁葱葱,那棵最大的树也依然能够轻易辨认出,她跑过去一看,当初她拿石子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苏”字,此刻也依然现在那树皮之上。

苏焱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抚摩着那个“苏”字,又蹲下身去拨开一层枯叶和薄土,那块她当初随手放进去当作坐标指示的玉佩很快便显现在了眼前。

终于连最后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小小希望都破灭了。一切全部都已准备好,时间地点甚至道具,已是一样都不差的齐集,她再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留在这个世界。

苏焱转脸向着秦观苦笑道:“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的记忆力不要这么好……”

“那怎么行?”秦观拿衣襟替她擦拭干净沾染了尘土的手指,一边笑道:“我可不想你有一天会把我忘掉。”

“又说这种话!”苏焱向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明明是个浪荡子,又在我面前装深情,这下我走了,没人管着你,你从此又可以任意出没秦楼楚馆了,是不是觉得轻松好多?”

“哎呀,又冤枉我!”秦观轻笑一声,忽然俯身过来,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满意地看着她因为猝不及防而目瞪口呆的表情,故意促狭地笑着:“要不是看在你要走了,就凭你这无数次的冤枉我这对你一片真心的好人,我可要好好惩罚你。”

“什么好人!哪有好人这样、这样的……”苏焱被他偷袭之下满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忽然赌气别过脸去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取次花丛懒回顾’的好人的……”

秦观却微微一笑,伸手拦她入怀:“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不缘修道只缘君’呀!”

苏焱一愣,直直地看向他眼睛,见他也正一副认真无比的表情对着自己,霎时令她好一阵怔忪。犹豫了半天,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从来不留我?”

秦观却并不立刻回答,只是细细凝视着她,半晌才微微一笑,轻叹口气道:“因为我不忍心为难你……便只好为难我自己了呀。”

苏焱瞬间只觉得如醍醐灌顶,秦观这句话仿佛拨开了那道一直遮于她心间的迷雾,可心情不但没能变轻松,反而紧随这话沉了下去。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她便对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里去呢?

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独自在摇摆和痛苦,却忽视了他隐藏在平静笑容下的真实情感,他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一个人,自己读了他那么多的词,看到他书于词中那么多的泪和愁,却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离开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呢?

自认识秦观以来她一直都在猜想这个世界的他究竟会因为什么而成为“伤心人”,为了让他避开这个结局她力劝他避开仕途,甚至不惜劝他从此再不作词,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不写下那些凄婉的句子他的命运便会不同于正史而从此过上开心的日子,却直到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原来说到底自己才是让这个世界的他成为“伤心人”的罪魁祸!

而秦观竟为了成全自己,不惜去背负这个结局……

“你……”苏焱抓住他的手,神情一片凄惶,秦观却只微笑着摇头,又抬头看看天色,温言道:“时辰差不多了吧?”

苏焱闻言顿时噤声,继而木然地抬手臂看表,时针指示已经过了晚上七点,离她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她默默地点头,从怀中将那块染血的玉佩拿出,紧紧攥于手中,又拣起地上的小石子,一声不吭地开始在地上画阵型。

想当初她决心穿越之时是多么欢欣,画阵型的时候一片满不在乎,对未来三年将会遇到的人和事全部充满了憧憬,可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后的自己竟是满怀凄楚与不舍在做同样一件事。

秦观始终站于她身后微笑看着她,直到她画完,立于阵型的中央,将那块玉佩置于圆心处,他才悠悠道:“说起来,你都要走了,我却有一个心愿一直不曾达成。”

“嗯?是什么?”苏焱惊讶地回过头去,昏暗暮色中他的笑容显得暧昧而模糊。

“你不记得了么?我以前不是说过一定要写出一真正能打动你的词么?哈哈,现在想来我真是不自量力了,原来你早已读过秦观的一切作品,却也不过在你心中排得第四,那我再写什么,岂不都是白费功夫?”

说到这里,他自嘲般地一笑,却忽然又认真望向她道:“可我这时候,还是有词要送你,也许你早就看过,我写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惊讶……可是,你要记住,这是我,是这个世界的我为你而写的……”说完这句话,他便悠然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苏焱简直大吃一惊,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承受不了负荷,脑中却是一片轰鸣,来来回回只一句话:鹊桥仙!他竟然在最后写了这《鹊桥仙》给她!!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扬州的妓院中,她只是偶然间的回,却引得他到了自己面前,一手抽取她面前写了诗的纸,随后附在她耳边笑道:“哦?原来这位公子取杜牧之诗《赠别》啊?”

知道自己和他同名同姓,他先是把她上下打量,继而拍手大笑:“巧啊,这可真是太巧了!”

她为挽回名誉独闯腻云楼却遇险,关键时刻他推门而入,横抱起她笑得魅力无边:“这位少游公子可是我看中的人啊,我可不愿意他被人随便碰了去。”

元宵灯会她独自走散,正是泫然欲泣之时,他忽然自身边出现,牵起她手向她微笑:“少游,可找到你了!”

………………………………………………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去年七夕,他留下陪他,指着天上星星对她说:“这种日子,便是牛郎织女也要见面的,我又怎能撇下你一人离去?”

