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自从那天在顶楼她对赵希惟发了一场飙以后,两人偶遇的机会似乎变多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连续两星期,两人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碰一次面。有时是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有时是在咖啡馆不期而遇,甚至她加班到深夜的那几个晚上,也总会在跨出办公室时不小心碰上他。

这是怎么回事?简直是孽缘嘛。明明是那么讨厌彼此的两人,偏偏总会莫名其妙碰在一起!

“赵先生这么能干,应该还有许多其他案子要忙吧?怎么有空总在我们翔鹰出现?”有一回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那天她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哪晓得他也正好跟负责翔鹰案子的小组成员开完会走出会议室,两人不巧搭同一班电梯下楼。

“我承认,因为礼哲的关系,我的确对这案子多花了些心思。”对她藏不住尖酸的质问,他回应淡然。

“这么说来翔鹰还应该多谢谢你‘特别照顾’了。”她有意讽刺。

他只是耸耸肩,“倒是你,于经理,怎么最近好象都加班到特别晚?”

“嗯,有些事要忙。”

“什么事呢?据我所知,现在翔鹰并不是进行年终考评的时候,也暂时没有员工培训或招聘等相关活动。”

言下之意,现在的她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闲人哕。

一念及此,她心头怒火忽地翻扬。

她忙些什么关他什么事?就算她是留在办公室里看VCD看到晚上十一点他这个外人管得着吗?简直可恶嘛。

为了避免总是遇上那令人讨厌的家伙,她甚至效法几米的绘本故事——《向左走,向右走》——可不知怎地,不论她往哪个方向走,从前门或后门进出办公大楼,两人似乎从来不曾错过,她总会在某个该死的地方撞上他修长挺拔的身影。

这是孽缘。肯定是……

一阵灼热的闷痛忽地袭上前额,于品甜深吸一口气,一手扶额,一手扶壁,缓缓前进。

她的头好痛,喉咙又焦渴得难受,眼睛更好象在看一场声光效果特炫的演唱会,刺得她张不开眸。

她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踏,深怕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照她步履踉跄的模样看来,摔倒是迟早的事,她只希望别赶在她走进医院大门前。至少,如果她在医院里昏倒了,肯定会有善心护士将她送往急诊处。

她需要急诊——

“于品甜,你干吗?”

严厉的嗓音忽地在她头顶上方扬起,刺得她的太阳袕更加发疼。她皱眉,慢慢抬起头。

“赵……希惟——”

怎么又是他?连在医院都能碰上他,她这辈子该不会跟他注定纠缠不清了吧?

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让她两道秀眉更加紧颦,“让开。”虚弱的嗓音完全显不出冰冷的气势。

他当然没有让开。不但没有,索性还展臂定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你怎么了?瞧你一副快晕倒的模样。”

“你……白痴吗?这还看不出来?”她睨他一眼,“我发烧了。”

“难怪,你身子烫得惊人,脾气也跟火山爆发一样冲。”他嘲弄她,嗓音却莫名紧绷,“要看医生吧?我扶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想推开他,可突如其来的晕眩却让她不觉更加偎近他。

他紧紧撑住她,好风度地没拿她的自动投怀送抱开玩笑。

她叹口气,只觉得全身不停冒汗,热得她无力反抗,也无力装酷,“我不会……感激你的。”

“没人要你感激。”淡淡的语气掩不住笑意。她家的布置就如他意料中一样,温馨舒适。搀扶着已然病到没力气反抗的于品甜踏进屋里,赵希惟不自觉地欣赏起公寓里走活泼路线的装潢陈设。

以鹅黄与粉蓝为主色调的墙面,榉木地板,与墙面色彩相互呼应的绒布沙发、茶几、矮柜、立灯,以及客厅中央一块彩拼地毯——布置房子的人仿佛在玩一场色彩游戏,而且品味不俗,并不因为杂乱的色彩让整间房失去了和谐,反而突出某种既大方又协调的韵味。“你的公寓很可爱。”他中肯地赞赏。她似乎有些讶异,慢慢悠悠瞥了他一眼,眼眸迷惘“你——是在赞美我吗?”

