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经脉运行练习,完全是在一种纯朴的意识下进行的,练习是完全沉醉在空无中。或许这就是人之造化,“禅道心经”的修习尤其筑基阶段,需要一个人的思维意识完全放松,如果每每能在空灵的境界中修炼此功,长期下去,其神功的奠基之厚,是何其的惊人。

试想,有谁在知道面前放着一本绝世武学而能不热血沸腾,能不有早有成就的念头,即使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所谓的心如止水,但实际上,在真正的处身其中时,是否真的能达到最佳的境界呢?

几乎不可能,这也许就是人类的一种通病:面对极其美好的自己也热切期盼的事物时,几乎没有人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有心灵上的破绽,就会影响其完成某事的效度。

面对书名“一切在我”的“医书”,少年天儿心里有的只是经脉运行时的快乐。也因此五年不间断的练习,让他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少年天儿记得很清楚,自他与莹儿失散后,他第一次翻动《一切在我》这本书是在一个破庙里,当时离他离家已有三个月。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一个人实在熬不住孤单寂寞的煎熬,为了暂时不去想那些他已经想了整整三个月的过去的一切,他回到那栖身的小破庙。

在一间还算能避风雨的厢房里,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翻开了他一直不太在意的一本书。实际上。他之所以还没有把这本书丢掉,全是因为它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他从小就不在意钱财,他最喜欢的就是读书,这也许就是孩童时在那幽深的山洞里,他能不为珠宝所动,而只拿这本书的原因吧。

即使在他李家被贼匪所灭后,他从地下密室一出来,就把那暗阁里的一包金银细软背在莹儿身上,一直到他们失散时的半个月,他从没怎么动过那包里看似不少的钱物,只是从里面拿出几块碎银。而他与莹儿失散后,钱物因是背在莹儿身上,所以,他就告别了那包“小金库”。

但他不在意,他凭着口袋里的几块碎银,支撑了两个多月。他也从没担心过将来,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是不会饿死的,虽然那时他才十二岁。这也许就是自孩童以来,不知觉建立起来的信念所致。

他翻开这本已经泛黄的书,第一页只有四个规规正正却有显得无比威严庄重的大字:

“一切在我”!

嘿!当时,少年天儿才感觉到,写这本书的人口气还挺大的。好象万事万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世上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了。

实际上,这本书他不是没有看过,只不过仅几次,那还是更小的时候翻的。实际上这本书只有**页,每次都只翻那么一二页,因为书里的内容太晦涩了,虽然他喜欢看书,领悟能力较强,也不是那时他所能看懂的。因此,这时他才有了这种感觉。

就这四个字,他感觉到了写书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接着翻开了第二页,所幸的文字功底还是十分扎实的。

只见上面写道:

“一切心识之相,皆是自然。自然无相,不离觉性,非不悟,非不可悟。如大海之水,因风而动,水相风相不相合离。而水非动性,若风止灭,动相则灭,水性不无故。如是众生自性清净心,因自然而悟,心与自身之悟俱无形相,不相舍离。人之自我与自然之悟,相通,相合一,以此觉性修身、修心、修意……”。

还是那么难懂!

少年天儿又翻开了一页,只见上面接着写道:

“乾刚坤柔,四者混沌,径入虚无。纳息,深则蓄,蓄则伸,伸则萌,萌则长,长则入无的而相。直入至妙,若有若无,直入大渊……”。

接下来还有整整四五页这样的晦涩懵懂言语。当少年天儿翻到最后一页,纸上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字了,而是一幅经脉运行图。

少年天儿生在医术大家,自然懂得图上的经脉名称,还有图中的经脉位置。只不过让他惊讶的是,竟有几处医家几乎从不重视的穴道被其中的两条经脉交叉而过,那几处穴道标出的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而那两条经脉的运行轨迹自然也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

试想,他从小就被教以医术的初步知识。虽都是基础的理论,但李儒鸿所教给他的都是医术的基本理论精粹。可以说他已有了很好的医术基础。

然而,《一切在我》这本书最后一页的经脉运行情况,却是让他惊讶。

以前,他翻这本书时,也只是用眼扫了一下。和莹儿在一起的他,哪有工夫去细看那幅经脉运行图,何况那时他年纪更小。

对于书中长达七八页的文字,虽然感到很难懂,他还是能够从文字语言上看出,里面既有佛家又有道家的内容。还能感觉到佛家与道家竟是互相交融的为多。

看着图,虽然不能也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那“一切在我”的大气与前面佛道结合的文字,让他深信这幅图也定是极宝贵的修身健体的功法。

他不知何时,心里竟对写这本书的人产生极大的信任。

他想,既然他认定了这是一本医术上修身健体的好书,他怎能舍而不练呢?

