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世民提的问题,李适颇有些窘迫和难堪的说道:“哎,前不久不是朱闹了一回么……那些贼子就像蝗虫一样,将大唐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粮米,几乎就要挥霍殆尽。朕回长安的时候清点粮仓,就发现只剩了这么一点。再加上眼下汴州失陷漕运梗阻,江南、江淮、山南等地的秋收税粮,都无法再通过大运河运抵关内。太仓入不敷出,眼看着就要捉襟见肘了。”

“陛下,可这还是不对呀!”李世民说道,“关内也是产粮之地,良田万顷;再加上从剑南、山南走旱路的粮税,再怎么说太仓也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粮食才对。”

李适也很无奈的说道:“朕也认为这事很是有些诡异,正在发愁呢。按理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关内各地该上缴的粮税都已经送交国库进了粮仓了;山南、剑南等地走旱路的粮税,也差不多陆续该到了。如果这些粮税能够收上来,至少可以解决眼下的一些危机,不置于闹粮荒了。不料,关内许多州县都不约而同的上告了兵荒或是灾报,请求减免今年的粮税以安抚民生。这件事情,当真是令朕头痛不已啊!减税吧,朝廷没有粮食吃;不减照收吧,那些百姓又会没了活路。今日,负责宫市的宦官王希迁和窦文场来报,说长安集市上的粮价已经飞涨到了八十钱一斗,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哪!”

李世民朝李适身边的两个宦官瞟了一眼,李适倒也没忘了解释一句:“哦,朕让他们二人一起接手了霍仙鸣的事情,也好有个监督和钳制,免得像霍仙鸣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李世民笑了一笑拱手道:“这些事情自然全凭陛下区处。”心中却想道:看来这李适,对宦官的信任已经远远超过了大臣了。倒了个霍仙鸣。又换上了王希迁和窦文场,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

“嗯……不说这个了。”李适有意回避宦官这个话题,说道,“谊儿,你足智多谋办法最多。你说说看,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呢?又该怎么样去解决这些危机?”

李世民想了一想,说道:“臣之前曾去过一趟华原县。到封邑看了看。那里比长安更早爆发粮荒,同样也有些诡异。臣倒是在猜想,会不会有刻意囤积居奇,要发国难财?”

“哦?”李适惊咦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刻意趁这时候大肆收购粮食,等着粮价飞涨了再放出来大发国难财?”

“有可能。”李世民点了点头。

“那也……不对呀!”李适说道,“那怎么,粮税也收不上来呢?”

李世民略作思索,说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官商勾结了。关内各地地官府以各种名义,拖延粮税上缴,甚至是谎报兵荒灾情请求减免粮税。然后他们再软硬兼收的收购到百姓手中的秋收之粮。囤积起来以备谋取暴利。”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这些人就实在是该杀!”李适忿然的喝道,“眼下大唐多灾多难,这些官员商人还想着发这种国难财,跟卖国通敌有什么区别?!谊儿,你足智多谋又有魄胆,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去查办了。该杀的杀,该抓的抓。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谁敢阻挡你办事,以抗旨谋反论处。圣旨即刻下达,你早早准备一下,争取尽早将这件事情给办了。”

“是,陛下。”李世民只得硬着头皮领下了这个皇命。心里却是忍不住一阵忐忑。李适还是那个性子,越大的麻烦。就越交给汉王来办。稍有点头脑地人都清楚,能在天子脚下的关内这样为非作歹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必定后台极硬。眼下,关内大半的州县都一起上报兵荒天灾,很明显就是一起有预谋的、官商勾结地巨案。这后面将会牵扯出什么人来,还当真是不好说。李适说得可真是轻巧,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要是这样就能解决问题,那大唐天下早就太平无事了。

这些日子以来,李适似乎已经将汉王这个专业解难的万精油使顺手了。事情交待了下去以后,他居然本能感觉就只要等着好消息就行。

李适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的颜色也变得和悦起来,说道:“谊儿,查办卢杞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臣正为此事而来求见陛下的。”李世民将查抄卢府的清单,与卢杞地笔录一起交到了御桌上,说道:“卢杞果然是个大奸臣贪,私藏的财货居然不逊于国库。而且据他交待,卢杞一党的重要党羽,也差不多都查得清楚了,相关证据都在这里。”

李适拿起纸稿来看了看,忿然一掌就拍到了桌子上:“这个卢杞,朕真是有些后悔饶他不死了,居然如此贪婪无度作恶多端——名单上的这些人,一个也别放过。该罢官的罢官,该流放该杀的,也不要姑息手软。眼下这大唐,是时候焕发出一些新颜了。尤其是御台大夫、兵部尚书这样的重要职位,怎么能让卢杞党羽的蛀虫占据着为祸大唐!”

“臣遵旨!”李世民飞快地答了过来,其实李适还未必就要将这些事情再交给他续办。

李适看了李世民一眼,说道:“嗯,粮税案与继续追查卢杞党羽,差不多有些相通之处,就一并都交给你来办吧。裁撤的官员,你也可以举荐一些德才兼备的人给朕,让他们顶上这些空缺。”

“是,陛下。”李世民心中算是稍稍有了一点安慰,这个李适,倒也还懂得一些人情世故。让我汉王替你做恶人去查粮税案,总得给点好处吧?裁撤下来的那些庸官贪官,现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自己地人顶上去了。

李适笑眯眯的说道:“谊儿啊,你这一辈人当中,也就只有你最能干了。能者多劳。真是辛苦你了呀!朕会把你地好处和功能记在心里的。”