不可思议的语气让他嘴角微微一扬,“怎么?你现在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他只是在讥讽她。

于品甜蹙眉,在昏昏沉沉的神智中决定这男人果然不愧是她死对头。

“……算了,我懒得跟你争,我要去睡了。”说着,她摇摇晃晃就往卧房走,要不是赵希惟及时扶住她,恐有摔倒之虞。

可她浑然不觉,一进房便直接倒落今年过年刚买来的双人大床,发烫又发冷的身子蜷缩人温暖的被窝。

看着她的模样,赵希惟幽深的眸中掠过一丝异采,好一会儿,他才离开她房间,到厨房为她倒了杯温开水。

“吃点药再睡。”他回到房里硬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快,不然你找医生开药干吗?”

“好啦好啦。”她不情愿地起身,连眼睛也懒得张开,迷迷糊糊张口含了药,接着灌了一口水吞下。

服完药后,螓首立刻沾回枕上,没有一秒迟疑。

“你走时帮我把门带上——”

朦胧的交待让赵希惟不禁微微好笑——怎么?她还记得要注意自身的安全?那他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在屋里,怎就不见她有丝毫警戒,仿佛还天经地义?

他摇摇头,不晓得该为她的糊涂忧心,还是为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到欣慰。

赵希惟站在床畔,好半晌,确定她入睡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房。带上挂着油画月历的门扉后,他来到客厅。

客厅桌上摊开的Notebook正进入萤幕保护状态,一朵朵灿烂的烟火在靛蓝星空一次又一次绽开,缤纷热闹,赏心悦目。

Notebook旁,是一迭迭散落的文件,他随意一瞥,赫然发现那竟是翔鹰集团近几年的财务报表。

他不禁挑眉。

她没事读财务报表干什么?她是人力资源经理,跟财务部毫无关系啊。

可只一会儿,当他看清楚她正在一迭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上写些什么时,眸中的不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深沉。

原来,她并没有放弃拯救翔鹰的员工,她还想着如何保全所有人的工作——真傻!

为什么她到现在还认不清什么叫现实?她以为她提出这样的方案翔鹰就能解决长久以来的经营困难,而那些随时工作不保的员工就会感谢她吗?

恐怕她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一念及此,赵希惟冷冷一哂,俊容上像是写满了不以为然,可湛眸深处,又仿佛泛起淡淡温柔。

他伫立着,瞪视眼前凌乱的文件,想起这些日子来总发现她加班到深夜,以及那一天在屋顶她是怎么为了一个不良于行的安全主管对他发标一思绪,愈转愈深;眸色,愈淀愈沉。

“……不关我的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冷冷自语。

俊拔的身躯,往后一旋。

◎◎◎

“根据我们这一阶段所得的结论,翔鹰确实存在组织架构过于繁杂,业务流程过于繁复的问题,如果经过科学化的重整,不但可以节省成本,提高效率,而且,也不需要太多人员来运转新体系。”报告到此,赵希惟稍稍停顿,眸光平均落在会议室内每个人身上,“经过我们试算,估计至少可以比目前节省40%的人力。”他平淡说道,语气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却在会议室里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暴,所有专心聆听他报告的高级主管都掩不住惊讶,交头接耳起来。

不错,他们是料到翔鹰非裁员不可,但,40%?

会不会太狠了一些?

“赵总,一下子瘦身40%会不会太过了点?会不会对翔鹰未来的营运造成问题?”首先发难的就是翔鹰的新任CEO(执行总裁)——纪礼哲,他推了推眼镜,嗓音一贯温煦,隐在镜片后的凌锐却不容忽视。

“我们认为40%是合理的比例,纪总。”在会议中,两个交情良好的男人保持公事公办,“以翔鹰现在萎缩的业务量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力,而且一旦实行BPR方案,现在的人员配置就更显多余。当然,我们不否认翔鹰未来仍有扩张业务的空间,但到了那时候再招聘人才也不迟,对吧?”

“但是……”

“我赞成赵总的意见厂锐利的嗓音截断纪礼哲试图更进一步的询问,发言的人是柴玉明,翔鹰集团的CFl)(财务副总裁),“翔鹰现在状况危急,刻不容缓,应该立即裁掉多余的人力,降低人事成本才是。”

“对啊,对啊,我赞成。”

“我也是。”

“也对,总不能让公司破产吧……”

鹰派领导一开口,所有一开始便力主裁员的鹰派主管-一附议,几个持稳重态度的鸽派主管亦不甘示弱,一时间,会议室内此起彼落,意见纷纷。

赵希惟冷眼旁观,忽地视线一转,落向一直静静坐在角落,双手环抱胸前,和他一样同样冷眼旁观的于品甜。

他不禁挑眉。

怎么这时候一向最反对裁员的她反倒一声不吭了?瞧她气定神闲的模样,莫非胸有成竹?难道她真想提出她那个愚蠢的方案?

