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少萍因一时之任性离开自己之后,唐先河在愧疚之余,更多的则是对她的无限思念。人的感情总是微妙存在的,异性兄妹的情缘,让两个原本毫无瓜葛的陌路人走到了一起,说不尽多少情爱,理不清多少忧怨,在这特殊的关系背后,又有谁能够猜测得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原始情感?

“不行,我不能这样!我这是趁人之危窃取他人的宝贵感情,我若以这样的身份和目的靠近少萍,我与那些伪君子、那些披着羊皮的狼又有何异?这不是我的初衷!”唐先河在亲人与恋人的抉择上左右徘徊难以定夺。

“少萍是人见人爱的姑娘,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给予她更多的保护而不是灭绝人性的侵害,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得占有她,只要她快乐了,幸福了,自己做点牺牲又有何妨?”唐先河在努力说服自己。

“以少萍现在的武功行走江湖,要不是遭人暗算设计陷害,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目前我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该如何走好下一步棋方为上策。”

唐先河突然想起师父江弼临终前对他说过的话:“你真正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你只有战胜自己,才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记住:不要太在意流言蜚语,切不可让心魔迷失了前进的方向,勇敢而无所畏惧地做真实的自己!秦政已经死去,我也可以安息撒手人间,而你的道路才刚开始,江湖人心险恶,牛神蛇鬼无所不在,多个心眼便多一道屏障,把自己伪装起来,不到时候不要以真面目示人,这是自我保护的最好办法。”

“师父,话虽如此,只是我担心这样下去,我将会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包括我倾情爱恋的女人。这值得吗?”矛盾的存在,症结的紧锁,让同样有着一颗青春火热的心的唐先河举棋不定割舍不下。

“师父,你把你美好的一生奉献出来,全身投入到铲奸除魔之中去,可是你这份执著,这种胸怀,又有谁能够真正体会予以理解呢?你是值得称赞的无名英雄,而我是否就是你的延续?”

感慨良多的唐先河难以安睡。这时他又想起他与江弼的另一次谈话。

江弼说:“秦政此人生性多疑,他虽将我收入门下,但对外人防范之心却一刻也不见得松驰下来,我追随他五年,他要干什么,在出发之前,你绝对得不到半点消息,即便是有所行动,旁人也只是候命待发,上次长安之行就是如此。”

“当时秦政只是说要到京城长安拜访一位老朋友,开始时我也纳闷,他从未向我提过长安有什么熟人,及俟来到长安镖局之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来寻仇的。辛老前辈之死我也很悲痛,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政肆意疯狂地对他下毒手而不能有半点干涉阻止的举动,当辛大侠被秦政锁住命喉、探眼向我发出求救信息的时候,我几乎要忍不住扑上来帮他一把,可是那一刻我却迟疑了,我心如刀割地向他摇了摇头,直至他无望地死去……”

“秦政是个玩毒高手,天底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毒药,在我跟随他的五年里,我也了解掌握了许多毒药的配制方法。由于秦政对天下五味十分敏感,你要想对他下剧毒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通过给他下慢毒,长时间

给他服用抑制神经器官的慢性毒药,以此来控制他的武功,使他产生幻觉,造成错乱。我给他服药三年,他的功力也逐年下降,最终于华山绝顶被所谓的正派人士千剑穿心而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自取灭亡的道路,其实说开了,道理也很简单。我的家人是在一次纵火案中被活活烧死的,若非当年酷暑天气炎热难耐,我趋爹娘不注意偷偷溜到河边游泳,否则我也早就灰飞烟灭了。人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时的我并不奢望老天能给我什么特别的关照,骨子里头积蓄的尽是报仇雪恨的念头,其它的便是虚无的所在,所以当年的我无日不生活在仇恨之中,为了报仇,我历经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地拜师学艺,而武当凌虚子道长对我的帮助最大。”

“凌道长不但给我传授武艺,还时常教我做人的道理,也正因此,我在艺成下山之后才决定冒险投身秦政门下,尽自己最大能力除掉危害江湖最大的毒瘤。但秦政毕竟是秦政,我想了很多法子,精心设下许多圈套才赢得他的信任,其实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为了试探与牵制我,他给我服用了许多毒药,并在毒性发作之前给我解药解除暂时的蔓延,反反复复,五年皆然。”

“我知道自己中毒太深,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即便不死,也活不了多久,顶多是个废人,我担心有朝一日我的意图被他识破,到时前功尽弃实在可惜,于是我便趁外出办事之时留心物色天姿聪颖的人收为徒弟,以备应急之需。当年见到你时我很高兴,我知道他日你一定能担当重任造福武林,我把我的所学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如今你艺有所成,武功、制药皆有相当的造诣,可以出师矣!”

