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轻轻地摩擦了一下从德鲁埃那里借来的骏马的鬃毛,翻身坐上马背。我在等海瑟夫人去取披风。

她说,天气冷,让我一定带上的……

她不知道,那时我发着抖并不是因为天气冷,是因为她的解释——我提到了凡,被我害死的和她一样来自鲁克莎尔家族的凡,我向她道歉。

“不,”她说:“那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从来不知道要为自己考虑,总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重视的东西,那是他唯一一次屈服于自己的心。他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作为母亲,那孩子终于没有让我太心疼……”

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我完全忘了反应。

原来海瑟夫人……竟然是凡的母亲吗?我以为失去他,我是最痛苦的,没有想到,连我的痛苦都这么自私。

她该恨我的吧,我当着他的面,向她表演了我是怎样伤害了他的儿子的。

然而海瑟夫人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莎丽文……他爱过你,所以才会毫不犹豫拿你当作公主的替身,因为将你当作了他自己的东西。”

那时海瑟夫人凝视我的眼神,一瞬间让我有点恍惚得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幻,我真的是很笨啊,侯爵夫人的眼角,分明有着和那人相识的弧度。透过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有着春天的湖水一样温柔与严谨并存的男人,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过我的男人。

“最后,他对你的爱超过了他自己的信念,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犯下了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可是,莎丽文,我太了解那个孩子了,如果时间能倒退,他还是会这样选择。所以,请不要再自责下去,凡只是保护了他想要保护的人,即使因此而死去,对他而言,也有非凡的意义……”

……

我的手隔着厚厚的罩衫放在腹部伤口的位置,那个本来应该已经完全愈合了的伤口,最近这几天,真的是又疼得很厉害了呢!

凡……

我紧紧地抱住自己,泪水从脸上划下的湿润痕迹在夜风中被吹得冰冷,那是一种疼侧心扉的寒冷,好像再也暖不过来的绝望。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深爱着我的你吗?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出来,我是一个笨蛋啊,你不说出来,我怎么能明白啊?你的爱真的好自私啊,甚至没有给我爱你的权利呢!

(“你以为只有你受伤吗?你难道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你吗?”)

克利德声嘶力竭地对我大吼的声音犹在耳边。

(“该死的,别叫我伯爵!!”)

伯爵……这个刻意拉开距离,冷冰冰的满是埋怨的称谓,我曾经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报复过他吗?

一个虚无缥缈的脚步默默靠近,静默得如同来自天国。

“凡!?”我猛然回头,对上的却是一双金灰色的眼睛,双眸细长,清澈而冰冷,在夜光下像水晶一样朦胧和梦幻。

“威尔?”

他略略惊讶地看着我满脸的泪痕。我并不避讳,坦然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是的,伤心够了,我还有严峻的现实要面对呢。

“找我有事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一个小袋子扔了过来。我一把接住,竟然是沉沉的一整袋钱。

“这个是……”

“今天你赚来的。”

我恍惚想起,白天卖东西的钱好像是放在他那边了:“可是,那些货物本来就是用你的钱买来的啊,这些钱应该算给你啦……而且,应该也没有这么多吧。”

“你要离开这里?”他看着骑在马背上整装待发的我。

“嗯……”我低低地回答:“我还有事,要回到丹麦去。”

“霍穆伦特……”

“我会绕开那里!”

“……”他默默地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没有再见。

海瑟夫人抱着一件黑色的上等天鹅绒披风,与他擦身而过。

是啊,说了再见也没有用,因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