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簌簌的落着,孟越之坐在房内,便不自觉想到了一片茫茫世界中,她的笑脸。WWw,QuANbEn-XiAoShUo,cOM

其实都有些模糊了,太久没见,他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只是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这样真切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牢牢占有了很大一块位子,无论之后,那里因为她的离去变得多么空旷,为她留着的位子,半点没有缩减。

他恍然记得他们初遇,脏兮兮的她,莽莽撞撞地向他和易了容的苟思辰撞来,本能的,他自然拉着苟思辰挡了上去,可后来,他常常后悔,若是当初,没有这样一个举动,会不会……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他其实清楚她那些小心思,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对他,有种迷惑的情感,她在报名参加乞讨的比试时,故意写出那么好的字,就有那样的一种情愫作祟。

正如她后来所解释的那样,他太像她的一个美好的梦,他是仙人,完美无缺,却太过骄傲,让她有了让他佩服她的**。虚荣心作祟,心想:若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都能欣赏她,那该是怎样的满足。

可他,在最开始,却没有好好的利用她的迷惘,而是一味的躲开,他赢在了开头,也输在了开头。

后来,他在少林寺中,想再利用那份神秘的情感,故意对她稍作诱惑,她的确仍然无法分辨清楚,可却无法挽回颓势了。她或许纠结过,可却只是想着纠结怎样将他分割出去,想着怎么拒绝他,而不会伤害他。

他可以对她无所顾忌的好,可以故意克制自己,在看到她和苟思辰在房中亲吻时,假作镇定,用平常的表情迎接她,却忘了,自己既没有立场逼问追究,也没有立场包容谅解。

为什么喜欢上她,他说不清楚了,最开始,他本能的觉得苟思辰接近她,会给他带来无数的麻烦,他劝过,后来却想,会不会是自己本能的觉得了危险,才想通过劝阻苟思辰,阻止这整件事。

可这样想太过玄妙。他有洁癖,不可能对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就这般产生了感情,所以,他又放弃了这样的解释。

他用抱好戏的心情开始,最后却成了这场好戏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无声无息的上场,丢兵弃甲的惨败,还要自认潇洒的故作保存了尊严。

什么时候喜欢上蔡苞的?真正确认的时候,恐怕是那一次他们一起饮酒,当他正为他爹给他安排的前程而迷惘的时候,她出现在那个小酒馆,坐下来,哪怕有些怕他,有些畏惧,可是却顶着他给的挑衅,喝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口酒。

他不知当时是怎样的心态,或许是害怕了,希望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没有,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纠缠。那个时候,他更深地感觉到了她的善良和坚强,还有——可爱。她怎么会有那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会在苟思辰的煽动下,为他构思了这样一个情感故事。

他忍不住的笑了,为了她喝彩,之后却想着,他有多久没有笑的那么开怀了。

当他没有顾忌的抱她回家,当他面对她流口水的举动,仍然没有将她扔到地上,看着她的睡颜,竟然唇角不住上扬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败了。情感来的太突然,那一晚上,他回去,回顾了跟她的所有细节,她那钳在脏乎乎的小脸上清亮逼人的眼睛,那般清澈,她的所有心思,都在这双眼中,无论巨细的展现出来。他忘不掉她喜欢鼓着脸与别人争执,委屈时满脸的失望与可怜,温暖到能将你整个心捂热的笑意,被气的颤抖时仍然屏住呼吸控住泪意,决不允许自己掉泪时的挣扎。她勇敢而善良,有时却羞涩的可爱。他记得那天和萧玉菲一起吃饭时,蔡苞被苟思辰欺负的可怜兮兮,却要不时瞟向自己而不敢发飙,最后,在苟思辰使计之下,她第一次以干净的脸见人,皮肤细腻,精细的五官,染着点稚气的清秀,却不自信的低下了头。

当时脑中闪过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有时如芙蓉般独立,但有时却如雏菊般坚强快活,即使是无人注意,仍然独自绽放着。

他想将瘦小的她揽入怀中,帮她卸掉身上担负的重量,守着她笑,不会让她哭,尽自己所有给她幸福。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如此强烈的时候,她却已在别人的怀中。

他恨他自己,为什么就在她那次碰到他手时,这样剧烈的闪开了。那是他第二次让她脸上出现了受伤的表情,隐藏极深,藏在那笑意后面,却满是失望和自我怀疑。

是不是没有那一次,她不会那么快的走向苟思辰?