刚开始练的时候,他按照图上的经脉运行路线慢慢进行。从胸腔的中心地带开始,以意识指导自己以图行进,当意识指导的经脉运行经过那几处穴道时,他都有一种微热的感觉。等那两条经脉运行交叉而过后,又带给他一种微微的清凉之感。

半个时辰之后,意识控制下的经脉运行在丹田中汇集,那两股被带出的一丝微热与清凉感觉竟在丹田处融合,化作一点让人非常舒意的气流。

就这样,少年天儿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在转了一天而感觉疲惫之后,就回到小庙里。而回到庙里的所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那就是坐到**,做那经脉练习。

他从练习了那种经脉运行几次后,就发觉一次如入空灵的经脉运行后,他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甚至更加精神。

并且随着几个月的练习,他发觉除了消除疲惫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他的精神反而愈好之外,他的体质也像变的比以前好了,头脑也像是更灵活了。

另外,让他惊奇的是,他的感觉好象比以前有点更灵了。

实际上,他不知道他所修习的是二百年前,江湖上一代“圣僧”无名的绝学。此经脉运行之法正是无名在进军武道上功至大成之境时所悟之学。

此经脉运行之法,是佛道双修之法。在此法中之所以有道家的成分,那是因为无名,在一次与其道友“北道”的论禅论道后,静坐中,竟顿悟佛道原为一体的道理。

这样,一种佛道双修性命双持的无上武学诞生了。

不知何种缘故,书写在《一切在我》这小册子中的无上绝学,竟深藏于那座幽深古洞那么多年。

以武学的角度来说,少年天儿那时已经走上了武功的修习之路。他的修为每天都在一点点加深,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而实际上,随着练习那种经脉运行的时间增加,他的感觉的灵敏度也逐渐增强。那是他体内产生的无名真气作用的效果。

随着他体内无名真气的增长,他的与之相应的灵觉自然会增强。可以说他的六识时刻都在延伸之中。

有那么多的好处,少年天儿更是投入,他越来越喜欢沉醉在那空灵的境界中了。

于是,在以后的漂泊岁月里,他勤耕不辍。

他的气质不断的变化,他的心胸也越来越辽阔,他有容纳一切的感觉,他微笑着。

随着少年天儿从那本书最后一页上的经脉运行中所获得的感觉的逐步加深,他深深体会出那几处穴道处经脉交叉运行对整个周天经脉运行的作用。

从那经脉经过那几处穴道时的冷热感与交叉汇合后的清凉舒适之感来看,经过五年来的感受与体验,加上他对医术基本常识的造诣,他可以非常肯定的判断,那经脉运行轨迹虽然特异,在沿着经过那几处穴道前,也没有什么感觉特别之处,只是凭着意识指导经脉的运行路线罢了。但在经过那几处医家几乎从不重视的穴道时,竟产生了微热与阴冷的感觉。当然,冷与热都不会太剧烈。那只是感觉上而言,好像是因为那几处的穴道突然降低了温度,反而凸显了原先的经脉温度。

由于随着经脉运行经过穴道的增多,从经过那几处穴道中的一个后,一股经脉中就含有了那温差产生的微热与微冷之感;而又因为人体内部的构造,经过那几处穴道的经脉,几乎成为两股并行的经脉。这两股经脉都分别经过两三个穴道后,各股经脉中的热感与冷感积累起来。在这两股经脉在同时经过最后一个穴道交叉而过后,在最后一个穴道处达到了两股经脉中热感与冷感的交汇,而那时交汇后的感觉却是清凉舒心异常。而那最后的一个穴道,即是丹田之所在。因此,随着经脉运行修习时间的增加,而在丹田处的清凉之感就越强烈。久而久之,那清凉之感就会有如实体,以那两股经脉交叉处的穴道为中心,形成圆状。平时,不练习时,那清凉圆状体,就散入经脉中,而意识指导经脉运行后,又能重新聚回丹田。

