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春三月,柳絮飘飞,百花吐蕊。算起来,李世民在府里已经闷了四五个月了。身体也丝毫没了异恙,又变得生龙活虎身强体壮。重生后的这副身体,体格惊人的强壮。这段时间李世民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来练一练武艺。虽说没能一日千里的变成绝顶高手,至少筋骨被打炼得十分强健了。日后要是再有机会带兵打仗,相信更加得心应手。

武元衡自从进了汉王府以后,几乎就成了李世民的影子,与他寸步不离。二人白天一起观摩飞龙骑操练,对弈赏曲;夜晚促膝畅谈国事时政,教习庞慈的学业。在外人看来,几乎就是水泼不进针插不入。这可把吴仲孺给急坏了。跟汉王走得挺近的武琦云,可是武元衡的亲妹妹呀,要是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这一番苦心经营且不是全泡汤了?

于是,吴仲孺约齐了妻舅家的郭、郭暖等人,挑了个好日子,一起来找汉王商议定亲的日子。李世民也不好再推脱了,约定在三月十五与吴家小姐吴月琳定亲。同时,圣旨也下达了下来,赐婚于汉王李谊与吴月琳。

再过三天,就是定亲的日子了。汉王府里一切准备就绪,准备迎办这一件大喜事。

这天晚上武元衡和房慈走后,李世民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似乎心头总有些事情舒展不开。辗转难眠,他索性起了床,抱着古筝到了后院凉亭这里,一个人静静的抚起筝来。

不自觉的,他又弹起了那曲《高山流水》。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小女王墨衣的影子。那个能够吹着玉箫合上自己曲调的女人,现在会怎么样了呢?是生是死,是福是凶?她离开了大唐长安,大概只能回东女国了吧。吐蕃不会真把她抢去强纳为妃吧?

李世民不由得笑话起自己来:眼看着要成亲了。却还想着别的女人。可惜了,虽然吴月琳也算是个不错的女子,但自己跟她毫无感情可言。要不是出于政治利益上的一些考虑,这样地婚事就如同一碟可有可无的寻常点心一样,吃了不饱腹,不吃感觉又有些浪费。不在身边、无法得到的,总是想得多一些……墨衣。就像是一株带刺而娇艳的玫瑰,比静如清荷的吴月琳,更能撩拨人的心思。

夜色如墨,春风清凉。李世民轻抚筝琴,想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心事。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就要习惯了这样地生活。没有阴谋诡计和冷枪暗箭,也没有金戈铁马与血火河山。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内心却是越来越多难以排解的失落与苦闷。

过了一会儿,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好似还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紧接着,就看到几个人急忙忙的朝小亭这边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李世民心中略作惊疑。

走到凉亭这边来地人,居然还是俱文珍这个大总管。他见了李世民就急忙道:“殿下,可让小人找到你了——殿下快到正厅。有重要的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莫非还是皇帝来了。看把你紧张的。”李世民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准备起身朝前走。俱文珍这副惊惊乍乍的性子,他算是习惯了。

“殿下,来地人是……”俱文珍吞吞吐吐的道,“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居然是浑!”

“嗯?浑?!”李世民惊讶的看了俱文珍一眼,大步朝前走去。浑,他不是在凤翔府带兵么,怎么回长安了?

正厅里。明显瘦了一圈也黑了许多地浑,正焦急的来回踱步,时时发长长的叹息声。李世民第一眼看到他,几乎就要认不出来了。昔日威猛高大的浑,这时就像是一个服过了苦役回来的囚徒。浑身灰土头发凌乱,神色仓皇落寞。还有几分紧张和害怕。

李世民感觉有些不妙,就在浑背后喊道:“浑,你怎么到长安来了?”

“殿下!”浑听到李世民的声音,顿时大呼一声,转身就跑到他面前拜倒下去,竟然失声号哭的喊道:“完了、全完了!!”

李世民心中一惊,忙叫俱文珍去关上了大门,将浑请到了自己的卧房边地静室里。

“有什么事情,不要急,慢慢说。”李世民见到浑这副样子,也是惊愕万分。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居然失声痛哭,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浑双手颤抖的接过了李世民递给他的一杯茶,一仰脖喝下去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末将……这是打了大败仗,只身逃回的。”

“怎么回事?”李世民心中惊愕,却尽量让自己地语气平静一点,免得刺激了浑。像他这样的悍勇猛将,居然临阵只身败逃,心里肯定也是不好过了。

“哎——两万大军哪,一夜之间,全没了!”浑声音颤抖,情绪激动地说道,“要不是几个兄弟誓死护着我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末将今日怕是也难以见到殿下了。”