想着,赵希惟几乎想冲口而出追问于品甜的打算,可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住。

身为管理顾问,他负责提出合适的解决方案,可接不接受由客户决定,这时候,他不宜介入翔鹰内部的争论。

“于经理,你的意见呢?”在争论中,柴玉明仿佛也注意到于品甜的沉静,撇头望她,“人力资源部有什么看法?”他问,嗓音微微尖锐。

感应到室内所有的视线忽然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于品甜先是镇静地环视众人一圈,浅浅微笑,接着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认为,翔鹰根本不需要裁员。”“什么?!”室内众人闻言一惊,皆是不可思议地瞪她。基本上,方才两派人马虽是争论,并非争论裁不裁员,只是比例多寡而已,可于品甜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乍然将众人引向完全不同的战场。

所有人都是一愣,而柴玉明则是怒不可抑,“于经理,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抓到重点吗?翔鹰‘必须’裁员,不裁的话只有坐以待毙!我还以为我们都已经得到共识了呢。”

“柴副总先别急,请听我解释。”相对柴玉明的呲牙咧嘴,于品甜显得相当冷静,“我承认翔鹰确实需要一些手段来度过这段非常时期,可这手段不一定非是裁员。”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我认为,翔鹰最需要的是降低成本,削减费用,改善财务赤字。而这一点,完全可以透过我所提的方案来做到。”说着,于品甜站起身来,亮出一迭装订整齐的文件,“这是我做的报告,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马上演季普-43示给大家看。”

“这个——”柴玉明迟疑了,他瞪着于品甜手中厚厚的文件,实在摸不透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赵希惟却领悟了,“让我猜猜,于经理,”他微微一笑,“你所说的方案该不会是建议翔鹰全面减薪吧?”

他知道!

于品甜瞪大眼,几乎掩不住震惊,好一会儿,秀颜才重新端整,“不错,就是全面减薪。”她一顿,“根据我的计算,翔鹰可以透过各种方法节约开支,省下将近10%的费用,剩下的30%就利用全面减薪来达成。”

“全面减薪,意味着从上到下,人人平等,一律调降30%的薪资。”趁着高级主管们还没会过意来时,赵希惟凉凉解释,湛眸闪过锐光。

他是故意的!

于品甜紧紧咬牙,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借着这样的说明激起高级主管们的同仇敌忾。

裁员或许残忍,可毕竟裁不到这些高级主管的亲人朋友,可全面减薪却是人人有份,谁也逃不了。这些平日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主管怎可能轻易同意?

她早料到自己的方案虽然可行,但绝不容易推动,可没想到这冷血的家伙还要雪上加霜!

一念及此,她不禁狠狠瞪上赵希惟一眼。

“于经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为了保住那些没用的人,我们全都要跟着落水吗?”

“我不赞成,这简直莫名其妙!”

“不公平。”

“对,不公平……”

果然,高级主管们发难了,而且不只鹰派主管不满,鸽派主管脸上同样露出不豫之色。

见情况不妙,她连忙开口,“各位,请听我解释……”

“你是应该好好解释,于经理。”

“什么时候人力资源部插手管财务的事了?削减开支的事应该是财务部的责任不是吗?”

“你这样做岂不是让柴副总挺没面子吗?”

“是啊,何况我们为翔鹰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减我们薪?简直没道理嘛。”

抗议声宛若海涛,一波推高一波,漫天席卷,几乎溢出会议室。于品甜容色刷白,一时间不知所措,而赵希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可笑又现实的一幕——

最后,还是纪礼哲敲了敲桌,结束这场室内风暴,“我们暂时先散会吧,今天到此为止。”“你怎么能散会呢?礼哲,我都还没机会说明我的方案呢!”会议匆匆结束后,于品甜一路追着纪礼哲回私人办公室。◎◎◎

“你饶了我吧。”当办公室门扉一掩,纪礼哲立刻展露莫可奈何的表情,“品甜,你这么做岂不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了吗?”

