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唐先河的内心已是颇不平静。对他来说,除他自己以外,还有人如此态度鲜明的站出来与不可一世的武当最高领袖凌虚子道长划清界限,指点他的不足,并且一针见血地道破他的本来面目,揭示他的狼子野心,唐先河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却是高兴不起来,他隐隐觉得像这样不劳而获而靠运气取得的战果太过随意,欠缺挑战性,至于战果的可靠性也无法考实验证,谁又能保证刚才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呢?凌虚子工于心计自然不必多说,而对于史洪廷,自己对他又了解多少呢?如果刚才的布局只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陷阱,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师父临终前托付自己做的事可就再也不可能实现的了。

唐先河转而又想:“反正自己已是改头换面易装打扮过的,谅他史洪廷也不能认出自己本来面目来,只要多加小心,应该也不会露馅。现在,权且趁史洪廷离开之际过去看看寂心的情况,如有必要再救他也不迟。对,就这么办!”

于是,唐先河又往前走了十余米,眼前的境界忽然开阔起来,但见寂心关在一个宽约丈余的铁制牢房里,双手被二指粗的钢铁枷链紧锁着,而腰身上还被另外一条钢锁牢套着,如此“贵宾”式的礼遇,且不说平庸之流难以逃脱,纵是唐先河这样的顶尖高手,恐怕也望而生畏无力回天。唐先河看在眼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阴阳怪气的老家伙颇费心机弄出这般货色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面壁而坐的寂心稍一听到些声响,便向来人沷了一盘凉水,他以为是史洪廷又来对他劝降了。

“武当弟子果然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寂心道长这种超凡脱俗的气概实在令人敬佩!”

寂心一听声音不对头,吃了一惊,立马转过身来,惊疑地注视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惊问道:“前辈是何方神圣,为何出现在此地?”

“我只是一个寻常百姓人家、红尘纤纤过客、沧海一粟而已,哪敢以圣人自居?倒是道长贵为武当两大弟子之一,前程似锦,何其风光,今日却为何沦为阶下之囚,受制于人?莫若是道长受了什么委屈,专程跑到这里‘享福’来了?”

寂心见来人并无恶意,倒也不乏幽默风趣的味道,是以自嘲式的一笑,说道:“不瞒前辈,贫道失踪之事,想必前辈也早有耳闻,其实说是‘失踪’,遭人‘劫持’倒更为确切些,而孙大郎客栈的布局,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不怕前辈笑话,想我身为武当首席大弟子之一,如今却沦落得这般境地,若非亲眼所见,说出去又有谁信!”

“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刚才我也无意间听到了道长与史洪廷的对话,在这明哲保身、唯利是图的乱世之中,道长所表现出来的坚毅与勇敢,愈发显得难能

可贵。这样吧,如果道长不嫌我多管闲事,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开锁逃离此地,你看如何?”

“谢谢前辈的好意,只怕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你看不起我?”

“岂敢,岂敢!这铁链乃精钢所制,非上等锐器不能砍断,前辈的宝剑虽然名贵,只怕……”

“只怕是鸡蛋碰石头,白折腾,是吧?那你可就想错了!我既然有意救你,就自然不会只是说几句好话哄你开心,转转圈子然后拍屁股走人那么简单,你要想离开这里,就给我一句干脆话,否则别糟蹋我的好心情。你要知道,我原本就不是为救你而来,今日与你在这里相见纯属巧合,你要是还想呆在这个鬼地方住上几天的话,那我可就不陪你了,我进得来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前辈别误会!贫道万难之中得遇贵人,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感激尚且不及,又哪有遣客之理?只是前辈要救得我出去,淌进这趟浑水,便无形中得罪了史老怪,要是因此而连累了前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贫道可是于心不安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无意间进得这里,无论我有没有救你出去,史洪廷都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我的。所以,道长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样吧,我先摸清楚出路,然后再找机会进来救你,即便我一时进不来,我也会将你的情况告知武当,让他们前来解救你。”

“有劳前辈,前辈小心!”