她误以为他已不告而别,在江岸边嚎啕大哭,他焦急来寻她,好生安慰她:“好了,我不走,哪儿也不去,不要再哭了……”

她把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明说自己要走,他也只是笑:“那我也不后悔,无论是当初遇见你,纠缠你,还是现在喜爱你,我都不后悔。”

………………………………………………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苏焱只觉心痛得无以复加,早已背过身去哭得泣不成声,她跪坐在地,眼泪啪嗒啪嗒地不断滴落在面前地上,连带着那块玉佩上也沾上了她的泪水。那些和秦观相处的片段不停在脑中闪过,似乎闭了眼睛都能看见他在对着自己微笑,而眼中的哀愁却似乎再也藏不住……

终于,随着秦观吟词的语声停止,“殊刻”也在同时再度降临,阵型隔了三年后又一次泛起了炫目的银光。苏焱泪眼模糊地回过身去,一片朦胧中,她第一次看见了那个此刻只距她咫尺,下一刻却即将远在天涯的男人,自目中掉落了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木兰花令次马中玉韵

苏轼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要看梨花枝上雨。

落花已逐回风去。花本无心莺自诉。明朝归路下塘西,不见莺啼花落处。

ps.这词我不过是在一个多月前刚刚才看到的,当时看到的时候简直眼睛都瞪大了,天哪!天哪!!全词简直和我写的这篇文不谋而合!!一词把子瞻和苏焱三年的感情都全部概括进去了!

且看“千载相逢犹旦暮”,可不就是说苏焱穿越了千年时光而来么?而三年的时光与子瞻来说也是转瞬即逝,所以才说“犹旦暮”。“落花已逐回风去”可以附会为苏焱即将离开,“花本无心莺自诉”,更是以花比喻苏焱,以莺自喻,阐述自己对苏焱的单相思。

虽然苏轼这词是和的这个叫做马中玉的人的词,马中玉的原词我也没看过,是什么人也搜不到……网上找了一下,倒是现鲁直也和过此人的诗词。但是就撇开所有写这词的来龙去脉来说,光看字面意思……我实在是不得不疑惑了,苏轼,你当年……真的没遇到这么一个让你牵肠挂肚的穿越女子么……

鹊桥仙

秦观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最关键的一词终于用上了……好累,都是为了它我才拼命把剧情往这里引。

好在下章终结了==

最后申明,这真的是大团圆结局……

ps.关于晏殊的《飞白书赋》,网上就有,大家随便搜搜就能搜到,因为只是随便一提,我就不附录了。

终章

苏焱在那之后一直垂着头跪坐在阵型的圆心,而那片炫目的银光却不知何时已消失殆尽。

终于是回到现代了,这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苏焱擦擦眼睛,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出神,而脑中却依然是一片混乱。先前看秦观的最后一眼,他落泪的那个场景在苏焱心中始终挥之不去,连带着她的心情完全没有因为回到这个熟悉的世界而轻松起来,反而愈加的沉重……

但事到如今,想什么都已经迟了,苏焱长叹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景色,夜色之下,一眼看过去倒是也和她穿越回来之前一般无二。不过这里应该是扬州的观音山了吧?反正荒郊野外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咦?”

忽然于她身后响起的人声差点把苏焱吓得跳起来,她万没想到这时候在这郊外居然还会有人在,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回过身去。而在看到身后人的刹那,她简直目瞪口呆,伫立当场,张口结舌地瞪着那个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那个人同样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脸上表情却是相当复杂,似乎又是狂喜又是不敢置信,可是……借着月光分明看得清楚,他方才落下的泪迹都还未全干。

“……秦观???”苏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去一阵揉搓,力气大得自己眼眶都疼,但是当她把手拿开时,那个男人却依然好端端地在她面前站着。

眼前的不是幻觉……这疼痛也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焱只觉得自己惊讶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一手指着他大叫:“你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回到现代???那个时候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可以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直冲到他面前,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伸出手去把他上下拍打了一阵,这才真的敢确信,的的确确是他真人站在她面前!

秦观似乎也回不过神来,盯着她脸好一阵愣,半天才摇头道:“我哪儿也没去啊,我也什么都没做。”

“啊?”苏焱一呆,却又听他接下去道:“我只是很难过……在光线消失的那一刻我别过脸不忍再看……待得周围暗下来我还坐在那里呆,忽然就听到你叹了声气,我大吃一惊,回过脸才现原来你还在这里……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没走?”

“什么?”苏焱听到最后脸都白了,眨巴了半天眼睛,忽然就像是自我安慰般地笑了起来:“别胡说!明明是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和我一起穿越回现代了,我怎么可能没走呢?那时银光都起……”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瞪大了双眼,像活见了鬼一般地死死盯着秦观身后,身子却在同时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月色之下,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秦观身后那棵树的树干之上,刻着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苏”字。

ohmygod!!!

老天,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她怎么会没走?怎么可能没走??她怎么会失败了的???

