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成这些天总算没白忙,自从他为了王彥章给他的一个江淮盐运使的口头承诺,便死心塌地地帮助监视鸣蝉、梁文婷和杜玉贤三人的举动,所谓“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杜玉贤早早地从睡梦中醒来,二话没说手持宝剑来到鸣蝉道长的房前,也不向里面喊话,只是有节奏地朝着门窗反复地敲了几下,便独自一人迅速地走开了。

不多时,大概也就是前脚抬起后脚落地之际,在南街巷子里,已然先后闪现出两个似有侠者风范兼刺客神韵的神秘人物,他们打个照面,略一点头,便在默默无语中一个纵身几个腾越,让人还来不及细看清楚他们的身形面貌便消失在街头巷尾之中去……

汴州城南郊外五里。望夫亭。

关于这望夫亭在当地曾有着一个美丽而悲凄的传说。相传汴州城有一对自由恋爱而投缘结合的夫妻,虽然双方父母都极力反对他们的无理“叛逆”,门不当,户不对,但他们为了自己的爱情还是坚持在一起,即便是被父母逐出家门也在所不惜。当他们来到汴州避难落户时,早已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为了生计,这对患难夫妻,女的学文君当垆卖酒,撑起家门;男的勤学诗书,一心一意地考取功名。每当丈夫赶京赴考之后,妻子便隔三差五地到亭台前张望,希望丈夫金榜题名,早一日荣归故里与自己相聚。

谁知却是“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穿,百般想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由于丈夫赶考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消息,可怜的妻子日夜思念,早晚顾盼张望,亭台上总能看见她倚栏远望的身影,终于有一天身心交瘁,到死的那一刻眼睛还是朝远方的官道上眺望。数年之后丈夫重返汴州,打听之下才得知妻子与自己早已经阴阳两隔!丈夫痛心疾首,悔恨难当,为了纪念爱妻,乃重修亭台,并命名为“望夫亭”,以警示后人:即便远在他乡,离家千里,也千万不要忘了家中日夜牵挂自己的爱人。

此时的望夫亭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写满岁月沧桑的痕迹,亭柱上四处可见的剥落的红漆,更使人觉得在乱世的天空下有一种被世人遗忘的感觉。早上清凉的风时不时从残旧的亭台边吹拂而过,随风摇晃的小草和小草上闪闪晶莹的晨露,让人近距离地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就在身旁。

不过,在这里,在这有着一个美丽而悲凄传说的望夫亭上,此时,有五个黑衣打扮的蒙面人却倒在血泊里。他们的身旁站立着两个似有侠者风范兼刺客神韵的神秘人物,神情冷峻,面无血色,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在痴痴地注视着已然魂归阴曹地府的人儿,似乎在揣测他们无端送死的原因。

良久,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僵持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终于打破了僵局,开始说话了。

一人曰:“他们死了。”

对曰:“是的。”

“他们全死了!”

“我知道。”

“我们有必要对他们下手吗?他们可是官府的人。”

“这是他们的命。这世上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这就像孙猴子注定被压在花果山下一样,这便是天生的游戏规则,我们之所以比他们幸运,是因为我们的命是以他们的死为代价的。可是我们也不可能永

远这样幸运,一旦劫数到了,我们的下场或许比他们更为惨烈。”

“怎么处理他们?”

“不要打扰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的死讯就会传到官府,到时自然有人会收拾他们,并给予他们应有的礼遇。我们只须做好自己应做的事就行了。”

“他们是官府派来跟踪我们的,他们一死,官府势必会对我们展开调查,到时我们的嫌疑又如何洗脱得了?”

“所以我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地尽快完成我们的任务,到时即便是死了也好给老头子一个交代,尤其是你!”

“我知道。我确实不能给武当丢脸,否则我也无颜面对掌门师伯他们。今天这件事要不要向鬼谷子先生汇报一下?”

“不必了。只要我们在这里追查下去,这样的事情便难免会发生,鬼谷子先生贼灵着很,他自然会想到这样的后果。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吧。”

一个时辰后,汴州府官员招待所。

一脸死色的王彥章在听了洪天成的汇报后焦虑地瘫坐在厅堂里的太师椅上,须臾,他怒瞪两眼盯视着看似一脸怯意的洪天成,继而眼光由毒视转为正视,由犀利转为平和,硝烟消失后的双眼显得愈发炯炯有神,一声刺耳的冷笑随即爆发,弥漫室内,穿越九霄,但见他霍然起身,拍了拍洪天成的肩膀,朗声说道:“洪大人,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怨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因为有你的努力,我们欣喜地看到,一向沉稳老成的凌道长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行动了。这正如梁王所预料的一样,所有外在的力量是可以利用而不可信任的,凌道长也不例外。”