可是,如果不是那一次,如果不是看到她受伤表情心里涌起的难受,他或许也没有意识到感情强到了怎样的地步。

所以,其实,不是造化弄人,而是造化无论怎样,她也不可能站在他身边。

他现在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过得好,希望苟思辰,会懂得珍惜她的一切。

他不知道她成亲时是怎样的娇艳与娇羞,他不忍心去看那已属于别人的美,也不想去看得到她的人怎样的春风得意。其实说不准只是怕三个人见了尴尬,他们都顾及着他,这样想来,他也算是幸福,至少爱过了这一次,无悔的和好友争过以后,好友还是好友。

他想起和她酒后的那次失态之举,她柔软的身子,热情的拥吻,却是因为把他当作了另外一人,那一次,他才真正确认了他的一败涂地,无可挽回。

他想起了她笑着对他说:“我很喜欢苟思辰,喜欢到无论怎样都会跟他在一起,无论他是怎样的容貌,怎样的身份。”虽然残忍,可先哭的却是她,他知道她为什么哭,因为她知道自己残忍,却不得不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来拒绝他。

他想起了他离开那天,她轻轻的拥抱他,告诉他,如果她对他来说很重要,就不要再让她难过,因此,他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哪怕知道她成亲生子,日子过的悠闲滋润。猜想她定是没用他送给她的那方澄泥砚。她其实也做不到坦然,因为善良,她无法忽略曾经拒绝过他的事实。

窗外的雪,继续无休止的飘着,让她本就模糊的笑意再次远去,门外忽地嘎吱一响,却不是因为风。

“师父……”门外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一个裹着红色披风浏 览 器上输入w-α-p.$1~6~k.c'n看最新内容-”的女孩钻进门来,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一笑,“对不起,风雪太大,出不了门,我就迟到了……”

见他没有说话,她就走进他,瑟瑟拉了拉他的袖子:“师父,不要生气嘛……饭饭去抄口诀。”

“没事,师父没有生气……”孟越之眼睛落在她牵着他衣袖的手上,肉肉软软的小手,传递着她对他的依恋。

和她的相遇,竟是和与包子的相遇那般的相似,在羽城的巷口,还是小乞丐的她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他本能想躲,却没有躲开,她从他怀里抬起眼时,满目赞赏毫不掩饰。脏脏的小脸,晶亮的眼睛,与记忆中的蔡苞竟是慢慢重叠。

而后来,他才知道,他们的缘分远不止这样,小女孩叫范饭,是继蔡苞之后唯一一个肯留在丐帮乞讨的女孩子。当她用很夸张的表情,将她爹娘告诉她的那些有关蔡苞英勇事迹讲出来时,他竟是不由的想笑,却不知是为了当年蔡苞的勇猛还是眼前这小姑娘活灵活现的表演。

而且,她的名字?确定不是蔡苞取的?