这冲击大得简直让她无法接受,大脑一时都空白了,她瞬间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抱着脑袋,神经质般地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我怎么会没回去?没有任何理由的……我、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啊!”一边说着,她又转过身去看向地上的阵型,摇着头道:“没错啊!我的记忆不会有错的……所有一切回去的条件我全都准备好了……虽然……虽然我那时真的舍不得你了,但是回去的程序上不可能会出错的啊!”她忽然一眼瞥见犹自摆放于阵型中央的玉佩,赶紧站起身去捡起来,又递到眼前仔细端详着,一边道:“玉佩……玉佩不也好好的……”

她忽然噤声。

不见了。

血迹……不见了。

苏焱惊慌失措地望着手中这块曾经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就在一刻钟之前血迹还好端端地凝固在上面,可如今却是白玉无暇,一丝痕迹也无。

怎么会这样?她忽然就觉得头疼得厉害,想要仔细地回忆,却无法从脑海中捕捉出一个确切的影子,只隐约记得起最后那一刻自己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眼泪一直往下掉……

眼泪一直往下掉。

“啊!!”想到这里,她仿佛被电了一下,直蹦起来,脑中只来来回回地想着不会吧!不可能吧!太离谱了吧!……可事实似乎却正是如此——她一泊热泪洗净了能够带她回到现代的最关键道具。

“完蛋了……”苏焱彻底地怔在了那里,两眼直地盯着那块玉佩,没了血迹,她这辈子也别想回去了,什么现代,什么父母朋友,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就觉得鼻子一酸,顿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蹲在地上就开始放声大哭——她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居然自己搞得自己再也回不去?

忽然一只手臂将她揽进怀中,另一手则替她拭去眼泪,苏焱正哭得伤心地抬头,却一眼便正对了秦观的满脸笑容。她不由一呆,继而怒道:“你还笑!你还笑!!血迹都没了……你看看我……我现在回不去了啊!!”

秦观却兀自笑得开心无比,伸手捏捏她鼻子,悠然道:“我当然要笑,你留下来我才开心,你走了我才笑不出来呢!而且,”他顿了顿,忽然就忍俊不禁地看着她依然紧握在手中的玉佩道:“这回可是你自己导致自己留下的,可不是我为难你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苏焱顿时傻了眼,心里拼命想,尽在要回嘴,偏偏嘴张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回不出,光觉得心里憋屈得厉害,只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秦观看她又要哭泣,刚想安慰她,却忽然间又微微一笑道:“哎呀,好了,别哭了,我有办法让你回去。”

“啊?”苏焱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顿时抬眼愣愣地盯着他道:“你怎么可能会有办法?你知不知道,这玉佩上沾染的必须是血亲的血呀!我……我在这里上哪找血亲去?”说到这里,,尽在她生气地嘟起嘴巴瞪秦观道:“你又哄我?”

“绝对不哄你!”秦观笑看着她,忽然低声道:“不过,你真的还想走么?”

他这话几乎是附在她耳边说的。苏焱先是被他这问题问得怔忪,刚才银光泛起时她是已经彻底绝望了的,已经做好此生永不再见的心理准备的了,却在最后关头因为自己的乌龙导致生了这样巨大的变故,自己一时受到严重刺激以至情绪也极度不稳定,可是此时再被他这么一问,她居然再没办法硬起心肠干脆地答他一个“走”字。

而她这一抬脸,更是看到清辉之下他脸上的笑容也带了魅惑,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得她一阵心慌意乱,好容易镇定了心神,苏焱赶紧推他一把道:“你……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难道他真的有办法?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的办法真的可行,她难道要走第二次?

“呵呵,那我说了啊。”秦观瞥她一眼,忽然伸出一手托住她下巴,同时嘴角上扬,眼底含笑,轻声道:“这个办法其实很简单。你不就是想在这个世界也找到血亲么?那你嫁了给我,有了我的孩子,你不就有血亲了?而且你想要多少……我们就可以有多少!”

苏焱瞠目结舌地望着面前这张此时此刻笑得简直得意非凡的俊脸——他居然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义正词严,还脸不红心不跳,好像真是一心想出来要帮助她的!真不敢想象前一刻这口轻舌薄的家伙还为她落了泪!可是为什么她居然只能红着脸干瞪着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呢?而且……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居然觉得他这话也不无道理呢???

完了!完了!苏焱,这回不去对你的刺激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秦观低头见苏焱果然被自己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而那副张大了嘴巴愣的样子倒是可爱地诱惑着他,便索性俯身欲去亲吻她,却在即将触上她唇的那一刻,她猛地大叫了一声:“啊!!”

秦观一怔,旋即大笑道:“怎么了?是不是终于想明白了,觉得我这个办法简直妙极呢?”

苏焱咬着下唇白他一眼,忽然狡猾地一笑:“我只是想到,既然我目前……嗯,也走不了,那我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秦观皱眉:“难道不是嫁给我么?”

“呸!你想得美!”苏焱红着脸啐他一口,又笑看他一眼,这才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要去赶紧默出所有正史中秦观会写给青楼歌妓的诗词,防患于未然,免得你以后会再写出来背着我送人!”