“你说什么啊?”于品甜双手撑住玻璃桌面,瞪视着正深深靠人椅背,柔着眉心的男人,“我正是要帮你解决难题啊!”

“全面减薪?”纪礼哲摇头,“你以为那些老家伙会同意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同意,但你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你认为你有任何机会解释吗?”

“我——”她一窒,半晌,轻咬下唇,“无论如何,我觉得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我也知道。”纪礼哲轻轻叹息,“可你明知他们不会同意。”

“太自私了。”她忿忿然。

“人性本来就自私,难道你还天真地不明白这一点吗?”清朗而讽刺的嗓音忽地在门口处扬起。

室内两人同时调转眸光,落向来人。

“赵希惟!”于品甜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他的名字,“你非要跟我作对不可吗?”

“我无意与你作对。”他微微一笑,关上门,悠悠闲闲踏进屋内,“只想提醒你,你刚刚自以为英勇的行为,即将为你带来无穷的麻烦。”

“什么麻烦?”她蹙眉。

“你会被排挤。”赵希惟无情地预言,“不只刚刚那些高级主管,就连底下的员工也会抵制你这个方案。”

“为什么?”

“你以为呢厂他深深望她,眸中神色复杂,“有谁愿意平白被削减30%的薪水?”

“可是如果不减薪就要裁员……”

“如果他对公司的贡献跟公司给他的薪资不成比例,那么他活该被裁。你提出的方案只是一种齐头式的平等,对那些真正有能力又用心做事的员工不公平。”

“我——”于品甜咬牙,无话可说。

不错,她也明白要求大家一同做部分牺牲对那些原本不必被牺牲的同仁是不公平的,可她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既然在同一条船上,难道不该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吗?

“所以我说你太天真了。”赵希惟忽地开口,仿佛看透她的想法。

一针见血又锐利无情的评语刺痛了于品甜,她咬紧牙,下颔一扬,“无论如何,我要试试看,也许翔鹰的员工会赞成我的方案。”

“你——”瞪着她倔强的神情,赵希惟猛然皱眉,胸膛倏地漫开无名火,“你是白痴吗?都告诉你行不通了,还硬要自讨苦吃?”

“我是不是自讨苦吃不用你管。”她冷冷回应,“总之我就是要试试看。”

“该死!”他蓦地诅咒一声,大跨步来到她面前,右手直接覆上她的额。

“你干吗啦?”她躲着他的手。

“我看看你的烧是不是还没退?”他语调讥刺,“否则怎么会神智不清到如此地步?”

“早就退了啦!”她怒视他,“那天被你喂了药,醒来后又喝了两碗营养粥,烧还能不退吗?”

“你喝了粥?”他语气和缓下来,嘴角亦扬起淡淡弧度。

“干吗不喝?”迎视他染上淡淡笑意的眼眸,她忽地有些颊发热,“不喝白不喝,反正我也没力气出门买东西吃。”

“好吃吗?”

“还……可以啦。”话说到这,于品甜再也无法摆出漠然的态度,“谢谢。”道谢声细若蚊蚋。

“不客气。”朗朗的笑声进落。

“这是怎么回事?”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一幕的纪礼哲终于掩不住好奇,“希惟,你什么时候上品甜家煮粥给她吃了?你们在交往?”湛眸闪过调皮的辉芒。

“才没有!”

“你误会了。”

两人同时拉高声调回答,接着,互看一眼,又同时尴尬地别过头。

这下可完全勾起纪礼哲的兴致了。首先,他很少听见他这个好友对一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其次,他以为他应该不懂得何谓尴尬。

“喷喷,喷喷。”面对着两个显然正产生某些化学情愫的好友,纪礼哲方才沉落的一颗心忽地翻扬,“哈哈

“你在‘哈’什么啊?”听闻他夸张的感叹,于品甜恼怒地瞪他。

“我不能笑吗?”他无辜地眨眨眼。

“哪有人笑得像你这么诡异的?”

“诡异?会吗?”他笑盈盈。

笑意灿烂的脸庞令于品甜又气又急,“你误会了,那天是因为我发烧去医院,刚巧碰上赵希惟,他才顺便我回家的。”

“有这么巧?”

“就这么巧!”