实际上,从医家来说,这就是所谓的阴阳调和之状;而就道家而言,也是阴阳相持的结果。

佛家对此也有一说,其主张无相为体。佛有三十二相,针对成对出现的实相,佛有三十六对法,以正相中的互相依存之道。阴与阳是对法之一。

这里所说的意思就是,修禅之人,对人与自然中阴阳现象的认识及修习,也以保持平衡、互相依存为基本修持之法。

孤阴孤阳不生不长,阴阳互济才能滋生无限生机,这与天地、明暗、长短、大小、高下的统一道理相同。

那几处穴道应该有两种性质,当一股经脉沿一边的几处穴道运行后,由于温差产生了热感;而另一股经脉沿另几处穴道后,产生了阴冷之感。这相当于一边是阳脉,一边是阴脉。当阳脉与阴脉相交时,各自的阳流与阴流交汇起来,而交汇的结果就是调和。

少年天儿依“圣僧”无名所创立的经脉运行图而修习,这已不是医家治疗普通人病状时的补阴伏阳,而是少年天儿在武学修炼中的阴阳相持、龙虎互济。这是其经脉运行在丹田处的阴阳合流、调和后的结果,会随着他习练时间的增加,他的修为日益随之精深起来。

他每一次的修习,不仅有内家真气的提升,而且,其特异的经脉运行,对其体质、心智的改造,影响也是甚大。

五年来,少年天儿不断修习那种经脉运行,其各方所受到的影响逐步加深。他对《一切在我》这本书中“圣僧”无名那些玄奥的话,已经有了一点感悟。

而且随着他经常的冥思,他的那点感悟,也有了逐渐加深之势。只是“圣僧”无名的佛道双修之言太过玄奥,而少年天儿,对佛学了解的也是不很多。

他只记得以前在李家中,他父亲的书房里,只有一本编纂非常简练的经书。他虽然酷爱读书,但幼童时的他,对满是玄奥之言的经书,也是不敢甚读的。

虽然,少年天儿历经五年,还是无法悟透那“无名之言”,甚至说,根本一丝领悟也谈不上,但他还是凭借从与其一脉相承的经脉运行中的所获得的感受,觉得,那“圣僧”之言必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或许是纯佛道论谈的言论,或是以佛以道论医之言,或是某位医者从哪部佛经道典中抄载的语段,或许……

不管他对“圣僧”之言的感悟是否九牛一毛,但凭文识功底,他能从字里行间感到写那段佛道之言的人所追求的是什么?那绝不是对某种名、利、物的占有**,也不是佛经道义的宣扬,而是对一种心境或是境界的追求!

就像他练习经脉运行时的感觉一样,好象空无,但又有一种空灵之外的实感所在,那就是从空灵中回来,从而完成了一次练习,而练习的结果,就是心境愈发舒意非常。除精神的旺盛外,那心神上仍留有的延伸感,那容纳一切之感,让人觉得追求这种境界,人生才不会有缺憾!

神游至此,少年天儿已在翠竹绿柳中站了两个多时辰,脚都麻木了。

天色已过午,少年天儿已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加上双腿无力。他接着将那装有玉佩的锦囊放入怀里,出了竹柳林,回到了梦幽厅。在厅中吃过带在包里的食物后,他就沿着西湖走着。午前,他根本没有细览西湖的景色,心情使然,一进入西湖,就走马观花,直入梦幽厅。

五年的江湖漂泊,他喜欢上了闹中取静。

现在不同了,他已将以前的一切回忆了一遍,那记忆中虽有太多的凄凉,但也不无很多令人振奋的地方。

尤其,他坚持不懈地的经脉运行修习,使他的心境越来越恬淡,越来越辽阔。

十七岁的他,心智虽然还未达成熟之境,但五年的流浪经历,从小受到的家教以及所修习的“健身之法”,使他对事物的看法,已不是一般少年人所表现的那般。他知道经过的事情就不能避免,伤心与高兴已属过去,人真要面对的将是现在与未来。

午后时分的他,心境已完全融入西湖那山山水水之中。

目前,他虽然称不上饱学之士,但人文与历史的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西湖,果然不凡,真不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脍炙人口之佳地。

西湖,在杭州城内,旧称西子湖、钱塘湖。汉时传说湖中时见金牛,谓为“明圣之瑞”,故又有明圣湖、金牛湖之称。

唐时,因湖在城西,通称西湖。孤山峙立湖中,苏堤、白堤把湖面分为五个部分。环湖有南高峰、北高峰、玉皇山等,即所谓“三面云山一面城”。

环西湖山峰虽没有一般大山的高度,但无不秀丽挺拔,势若万马奔腾,真应了一句赞誉“群峰来自天目山,龙飞凤舞到钱塘”。

少年天儿沿湖游目览赏,但见花木柳竹,恰到好处;群山之中,穿插着泉、池、溪涧,点缀着亭榭、楼阁、宝塔、石洞。

西湖不是纯景之地,历代不知有多少闻名天下的人物埋骨于湖畔,其肃穆气氛可见。

湖光山色,千古风情,令多少人流连忘返。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风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重翠……”也许正是此时此景之写照吧。