(完)

ps.关于接下来苏家兄弟的故事会在番外中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是大团圆结局呀……而且似乎给的线索很明显,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个故事到这里……嗯,其实也没结束,之所以安排这节做终章,算是给秦观和女主一个hyending吧~~当然,其实我觉得秦观的噩梦此时才叫真正的开始……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身为长兄的苏轼,子瞻真的能就这么轻易让秦观把妹妹娶走?当初和他约定也是要秦观中了进士才能娶苏焱吧?现在苏焱让他不要去考功名,但子瞻不会这么干脆地接受的(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把妹妹嫁出去吧==)……所以,下一章的番外就是《苏子瞻三难秦少游》!!

其实这文最初完全没想过要公开表的,一开始只是纯粹自娱自乐的小品文,写一点就在朋友圈里流传一下,大家笑一笑也就算了,而且我这个人狂没长性,以前从没写过完结的东西,最高纪录6字……

所以这文后来到**上也是鞭策我能坚持把它写完的很大一个原因……虽然一度也很想弃文,汗……

现在来曝些关于这文的小内幕:

最初写这文的原因是某天看诗词的时候突然看到欧阳修那《生查子》,前所未有地随便yy了一下,居然觉得这是个穿越文的很好的题材,于是就随手拟了个大纲。而因为我个人最爱苏轼,所以苏家兄弟就一起被牵扯到这个故事里来了,既然他们进来了,女主的身份就一下子想到了苏小妹,而既然有了苏小妹,又怎么能少了秦少游呢?

所以,其实这个故事里最初我就没想把女主配给子瞻的,他们一开始的身份就注定了是兄妹。而男主我本来属意欧阳修的,秦观是后来居上,但是……我现我完全没办法写出欧阳修的剧情来(功力太浅==),以至我一度简直瓶颈得一塌糊涂!最后索性决定把欧阳修戏份全砍了,让秦观上!(永叔我真的对不起你==)而子瞻……小声地说一句,自从女主第一次离开临安后我就没想过要让他再登场的,结果后来因为写不出欧阳修的戏份而决定把子瞻拉出来鞭尸,想不到反而造成了良好的效果……真可谓那个什么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前十章因为当初没仔细设定,有很多不满的地方,后面的剧情进行得也不尽如人意,我应该以后是会修改的(应该……目前我要忙着去填新坑了……嗯==)

总之,非常感谢一直看文到现在的朋友,辛苦了!!!

番外篇3苏子瞻三难秦少游

“成亲?!”

这夜子瞻原本与子由和吴侍卫一同,怔怔地坐于山脚下的石阶上,等着秦观送别苏焱后再一同回去。万没想到两个时辰后,那个原本他以为今生也再不会见到面的女子,竟然好端端地又从山上下来了,虽然那时她满脸尴尬,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欢喜神情叫他:“子瞻哥哥……”

当时他们三人全都愣住了,回过身去盯着看上去满腹委屈的苏焱和正立于她身边,笑得开心无比的秦观眨巴着眼睛,还不等子由诧异地问出:“焱姐……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子瞻已经起身冲了上去,伸出手去一把将苏焱揽进怀中,紧接着眼泪就落在她上:“你没走!我……我不是在做梦……”

直到秦观咳嗽两声,又不着痕迹地把苏焱从他怀里拉开,子瞻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自己刚才的失态,只自顾自开心得话都快说不连贯,还是子由笑着过来提醒他,说这等大喜事,赶紧回府上好好备上酒菜,昨晚算是告别宴的话,那今夜就绝对可算是为焱姐接风了。

于是那苏焱便硬着头皮满脸黑线地给他们讲述了自己回不去的原因,听得苏家兄弟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吴侍卫那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都笑得合不拢嘴。苏焱虽然很郁闷,但是看着众人因为自己彻底走不了而这般高兴的模样,自己也和着他们露出了自内心的笑颜。现在想来,若是她真的回去的话,搞不好从此天天以泪洗面,哪能像这时候,还能和这群可爱的人们一同笑闹。

而这夜的酒宴气氛绝对是热闹得不得了,多日来的阴郁全部一扫而空,子瞻更是连连给秦观敬酒,说多亏他最后关头一阕《鹊桥仙》引得苏焱泪如雨下,让这个笨蛋自己导致自己回不去,从此再怨不得别人,简直是头等大功臣。秦观却微微一笑道:“既然焱儿如今也走不了了,那我也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子瞻一愣,不解地挑了挑眉毛道:“什么事?”一边子由也停下筷子,望向他这边来。只苏焱一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顿时大窘,伸手就去扯他衣袖,却被他在饭桌下紧握住不放,无奈只得红着脸冲他狂使眼色。

秦观也不看她,只笑着向子瞻道:“自然是与苏公子这位小妹成亲之事啊。”

“成亲?!”

子瞻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张口结舌地看着秦观那张笑得优雅闲适的面孔,本来一团高兴瞬间去了七八分,他呆呆地往椅子上一坐,垂着头盯着面前的酒杯开始愣。

是啊,焱妹是回不去她那个世界了,可是接下来,她却又得嫁人了……

其实自己早知道她和秦观两情相悦,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加以阻拦,况且,他早就以她的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只要能让她高兴,怎么样都好……可是,要他亲口说出允她出嫁的话,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啊!