“只是有一点我不放心。老子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处处表现优异,锋芒毕露,很容易遭人忌妒,严重时还可能惹祸上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得乔装打扮一下,不能以真人面目示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另外,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与人交往,不可全抛一片心,即便是身边最信任的人也是如此。”

“师父,您宁愿负上千古罪名也坦然选择这条注定坎坷不平多灾多难的道路,您用您的无私与豪迈兑现了自己当初的诺言,虽然到现在您还是带着一身臭名走完了人生的征途,但在弟子心里,您是伟大、正直、最值得弟子尊敬的一个人!师父,一路走好!”

历历往事犹在眼前,循循教诲环绕耳边,唐先河又怎么忍心辜负了先师对他的莫大期望?

“师父,弟子会证明给世人看,含冤待昭的江弼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问心无愧的大丈夫!”想至此,唐先河眼中焕发着激情明亮的火光,那火光仿佛要将黑夜吞噬,要将光明揭晓。

石螺沉睡中响亮如雷的鼾声在有节奏的呼吸中延续着,看着身边心无杂念无所畏惧的人儿平静而祥和地做着自己的美梦,唐先河自嘲式地笑了笑,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命运之多艰,笑自己征途之渺茫。

“秦政已死,毒瘤犹存。病态的社会注定要滋生出不计其数的新的秦政来,师父授我武艺,传我制药之秘诀,无非是想让我利

用这笔无形的财富衍生成正能量,无所忌惮地造福爬行摸索中的芸芸众生,无愧于天地,做一个真正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变态的社会,潜伏的黑手,不可救治的灵魂,又怎是我一人之力所能挽回的呢?所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这样的道路又能坚持多久?唉,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走过始晓路遥,踏过方觉多艰。还是‘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吧。’”

習日辰时,唐先河并不准备急于离开风光如画的滇国大理,而是选择留了下来,一则舒散沉郁寡欢的心情,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二则意欲通过深入了解地方民情,以便施展抱负,以微薄之力救人于水火之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唐先河选择了切入点,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显得自然顺畅得多了。

本来,如果只是唐先河一个人出入大理境地的话,以他之本能,别人要想跟踪他,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位兄弟,一位肯为他跑腿办事的手下石螺,在这风声逼紧的时期,他们二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并一路“咬定青山不放松,拖住虎尾不打瞌”地跟踪而来,直到唐先河二人进得一坊“品味”茶庄喝茶,他们才悄然隐去。

唐先河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好笑之余,也不声张,只管悠哉悠哉地踱进庄内,拣一雅座坐下,权且品茶歇息,任我逍遥。期间斜眼扫视四座,见无异状,倒也安心。

石螺虽说是一个粗人,但意外的是他对品茶之道却颇有心得,俨然一付士大夫形象,洗杯淘茶,传杯换盏,一气呵成,那灵活娴熟的手法,张合有度贯穿如一的技艺,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累赘的下人竟有如此神通之处,若非亲眼所见,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石螺为主人唐先河奉上上等香茶,随后也为自己倒满一杯,看着主人惊疑的神色,笑嘻嘻地说道:“主人,小人原来是经商茶叶出身,后来战乱频频,市场货源供给不足,茶道不景气,迫不得已,歇业家中。眼看在家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便离家出走谋份职业,以图挣几个散钱回去敬奉双亲,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苏州染坊没干上几天,店老板就莫名被人暗杀,无奈之余,小人只得流窜各地,讨口饭吃。如今幸得主人收留,实是小人的福份。”

“石螺,想不到你的命运也是如此波折坎坷,都怪我平时对你关心太少,照顾不周,在这里,我以茶代酒,郑重地向你赔不是了。”

“主人这是什么话,小人我哪里受得起!只要主人不嫌石螺笨手笨脚,小人愿一辈子跟随主人!”

“石螺,以后你也别左一个‘主人’,右一个‘小人’地叫了,如果你愿意,干脆我们就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主人,这如何使得!您是贵人,小人怎敢与您称兄道弟,这岂不折杀小人了吗?万万不可!”

“石螺……”

“主人,此事小人断难从命,还请主人把话收回,要不然小人都不敢伺候您了。”

“好吧,刚才只是一个建议,既然你不愿意,我也决不勉强。只要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一个称呼,一个虚名,谁还计较这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