洪天成一脸茫然之色,心存疑虑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王彥章笑道:“凌道长是武林至尊,在江湖中享有极高的声誉与地位,数年来他早已经习惯并沉浸在这种外在光环的熏陶之下,这种自以为是的虚伪本性,使他无形中产生出一种高高在上、不入凡尘的变态心理,但是他似乎忘了自己归根到底终究也只是一个世俗凡人,与我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对付这种人,梁王的态度是可以利用但不可完全依赖。毕竟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洪天成恍然大悟,不禁对梁王的高瞻远瞩深感佩服。这也愈加坚定了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期待与信心,因为他相信,投靠梁王这步棋是走对了,尽管目前的局势还不太明朗。于是他说道:“将军,鬼谷子的人杀了我们的人,这件事我们必须得对我们的手下有个交待,要不要给鬼谷子带个话,表明我们的态度呢?”

“不可。这样做只能是打草惊蛇,让他们加深对我们的防范。我们的人是他们杀的,这是铁定的事实,但由于我们的人已经全军覆没,再加上在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可以证明确确实实是他们下的手,这是对我们不利的地方。我们只有暗中调查,找到真正在场的证人,并且可以证实是他杀的、对我们有利的证据,才能让他们在铁证下毫无还击之力而认罪伏法。”

“将军,接下来我们还要不要对鬼谷子他们进行严密的监视?”

“当然。外松内紧战略是不可或缺必不可少的,就大局而言,只要能最终实现梁王收服天下武林各大帮派势力为吾所用的目的,牺牲几个人也是值得的。现在我们正好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使它成为要挟凌道长屈服归顺梁王的砝码,这是一

项巨大工程,非一朝一日所能及,所以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其实现在真正着急的是对我们的人下手的凶手,他们为了消毁证据,一定会有所举动,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

“将军,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好,你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跟我联系。”

“是,属下告退。”

洪天成走后,王彥章对其手下说道:“张进、徐信,这段时间你们可要把鬼谷子给盯紧了,决不能有半点闪失!都精神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梁王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不念情义,听懂了吗?”

张进、徐信齐声说道:“是,属下明白!”

“那就好。那我就要等你们的好消息了,去忙吧!”

“是!”张进、徐信二人恭身告退,离开了招待所,来到了南街首巷,随后双双进得一坊茶楼,择座而坐。

细细地品味着馥郁浓香的茶水,张进开始发话了:“兄弟呀,自从我们跟随将军以来已有数个年头,可每天除了低三下四矮人半分地听人吆喝使唤,我们又得到了什么呢?或许在旁人看来,你我倚仗权势风光满面,可谁人又知道隐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满腹的辛酸与苦楚呢?多少次命悬一线的惊险,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兄弟呀,现如今将军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要是这件事真的给弄砸了,到时候恐怕真的就要‘我命休矣’了!呵呵……”

徐信惊奇地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寻思他话语中的含义,略带一丝疑惑的表情吃惊地问道:“兄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追随权威出人头地不是你一直的梦想吗?为何现在一反常态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张进略一惊哦,眼睛一闪,感叹一声,似乎颇有感慨地说道:“兄弟呀,风云变幻,世态沉伦,经过数年的风尘洗礼,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无用阿斗,只识得所谓的颜面而不顾性命地追寻。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张兄弟为何有此感想?莫非……”

“人生如梦,岁月蹉跎,我们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吧!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时下梁王雄心壮志,意欲招揽天下英雄为其所用,如此之举,可忧可患呀!”

“这有何不妥吗?”

“你想呀,梁王有今天的成就,凭的不是真枪实战的努力,而是令人不齿的阴谋诡计,相信徐兄弟对梁王的身家底细也有所耳闻,梁王根本就是一个阴险毒辣、喜欢窝里反的卑鄙小人,当年要不是他对黄巢的不仁义,今天的唐王朝恐怕早已改朝换代不复存在了。这样的一个人,相对他的死敌晋王李克用而言,实是有失风流。如若我们不识大局执谜不悟再盲目追随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的话,自家性命早晚会葬送在此人的手上!”

“看不出呀,张兄弟,平时见你一付木纳寡言的样子,想不到还有这般缜密的心思、灵活的头脑,兄弟我真是有眼无珠不识高人了。听兄弟这么一说,还似乎真是这个理儿。依兄弟之言,今后有何打算?”

“天机不可泄露……”

“对我还要保密呀,真是的!”

“别生气,兄弟如若信得过我,只要见我眼色行事就行了。”

“好吧,但我先声明,你可不要把我给出卖了,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不认你这个兄弟!”

“放心吧,我可不是梁王,呵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