但是真的没有借口留她的……年纪小?她都快二十三了……啊!都是这个家伙最初隐瞒真实年龄!可是就算她当初真的是十八岁现在也有二十一了,这年纪没出嫁的姑娘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几个……那,继续以自己是长兄也至今未娶,妹妹自然该等在后面排队做理由?……完全行不通,父亲知道了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而且自己……还会爱上别的什么人么……

想到这里,子瞻在心中轻声叹气,脑海中却想起去年的七夕前夜,苏焱大醉那晚他和秦观的对话。那时他和秦观约定待他考取功名便可向苏府求亲,可是现在苏焱本身就极力反对秦观入仕,而秦观本身也无心功名,否则还有乡试省试殿试这三大难关等着他的……

……啊!!对呀!就算这乡试省试殿试秦观可以逃脱,他苏子瞻同样可以出三大难题考考他嘛……哼!本来就是,苏家的女儿,哪能这么容易就被他秦少游娶走的???

想到这里,子瞻终于抬起头来,俊美无伦的脸上冲着秦观露出一丝微笑,倒看得秦观心中一寒。刚才见子瞻垂头丧气,他虽然也有恻隐之心,但是这关系到心爱的女人的所属权问题,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而且仔细想想,虽然苏焱不走了他开心得不得了,但是再一看目前的形势,其实十分之危险!就拿面前苏家兄弟来说吧,一个是对苏焱早存异心,爱意溢于言表的哥哥苏轼,虽然近来他一直都在拿兄长的身份对待苏焱,但是他看苏焱时那柔情无限同时又哀怨无比的目光,一目了然他对她的感情根本没一刻停止过!而苏焱本身就对子瞻存了深深的愧疚,他要是动作不快点,凭子瞻如此强劲的实力,万一哪一天焱儿对子瞻的感情就由内疚转变为了爱意,那还不把他给急死?况且……

想到这里,秦观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子由。见他虽然清秀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笑容注视着苏焱,可眼中也有藏不住的隐隐伤感,这逃不过他的眼睛。相对他兄长子瞻那种汹涌而下的爱情,子由这种如同清泉般潺潺流淌的倾慕其实更加恐怖!倒是焱儿那个小傻瓜丝毫没察觉,单纯以对弟弟的态度看待他……不过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哪天子由真的对苏焱表白,他怎么想都觉得她根本拒绝不了面前这位清秀温柔的少年……啊,说起来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一年中到底都生过什么事?那吴侍卫还经常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说起当初小姐和少爷是如何如何的亲密,什么膝枕,什么耳语……还有那块玉佩!他看在眼里、梗在心里很久了!说起来焱儿到现在都没送过他玉佩……对,一会绝对要跟她把那块原本沾染了她母亲血迹的玉佩要过来……

“嗯……我知道了。”子瞻忽然开口,态度异常地干脆,倒吓了苏焱一跳,惊讶地望着正笑得胸有成竹的子瞻,心中很疑惑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同时开始急。她虽然因为走不了而很认命地觉得好像自己除了嫁给秦观也没什么第二条路可以走了,但是这现实忽然摆在面前一下子还是很难接受啊啊啊!特别想到身边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先前在山上说的那段不正经的说话她就忍不住地面红耳赤,这时候她很有冲动想站起来阻止子瞻允婚,无奈手被那个家伙紧攥着,偷眼看他,见秦观正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时还在用眼神禁止她说话,她被他那双含了笑意的眼睛一凝视,便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得红着脸垂下头去,丧气地在心里大骂自己没有出息。

“秦公子,”子瞻用一种非常客气的态度开口,秦观便也向他看过去,只见他悠然笑道:“这成亲的事,我做兄长的,自然也没有异议,何况你与焱妹早已是情投意合……”说到这里,他看着秦观脸上露出的喜色,开始在心里偷笑,然后他话锋一转,笑道:“但是去年秦公子分明与子瞻约好,进士及第才可上苏府提亲,秦公子可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秦观一哂:“这事不是令妹……”子由和苏焱也蹙起眉头向着子瞻看过去,秦观已完全放弃仕途的事,大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子瞻颔,依然微笑:“那是,焱妹早已明说绝对要你放弃入仕,我自然不会再勉强你。只是,你就此避过乡试省试殿试这三大难关,如此轻松地迎娶苏家女儿,我始终觉得不妥……”

来了……这家伙……他果然没安好心……秦观在心中笑叹,面上却依然维持平和的笑容,反问道:“那敢问苏公子希望在下如何做?”

子瞻看他一眼,笑道:“本来这该是父亲大人考虑的事。只是如今父亲大人在外为官,不在这苏府之中,而我既为长兄,便理所当然得替父亲为焱妹好好考虑,毕竟婚姻大事,不同儿戏。嗯,所以我也出三个题目,若是秦公子一一通过,那在下自然二话不说,将小妹嫁予你为妻,若是通不过……”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连刚吃完饭就坚持站去门口守卫的吴侍卫都忍不住探进头来,等着子瞻把这话说完。

“那就只好委屈秦兄再多等几年了。”

子瞻话音刚落,第一个笑出来的就是苏焱。她一边笑一边望着子瞻道:“这个主意好!我赞成!!”若不是手被秦观紧拉不放,她恨不能鼓掌,气得秦观轻捏了她手一下,她便回过脸去,冲他吐舌做个鬼脸笑道:“别想那么容易我就嫁给你了!哼哼!”