“然后呢?送你回家以后,又下厨煮粥给你吃?事献殷勤,这么好?”

“这——你就要问他了。”于品甜撇过头,不敢看个男人,“我怎么晓得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希惟,你说呢?”“我只是顺便。”赵希惟语气平板,“反正我肚子也饿就借她家厨房煮点东西来吃。”“嗯哼。”纪礼哲应了一声,似嘲非嘲。“你是什么意思?”这回轮到赵希惟瞪他了。“没什么。”纪礼哲耸耸肩,狡狯地望了一眼赵希惟,接着转向于品甜,“品甜,我这个好朋友其实不错的,面恶心善,要不要考虑看看?”

“考虑什么?”于品甜闻言,先是玉颊发烫,跟着明眸燃起怒焰,“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纪礼哲,我于晶甜可不是那种没有选择的女人!”狼狈令她口不择言,还来不及思考便冲动说出伤人的话。

赵希惟容色一冷,锐眸瞬间沉黯,“像于经理这样纯真热情的女人,我这个冷血动物确实高攀不起。”

“我没……说你是冷血动物——”惊觉自己说错话的心甜呐呐想解释。赵希惟冷冷一笑,你一直这么想,不是吗?”“我没有。”“别对我撒谎,于经理,你一向率直,何必这么不干不脆?”

“我——”她一窒,蹙眉咬牙,心绪起伏不定,好一会儿,才仿佛下定决心,扬起眼眸直视赵希惟,“我的确认为你很无情,赵希惟,但你可以改,你可以试着不要这么冷酷,偶尔为别人想一想……”

“对不起。”他蓦地打断她,表情酷冷,“就像你说的,我很无情,所以一向不晓得该怎么为人想。”

她又说错话了!

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她知道,自己在不意之间又伤了他。

可她……也没错啊,他是太过冷酷,太过绝情,太过功利主义——她没说错,一点没错!

那为什么她的心会因为他忽然封闭的神情感到柔软呢?为什么她要为自己也许伤了他而心疼?

想着,她忽地垂落眼帘,悄然叹息。

而他,冷淡转向在看着两人又争论起来,表情再度变得无奈的纪礼哲,“如果你同意,这周末我们会初步评估出不适任名单,下礼拜你就可以进行第一波裁员了。”

“不行!我不同意!”还没等纪礼哲发表意见,于品甜抢先抗议起来,她怒瞪赵希惟,“我是人力资源经理,你们拟裁员名单至少该跟我商量!”

“你会愿意跟我们讨论吗?于经理,恐怕你只会一味坚持你那个不切实际的全面减薪方案吧。”“如果大家同意全面减薪,翔鹰就不需要裁员。”“没有人会同意的。”“你怎么知道?”“因为我很理智,因为我了解人性。”“不!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不了解的人是你!于品甜,你太幼稚。”他毫不客气地讽刺。

“而你太冷酷!”她锐利反驳。

“不错。”赵希惟坦然承认,他冷冷微笑,眸光重新落定纪礼哲,“由你决定,礼哲,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不做这个裁员方案。”幽眸闪过冷光,“反正我们管理顾问负责提建议,听不听在你们。”

“……嗯。”纪礼哲漫应一声,没立刻回答。他落下眼睫,掩去眸中神色,似乎陷入沉思。

“礼哲,你说话啊!”等了好半晌仍没听他吭声,于晶甜不觉有些焦急,“给我时间,礼哲,我有把握说服大家接受我的方案。”

纪礼哲闻言,缓缓扬眸,目光深沉,“你真有把握?”

不,她没有。

于品甜几乎是直觉地在心中应道,可她仍强迫自己展露笑颜,点了点头,“当然。”

纪礼哲凝望她,“好,我给你一星期时间。一星期后,如果你没法说服全体主管和员工接受这个方案,我们就——”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宣布裁员。”

一星期!

于品甜一凛,胸膛瞬间漫开淡淡苦涩。

这时间实在太短,她恐怕真做不了什么事……

“你不必这么痛苦,于经理,短短七天时间,没人期望你改变人性。”

清淡讽刺的言语拂过于品甜耳畔,立刻激起她不服输的意志,她扬起眸,直直瞪向一脸漠然的男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赵希惟。”她握紧双拳,指节泛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势利又市侩,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有感情,有热血的。”

他冷冷撇唇,“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