“晓得。我走了,暂且委屈道长先在这里呆着,等我的好消息吧!”说完,唐先河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盼得有个外人进来,燃起一点希望,可是随着唐先河的离开,转瞬间,这个希望便恍如隔岸之火、隔墙之水,变得有些遥不可及起来,寂心心中暗暗猜疑:此老者到底何人?他为何不惧怕史洪廷对他的报复?他的出现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他又会不会遵守诺言,救我于水火之中,给我自由呢?

一连串的疑问如接踵而来的巨石积压在自己的心门上,一时间让寂心艰于呼吸,难以排挤,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之感,仿佛潜入水中之人,随时都有被外界力量战胜的可能。不觉间,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寂心心底冉冉升起,并愈发强烈起来,而这种怪异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

唐先河顺着灯光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前进,不多时,来到一处暗门前,轻轻地转动墙壁上的螺旋桨模样的方向盘机关,那门便倏忽地开了。

唐先河快速地走了出来,定眼细看门开的地方,竟然是在一座荒弃的坟墓之上,而四周更是阴森恐怖,乱坟耸立,且不说方圆数百丈之内了无人烟,人迹罕至,便是唧唧学语的鸟儿也不肯光顾,在这晨雾弥漫之下的清晨,死寂的氛围里,独自一人

置身乱坟岗之中,那感觉,非胆量过人者不敢为也。

而此时,艺高人胆大的唐先河却在为独具匠心的史洪廷而感到由衷的钦佩。谁人会想到,年久失修的郊外寺庙里面居然会暗藏机关,谁人能猜测到一直悬而未解的武当失踪弟子就关押在寺庙的洞穴之中,又有谁人能一眼看出暗藏机关的洞穴出口竟然就安插在乱坟岗的一座坟墓之上?若非自己的瞎摸乱闯的意外发现,或许武当弟子的失踪将成为不解之谜。

“寂心道长虽然是武当首席大弟子之一,并且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武当掌门的候选人,一般来说,寂心的最大对手应该是他的师兄,也就是鸣蝉道长,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鸣蝉担心寂心与自己争夺武当掌门之位,而暗中与史洪廷勾结,一起联手演绎制造出这起失踪案呢?”唐先河开始有点异想天开,但他坚信这世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事。

“如果是这样,史洪廷又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利益呢?毕竟武当的真正主宰权还掌握在凌虚子手上,史洪廷有能力铲除自己的最大劲敌凌虚子吗?要知道,‘不成功,则成仁’,他这样做是需要冒极大的风险的,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犯得着孤投一掷、险中求胜吗?”唐先河冷静地分析、客观地过滤每一种可能性,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寂心是在离开鸣蝉之后莫名失踪的,从他师兄弟离开到他失踪这段时间里,寂心与谁人有过接触?还有,孙大郎客栈的空城计有什么特殊意义?会不会是一种迷雾阵,故意搅乱人们的视听,让人往错误的方向去思考,从而达到南辕北辙或者声东击西的目的?”

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唐先河意识到盲目地猜想只会迷乱自己的眼睛、影响自己的情绪,甚至做出错误的判断,于是他决定先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集中精力从史洪廷身上下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的胜算或许更大一些。

那么如何把史洪廷引出来呢?唐先河想到了寂心,心境随之变得亮堂起来,于是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是时候会会武当之流之人了。

再说周全赶了个大早独自一人前往郊外寺庙一探究竟,将近之时,忽见寺庙左侧百余米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这一发现令周全满肚狐疑,遂闪在一边,留意观察来人的动向。细看之下,周全不禁大吃一惊,当下忖念道:“史叔叔为何在寺庙出现?难道昨晚躲在寺庙里面的老人就是他不成?当时老人不肯让我们进来,该不会是担心我们认出他的真面目吧?如果真的是史叔叔,那么他出手击伤何老弟的用意何在?莫非寺庙里面暗藏玄机?”

如此一想,史洪廷已大步流星地从身旁如飞而过,望着眼前这个充满神秘感的怪老头逐渐消失在眼线之下,周全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跟上前去,看看史洪廷到底在搞什么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