秦观却是满不在乎地一笑,便转脸问子瞻道:“那我便想知道都是哪三个题目呢?”

子瞻得意地笑了笑,忽然一指子由:“这第一个,便是和子由比比……那什么来着?篮球?对对,都是焱妹当初教给他的,据说子由在洛阳还组织了队伍进行过比赛,别看子由从前身体娇弱,现在可是主力队员,全洛阳也没几个人玩得过他的,你若是能在这篮球比赛上赢了他,便算通过第一关。当然,你若是不懂规则,可以让焱妹教你……但是,”他忽然很是严肃地看向子由道:“子由,你可绝对不许故意输了比赛。”

子由苦笑着摇头道:“大哥,你这不是为难秦公子么?”刚想代大哥向秦观赔不是,秦观却笑着摇头道:“无妨,这第一关我必定通过。那第二关呢?”

子瞻笑着点头:“秦兄果然志在必得。嗯,第二关也很容易……焱妹在扬州之时也教你玩过牌戏吧?我们府中倒是有一位扑克高手,吴侍卫!”

说着,他回身叫道,吴侍卫立刻进门,一脸严肃地望着子瞻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你的牌技不是全府无敌手么?届时便由你和秦兄一决高下,若是秦兄在牌戏上赢了你,便算他通过第二关,如何?”

吴侍卫立刻冷冷瞥秦观一眼,一向无表情的脸上绽出一个颇为“阴险”的笑容,郑重回应道:“大少爷尽可放心!凭我现在的牌技,就算小姐把她从前所有出老千的花招都教给了秦公子也未必能赢过我!”

“哇!!”其他人还没说什么,苏焱先跳了起来,一手指着他怒道:“吴侍卫!什么时候你变这么拽了?居然敢瞧不起我这个把扑克教给你的人?秦观,你别怕!我就不信了!明儿我就好好教你更高级的玩法,哼!绝对打得他家都不认识!”

秦观闻言大笑道:“你看,你还不是急着要嫁给我?”这话说得苏焱顿时熄了气焰,瞪他一眼,只得又重新乖乖坐下身去。秦观看在眼里,心里直乐,便向子瞻点了点头,笑问:“那敢问最后一项呢?”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向子瞻眼睛道:“想必最后一关如此重要,苏公子必定也是亲自出马了吧?”

子瞻被他说得略觉尴尬,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又露出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道:“待到你通过前两关,你自然会知道最后一关是什么了……”

秦观无奈地摇摇头,环视着身边的苏家三兄妹,半晌苦笑道:“可不带三兄妹联手欺负我的啊!”

苏焱闻言却是扑哧一笑:“我被你欺负了两年,现在好容易有兄弟替我出气,我倒还真想看看你能不能通过这三关呢!”

秦观笑看她一眼,便伸过头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现在你们欺负我,待得我通过三关,抱得美人归之时,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欺负’你吧!”

番外篇4苏子瞻三难秦少游(下)

那天子瞻与秦观约定的比赛时间就是今年的七夕——也就是距离他们打赌(?)之日六月二十三日起,不过还有十数日而已。

“大哥,你这……这不是摆明了为难秦兄?”

那天晚上子由去到子瞻房里,蹙着眉头不安地问道:“要他在短短十数日里……未免也太强人所难。再说……焱姐……她那么喜欢秦兄,大哥你为何……不**之美呢?”

“哼!”子瞻哼了一声,又赌气地别过脸去,一肚子不高兴地开口道:“我管那么多!反正……反正要我看着他那么轻易娶走焱妹……我做不到!”

子由闻言只能无奈地看着子瞻,摇头苦笑。他这位一向风雅俊朗的大哥只要一遇到和苏焱有关的事就立马变了个人,有时冲动易怒,有时多愁善感,有时便会像现在这样三岁小孩般蛮不讲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笑了起来,也怪不得大哥,他又何尝不是在她面前才会展露全部的真性情来呢……

“那……大哥,那最后一关,你又给秦兄准备了什么样的难关呢?”

“嗯……”子瞻忽然回过头来,俊逸的脸上却是一个相当狡黠的笑容,只见他嘴角上扬,一脸的得意非凡:“现在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哼哼,这最后一关……我保证他过不去!”

而时间很快就到了七夕这天。

这段日子以来,秦观一直在进行前两项的特训,自然是拜了苏焱做老师。而苏焱则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教导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确实是得嫁给他,一方面又下意识地怕嫁给他,可到底在怕什么,她又说不清楚——怕生小孩?那未免想得也太远了……怕和他过日子?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其实婚后区别应该也不会很大……那说来说去其实她怕的不就是那个吗啊啊啊!果然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可怕得不得了……

“又走神!这个同花顺,我应该出什么才能压住它?”这时秦观伸手在她眼前一晃,才终于把苏焱从不纯洁的遐想中召唤了回来,这时秦观抬眼一看见她双颊绯红,还道她是热得厉害,便随口问道:“很热?要不要去换件清凉的衣服?”