“儿臣不敢忝居功劳。”李世民只得又无奈的说出了儿臣二字,说道,“为君分忧为国解难,是臣地本份。能为大唐、为陛下做一些事情,臣心里也是高兴的。”

“嗯,好、好。”李适笑呵呵的说道,“我那亡去的皇弟。看到你这么忠诚能干,在天之灵一定也是高兴的。后天朕要在太庙为李怀光等人饯行壮威,你到时也一起来吧。”

“是。”李世民拱手拜谢,应承了下来。

“嗯,你事务繁忙。朕也就不多留你闲谈了。”李适笑容可掬的说道,“待忙完了这些事情,朕要请你进宫住些日子。朕的小皇女文安,可是时常在朕地耳边叨念你这个皇兄呢。你有时间,就进宫去看看她。”

李世民微微一怔。脑海里马上就闪现出了那个,和自己前世早夭的宝贝女儿、晋阳公主李明达长得极像的文安公主,点头应允道:“儿臣领旨。若有闲时。一定进宫去陪陪文安。”

“嗯。你去吧。”李适微笑着点头,李世民拱手退了下去。

李适看着李世民走出了御书房的背影,忍不住喜忧参半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寻思道:为什么我生地儿子,就没有他这份能耐呢?李诵啊李诵,你可要争气啊……

回府的路上,李世民心里有了一些不爽。暗自感觉眼前的事情颇有些棘手。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嗅觉,他感觉关内的粮价飞涨,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隐约有了一些危险地气息隐藏于其中。而且就目前的表面现象来看,一切茫然无绪。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皇帝却是催得急,而且形势也的确有些紧迫。如果关中爆发粮荒。必定人心惶惶一片混乱,说不定还会闹出民变,将直接威胁到大唐政权地稳定。如果有人隐藏在幕后图谋不轨,那只会将会更加危险。

进了汉王府,李世民自顾愁眉不展的闷头朝里走,却没有留意到正堂大厅里颜真卿与李勉带着一些人正在等他。倒是颜真卿主动出声唤住了他,李世民这才醒过神来走进了大厅。

与颜真卿和李勉同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谦和礼让的文士,和一个与浑颇有几分神似的大汉。那些人都一齐跟汉王见过了礼,李世民让他们一齐坐了下来。

颜真卿指着那两个文仕给李世民引荐道:“殿下,老巧今日要引荐两个人物给殿下认识。这一位,乃是杜黄裳,字遵素。京兆人,定应年间进士,曾跟随郭老令公在朔方的任别驾从事。与殿下的好友李怀光也是旧僚。”

杜黄裳四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细皮白面,三绺细长地髭髯,风度不凡。他朝李世民拱手拜了一拜:“久闻汉王殿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遵素太客气了。”李世民也拱手还了一礼,对他还之以微笑。

颜真卿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这一位青年才俊,想必殿下并不陌生吧?”

李世民细看了几眼,惊咦道:“李景略?”这不是当初和卢杞一起去李怀光军中的时候,路上遇到的弃官而走的监察御史、朔方军行军司马李景略吗?

“卑职惭愧!”李景略面露愧色的朝李世民拱手一拜,说道,“难得殿下居然还认得卑职……”

颜真卿呵呵地笑道:“景略,你有何可惭愧的?难得你一腔正义热忱,宁愿弃官也不跟随李怀光受了朱地诱惑。不过,也好在汉王殿下力挽狂澜,让李怀光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了。要不然,此刻的长安还不知道是何境况,大唐的命运也未可知啊!”

李景略也道:“所以,卑职才惭愧得无地自容,只好今日托了老太师这条门路,来给汉王殿下登门赔罪了。相比于殿下的不言放弃勇于承担责任,卑职当日的弃官行为就像是胆怯的懦夫,实在令人不耻。更何况……卑职之前曾对殿下多有腹诽,今日特意前来请罪。”

“腹诽?”李世民哈哈的大笑起来,“景略,你也太小看我李谊了吧!这等事情我如果都会揣度记恨,还不早早气闷而死了?像你这样忠贞不二的忠臣,正是我大唐眼下正缺少的人材么!”

颜真卿笑呵呵的说道:“李景略,是武周朝时投诚的契丹名将李楷固的后人。其父李承悦,曾任檀州刺史、密云军使。他也算是军旅世家的仕门子弟。而且以老巧对他的了解,李景略,可我大唐难得的儒帅啊!”

李景略惶然道:“老太师切勿谬赞!”

颜真卿抚着亮白的长须哈哈大笑起来:“老朽也是带过兵的人,向来喜欢有话直说。汉王殿下,实不相瞒,杜黄裳与李景略,都是老朽的门生。内举不避亲,老朽今日就将这二位才俊推荐给汉王,让他们二人在汉王麾下效力!”

李世民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先生正是雪中送炭哪!汉王府重建不久,正当用人之际,大唐也更是急缺人材。杜黄裳、李景略,你们二人,来得正是时候啊!”

颜真卿乐不可吱的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各得其美、恰到好处啊!”

杜黄裳与李景略也各自面露喜色,齐齐拱手拜道:“拜见汉王殿下,拜见主公!”

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李勉也笑了起来,说道:“老太师,话都让你说完了,老朽倒像是成了陪衬。汉王,老朽今日也引荐一个人材给你,就是我身边的这员猛将。此人名唤唐汉臣,是跟随我多年出身入死的忠勇大将。老朽老迈无用,留他在身边就是浪费人材,更怕耽误了他的前程。于是便将他引荐给殿下了!”

“唐汉臣?”李世民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这个凛凛一躯的威猛汉子,点头微笑道:“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