这时,少年天儿,沿着一条圆润平滑的碎石铺就的小路向一座不高的小山丘走去。来到丘前,拾级而上,曲曲折折,已踏出五六十级。

这座山丘虽没什么名气,但因其有纵览全湖的望湖亭,而不知哪个人因亭而给此山丘取了一个名字:“湖亭山”。

实际上,此山虽也景致不错,但远没有“西湖十景”那么让人迷恋。相反,山上“望湖亭”却是文人墨客游子佳人的必至之地。

“望湖亭”因其既能窥西湖全貌,又是游人易登之故,所以游西湖者,“望湖亭”是他们一窥西湖全景的最佳去处。

少年天儿已登阶来至亭前。

看着眼前的望湖亭,少年天儿心中不由吃惊一下。这座亭子将整个山头都占去,看上去,方圆足有十几丈。这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亭子。

亭顶呈八角向八方延伸足有三尺,下面八根盘龙柱子矗立。亭内石桌石几布置的错落有致,数目惊人。可见平时游人的数量几何了。

这时,亭内的石几上几乎坐满了人,很显然久雨后的阳光,是多么的让人喜爱;而阳光下的春景,又是多么地让人陶醉流连。望湖亭中客几满,是意料中的事。

看装束,几乎各类人都有。以名人为主,饱学之士,显贵子弟,青楼名媛,江湖豪客……

其中杭州的各界名流竟然大多至此,可见,西湖圣景对久雨后的人的吸引之大。

少年天儿将亭中之人扫视一遍,刚欲举步向亭中靠东北角一座还没有人坐的石几走去,忽然,在他的眼角余光所视之处,他发现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斜倚在亭子北面的一个大石上。此人衣衫褴褛,但整洁异常,满头乱发掩去了半边脸,不过从其露出的一半红润如玉的脸来看,他不过四十五六岁。但其发已灰白,苍须乱垂,又似已过花甲之龄。

那人分明是个乞丐,此时,他正一口一口地喝着一个大葫芦里的酒。看他眯着眼,嘴角含着笑意的样子,就知此人嗜酒如命,正处在对好酒的痴迷中。

那个乞丐还是不会引起少年天儿的太多注意的,这样的乞丐,他在五年流浪江湖中,见过不知多少,即使那乞丐年龄与相貌异于常人,但这是修为深厚的缘故,不过这也不是目前的他能看出的。

令人注目的是,这乞丐身旁竟放着一本。那本书黄中透黑,书的四边已破损多处。

少年天儿感到奇怪的是,是谁把一本又旧又破的书放在那儿?是那个乞丐带来的书,还是别人扔在那儿?

少年天儿心神一转,心下暗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这分明是那乞丐之物吗,其他人根本没必要拿一本破书扔在那儿吧。

他虽然确定了那本书是那乞丐所有,但心中的好奇还是不能释然。

“一个乞丐还带着一本书,这已不同寻常所见了。看那乞丐酒醉神迷的劲儿,十九是个只知醉里梦乡的人。这样的人也看书?”他心中嘀咕着。

说这乞丐酷爱杯中物,这是实话,但说他只知喝酒寻醉,那是大错特错了。其实,说起这个乞丐,江湖人无不敬仰。此人为人豪爽诙谐,一身正气,对武林中人作奸犯科之行,从不手软。而对除暴扬善之举,全力支持,并且身体力行。因而,在武林中,受到众多武林人士的尊敬。但他虽在武林中善举颇多,却与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相似,做事不愿留名,因此江湖人见其人而不识其面,也是寻常事。

少年天儿心里想着,脚却不由地向那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跟前,那乞丐依然故我,一口一口“咕噜咕噜”地直灌黄汤。唉,他的酒葫芦还是特大号呢。

少年天儿,见那乞丐对自己的走近没有反应,于是,故意咳嗽了几声。但那乞丐仍是无动于衷。

如此情形下,少年天儿只好认为那乞丐已经是醉里不知人事,他也不须理会了。

他跨一步到了书旁,将书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