“啊???不要不要不要!!!”苏焱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镇定了心神,去看他手中的牌,却不想他把牌一收,然后伸过头来细看着她,又以衣袖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关切地问道:“你真不热?那怎么出这么多汗?”忽然又戏谑地一笑,故意双眼一瞬不瞬地直视她:“怎么?怕我偷看你换衣服?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七夕那天你就是秦夫人了……”

“我呸!”苏焱当即恼羞成怒,一甩手把桌上的扑克牌纸搅了个乱七八糟,又站起身来跺脚道:“色鬼!我不教你了!哼,你等着,我子瞻哥哥绝对难死你,你别……别指望……”说到最后,她吐舌冲秦观做个鬼脸,就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去了,只留秦观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看看,绝对不能这么早就嫁了给他!仔细想想子由和吴侍卫都不怎么靠得住,现在只能指望子瞻想出个绝招来了……虽然不得不嫁,但是……能晚一时是一时!!!苏焱气急败坏地冲回自己屋中去,却立刻就开始翻找凉快的衣服——这天,还真是挺热的……

待到了七夕这日,上午便是子由和秦观的篮球赛。如果秦观赢了,那就中场休息,大家吃个午饭。下午开始秦观与吴侍卫的扑克大战,还是老规矩,前提是他赢了,便再次中场休息,大家再吃晚饭。而晚饭过后,便是子瞻与秦观的最终对决。

而事情果然就如大家心照不宣的预想结果——子由第一场就开始放水。这温柔无比的少年绝对不能眼看他最喜欢的姐姐伤心——尽管之前苏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哭诉求他千万不要故意输给秦观,什么她根本不想这么早嫁给他之类的,但子由怎么都觉得她的话说得极其言不由衷,他实在太了解这个姐姐了,况且只有看她嫁了人他也才能安心回洛阳去。所以球赛放水他简直是志在必行。不过令他惊讶的是,秦观的球技居然很不错,只是特训了半个月,也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所以子由的水也是放得不露痕迹,让观战观得火冒三丈的某两人找不出半点口实,最后秦观以两分之差险胜。

子由擦了擦额上汗水,微笑着对秦观道:“秦兄,是你赢了。”

秦观却是感激地看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道:“子由,承让。”

看着二人一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惺惺相惜模样,苏焱落下了一滴冷汗——秦观第一关居然真给他过去了,自己离嫁给他也就不是很远了……虽然接下来还有吴侍卫那一关,但是谁知道吴侍卫会不会马失前蹄……不过按照她前几天和吴侍卫的实战预演,她万分惊讶地现原来传言不是骗人的,吴侍卫的牌技如今真的是十分高,不但反应敏捷出牌快狠准,就连她从前常玩的那些老千也很容易就被他识破,打得她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战平,所以就秦观这种新手来说,要胜过吴侍卫,基本等于天方夜谭。

可是她又想错了。吴侍卫技术再高,但他是谁的人呀?他是子由的人。他平时最听谁的话呀?当然是子由的话。所以尽管她在中场休息的午膳时间不顾秦观的怒视狠狠地给吴侍卫鼓了一把劲,吴侍卫也只是僵着脸,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实际上……这场牌局的胜负也是早已决定好的了。子由早就叮嘱吴侍卫务必要巧妙地输给秦观。吴侍卫开始死活不肯,说不能让小姐就这样嫁给那个姓秦的,他绝不能做让少爷伤心的事。结果逼得子由和他长谈一夜,说吴侍卫如果真的赢了秦观焱姐才会伤心,焱姐伤心他就更会伤心,去了洛阳他也不能放心,到时候天天长吁短叹吴侍卫看了也要跟着一起伤心。吴侍卫一听当即沉默了,思忖了一晚上,终于沉痛地点了头。

于是这场牌局采取五局三胜制。起初战得是硝烟纷飞,就见吴侍卫大开杀戒,打得秦观灰头土脸,旁边苏焱和子瞻笑得合不拢嘴,子由却气定神闲地立在大家身后默默微笑。果然,从第三局起,情势陡变,秦观手上忽然好牌不断,炸弹狂出,吴侍卫竟然连输两局,一边苏焱和子瞻立刻坐不住了,大声呐喊,为吴侍卫鼓劲,说什么最后一局定江山!吴侍卫出马天下无敌!……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却还是秦观以一个“二”赢了吴侍卫手上的“a”。

苏焱顿时面如土色,眼看秦观回过脸来冲她暧昧地眨眼,她立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转脸殷切地看向子瞻,带着哭腔道:“子瞻哥哥……现在……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子瞻蹙着眉头看完两场战事,这时他也能明白必定子由从中做了手脚,但一来这手脚不明显,二来这是弟弟的一片心意,也实在是责骂不得……哎,但是无论如何叫他苏子瞻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妹妹嫁人,他无论如何也干脆不起来!没关系,没关系,这不还有最后一局吗?最后一场是他花尽心思仔细研究了众人的心理后想出来的绝妙招数,哼哼,肯定能让秦观吃不了兜着走,也肯定让焱妹无法怨恨他……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得意地一笑,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的神态,淡淡道:“秦兄果然实力群,子瞻佩服得紧。现在还有最后一关,秦兄若得顺利过关,子瞻对嫁妹便再无半点异议。呵呵,不急不急,大家先用晚膳。”