后来,他竟然同意了收十二岁的范饭为徒。传她武功,带着她游历江湖。

最初,收下范饭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还会不会成亲,他想收个徒弟,或许,能将这一身的本事传下去,也或许,作为武林盟主的他,能帮武林培养出下一个适合的人。

可时间久了,他却看到了长大成*人的范饭眼中不一样的依赖,于是想躲避,想逃开,故意对她冷漠,故意凶她,板着脸,一整日失踪,或者是一个月不跟她多说一句话,可是她还是固执地等着守着。

有一次,他在天快亮的时候回来,却见她裹着单薄的衣服,秋露寒重,她冷得直哆嗦,却抿紧了唇,左右盼着,当看到他回来的时候,飞扑到他怀里,眼泪鼻涕擦了他满身都是,最后却扬起笑脸说:“师父,你回来了,我就可以安心去睡觉了。”可倒在**,睡到黄昏的时候都没有起来,他忍不住进房去看她,一摸额头,滚烫。

他吓坏了,忙着去抓药煎药,与她相处的那些细节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曾经抓着她手教她写字,第一年过冬的时候,有一天下雪,刚好是习字的日子,她和他的手俱是冰凉,她冷的直哆嗦,却咬紧牙,认真练习。第二次,他带着她写字的时候,却发现她手极是暖和,见他疑惑,她便甜甜笑着说:“免得把师父你冻坏了,不教我了。”可是很快的,她的手还是随着自己的冷却了下去,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笔杆子:“师父,对不起啊,我的手也是天生凉,本来在习字前,我烤了很久,却那么快凉了。”

炎热的夏季,她曾经在扎马步的时候中暑昏倒,可稍微休息了一下,又去蹲着,后来肠胃不住犯恶心,两日没有进食。他也曾问她为什么那么坚持,又是那甜甜的笑:“因为我想跟师父一样厉害啊!”

她偶尔也会不服气,咬紧牙犟着脸一声不吭,偶尔也会想念她娘,却从不在他面前哭,有一次他经过她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的隐忍的抽泣,才知道小丫头忍受了怎样的苦,却同样忍着不抱怨。

还有渴望他奖励时的殷殷期盼,得到他赞扬时的神采飞扬,什么时候,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如此清楚?

他告诉自己,他比她大太多,做她父亲尚且绰绰有余,况且授徒成私,万万不可,可有些事情,不受控制。

那次范饭病好了后,起来抱着他,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才道:“师父,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饭饭,只想做饭饭的师父的话,饭饭可不可以离开?”

他大惊,恐慌之下,口不择言的问道:“你本事还没学齐就想着离开师门了么?”

眼泪滑下,她抿着唇说道:“因为饭饭没有再把师父当师父了,师父曾经牵着饭饭四处游历,手把手教饭饭习字,因为是师徒,我们可以找个理由不顾及这些,可以后呢?师父不这样饭饭会伤心,师父这样做,饭饭更是难受,不如就当饭饭不孝,自行叛离师门好了……”

他找不到理由,只是坚决不同意,范饭苦笑一下,第二个月便留书出走。

那年,她十六岁,而比她大十二岁的他,又一次面临失去。

他没有刻意去找她,只是在行走江湖时,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起她,却半点消息也无。就在他又要接受的时候,一年后某个天降大雪的日子,她却主动回来了。

她浅笑盈盈走向他:“师父,你真是还一点都没变,还是因为怕冷所以冬天都不出门的。”望望他身后,又笑道,“还没娶师娘啊……那你还要饭饭么?”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她带回了她房间,那里一直保持着她走的样子,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连她留下的信都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暗示着,只要她回来,那些争吵变故,都没有发生。

“师父,你真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她扑到他怀里,惊喜万分,又瘪瘪嘴:“算了,师父就师父吧,我这次离开才知道还有多少人崇拜你,一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你,就硬是要摧毁你的形象吧。不过这次回来我就不打算走了,你要准备好,一辈子受我折磨……”

他稍稍笑了笑,只是任她拥着,什么都没解释。他在整理心情,如果不能给饭饭最好的交待,他不会轻举妄动。

现在,孟越之盯着拽着他衣袖的手失神,他并不知道最后和饭饭会是怎样的结果,只知道,当那个人的笑渐渐模糊的时候,是她逐渐清晰深刻的笑容,将他从整日的低沉颓丧中拯救出来。

或许,留给蔡苞的地方从未变过,心里另外一个地方,却在渐渐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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