而这晚膳就见秦观吃得津津有味,子由也很高兴,吴侍卫苦着个脸,至于另外两位——苏焱和子瞻,则完全是食不知味,两个人都在怕,虽然怕的事情各不一样……

饭后本来要再上茶点,子瞻却一挥手,道:“不必了。这最后一关,我就是想请焱妹吃些茶点。当然,这茶点不太一样,是我与秦兄亲自来做。而点心,就是冰糖鸡蛋。”

“啊???”众人都是一愣,子由也是第一次听说,想不到大哥想了这么个怪招,却又不知这招能起什么效果?

见众人惊讶,子瞻却依旧笑容满面:“很简单,我与秦兄各自去厨房做了,完毕后由焱妹品尝,若是焱妹分辨出哪碗是秦兄做的,哪碗是我做的,就算我赢了,反之则算秦兄赢了,秦兄意下如何?”

秦观却并不立即回答他,而是深深看他一眼,继而才微笑道:“子瞻这个主意甚妙,我自然没有异议。”

“啊???”苏焱反而一呆,眨巴着眼睛向子瞻道:“子瞻,你干嘛……干嘛想出这个来?”

子瞻却笑看她一眼道:“你等着吃完辨别就行了,别问那么多。”

那二人便离席去了膳房,没过多久,就见侍女端了两盅冰糖鸡蛋置于苏焱面前。掀开一看,哎哟,两碗的卖相居然还都很不错,啧啧,想不到这二位大才子连厨房都进得,又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她正胡思乱想,子瞻已经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吃!”

“啊……来了来了!”苏焱吐吐舌头,拿起小汤匙便先去舀了左边的那一碗,一口进去,她差点没跳起来!我的妈呀!!甜死个人了!!卖糖的被这人打死了!!!不消说,这碗绝对是子瞻做的,哎,这次回来也忘了问他要以前她开给他的那个方子看看,到底是不是她当初把糖的分量写错了,上次在扬州时他找厨房做的也把她甜了个半死……

这么想着,她又皱着眉头去尝另一碗,结果一匙入口,当时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好吃!”这碗的甜度适中,冰糖和鸡蛋的味道很好地融和在一起,这么一样简单的东西竟然也能做得这么出色……呃……看来婚后可以把家事全部扔给秦观做了……

这么一来,谁做了哪一碗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那看来胜负就在于她苏焱的抉择了。选甜死人的那碗,她就可以再过几年单身的逍遥日子……哎呀,继续和秦观这么谈谈精神恋爱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她真的是很恐惧那种事……

想到这里,她偷偷瞄秦观一眼,见他正一脸悠闲地笑望着她,苏焱当时就有些内疚,便在心里对他赔笑:“对不住……你不要怪我啊……”

然后,她大声宣布:“左边那碗是子瞻做的!右边则是秦观做的!”

她说完,就一脸得意地想看秦观懊丧非常的样子,结果对面的他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慢步踱到她面前,然后伸出手指勾住她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脸直对着他的双眼。

苏焱以为他生气了,自己故意使他输掉,换什么男人怕是都要火的,当下就有点不敢去看他。却不料他对着自己,忽然间那张英俊的脸上就笑得开心无比:“答错了。娘子。”

苏焱当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而秦观则索性伸出手去,将她拦腰抱起,微笑道:“现在你可不是归我了么?”

苏焱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不敢相信似的悲呼一声,要从秦观手上跳下来,却被他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她只得扭过头去冲着那呆滞程度不亚于她的子瞻大叫:“子瞻哥哥!怎么会这样?那碗甜死人的……怎么可能不是你做的???”

子瞻本来胸有成竹,他想出这一招真的是考虑到各人的心理状态。他知道若是他做了甜的,苏焱一吃就能吃出来,到时候她肯定毫不犹豫选另一碗了。那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做了一碗正常味道的来混淆视听。只是他万没想到他这回猜错了苏焱的心理,没想到原来她不是说假的,而是真的想拖个几年再嫁人……而他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个妙招,秦观竟然也完美地猜到了他和苏焱两个人的心理,秦观再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做了碗甜的,而他和苏焱两人就这么上了他的当……

他果然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想到这里,子瞻欲哭无泪,垂头丧气地抬眼,却见苏焱挣扎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秦观抱着她正不知往何处去,远远传来苏焱的哭喊声:“子瞻哥哥!救救我啊!!”让他愣了半天。子瞻猛地醒悟过来,当即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直往门外追去:“秦观!你给我回来!!先行婚礼!!必须先行婚礼!!!”

只有子由与吴侍卫坐在原处,看着三人一前一后奔出门去的身影,相视一眼,继而无奈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