李世民暗吸了一口凉气,轻言抚慰道:“你不要急。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来说。”

“嗯……”浑抡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重叹一声说道,“李晟在临泾打了几个大胜仗,让吐蕃心惊胆颤,不敢往那边靠拢了。于是,凤翔府这边压力抖增,吐蕃投入了更多的兵力来骚扰侵害。从去年腊月到今年二月,我率军与吐蕃大小七战,每战皆胜,斩敌一万余人!与此同时,李晟在泾原节度与我遥想呼应,师出邢阳奇袭吐蕃人身后。我与老蒜头连打了三个大胜仗,将吐蕃逼退了三百余里,大唐的麾旌几乎就要指到了会州、原州、兰州一带。”

“这不是很好么?”李世民说道,“这个消息,我听说过了。战报传来,举朝欢庆。皇帝不是对你们大加褒奖了么?”

“哎!”浑又重叹了一声,沉沉的锤腿说道,“褒奖倒是不提也罢。只不过。重新踏上沦落到吐蕃手中多年的中原土地,我与李晟喜不自胜。正准备整顿兵马乘胜追击,不料朝廷就下发了与吐蕃议和的圣旨!”

“议和?”李世民眉头一凛,说道,“这件事情,我似乎听颜老太师说起过一回。大约是在今天开春没多久的时候,吐蕃谴使来唐。请求议和。当时朝堂之上也有了许多的争议,但皇帝听了宰相张廷赏等人的合议,同议和盟。”

浑愕然地看着李世民:“怎么,殿下只是听说,并未参与议事发表意见么?”

李世民无奈的笑了一笑:“没有。我已经有四五个月隐伏不出。未理朝事了。”

“哎,起初我就怀疑了,这事肯定没有殿下从中参预,不然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浑万分悔恨的说道,“当时我与李晟。在阵前商议了许多时日,都感觉这一次吐蕃提出合盟,很是蹊跷。不值得信任。于是按兵不动,往朝廷发回了三次塘报军文,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不与吐蕃结盟。不料,圣旨再一次下达,声色俱厉的强令我们,必须与吐蕃和好,退回凤翔与临泾。”

李世民也有些怒意了。忿忿的说道:“既然阵前大将提出了疑义,为什么朝堂之上没有再听到任何争议?本来两国修盟,尤其是与吐蕃这样狡猾多变、素来不和的国邦缔结盟约,就该谨慎。这一回吐蕃居然主动前来请和,看来是把朝堂上的一些人高兴得得意忘形了。”

“我看并不是这么简单……”浑说道。“张延赏,与李晟素来不和。两人之间地矛盾。已经有十余年了。皇帝都曾出面调节,但张延赏这个丑陋的酸儒,一直还怀恨在心。这一次看到李晟接连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肯定心存不满。如果是他在阁部收到了李晟传来的塘报军情,免不得要心存怨恨的从中坏事。我们看了后来发下地圣旨,全在责骂我和李晟拥兵自重、消极懈怠、好战窦武,妄图耗费国力为自己争得军功,怀着私心不肯与吐蕃缔盟。要是没有张延赏这样的小人在皇帝耳边进谗,皇帝怎么可能会骂出那样的话来?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我和与李晟都受不起这样的罪名,只好硬着头皮去与吐蕃缔盟……”

李世民已然想到了,这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仍然平静的问道:“结果呢?”

“结果……”浑都有些不想说下去了,“结果,我与李晟各自回了凤翔与临泾,让出了之前夺回了疆土。然后,在二月二十七,我带着本部兵马二万人,去往平凉与吐蕃尚相结赞缔盟。起初一切倒也还正常,盟约也几乎要缔结下来。可就在半月前地一个深夜——数万吐蕃大军突然从天而降,将我的两万大军团团包围,悍然发动了攻击!末将拼死夺得一匹马,提上大刀在几名铁卫的护卫下,杀出了重围,单骑逃回。吐蕃人几乎就将两万凤翔唐军围剿殆尽,泾原李晟远在数百里之外,根本来不及救援。就这样,我匹马单骑逃了出来,眼看着凤翔府也没法守下去了,只好逃回了长安……”

李世民双手握在身后,却已是拳头捏得骨骨作响,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空谈误国!……如果不是朝堂这一次的瞎指挥、轻信吐蕃,凭你和李晟的能力,怎么可能招致平凉兵败之辱!”

“哎!……”浑又是重重的一锤腿,唉声叹气好不气恼。

李世民微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突然一下睁大了眼睛,沉声道:“浑,更衣。与本王进宫!”

“如此深夜,殿下要闯宫么?”浑惊愕不已。时过酉时,再想进宫可就难了。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这时候进宫那就是闯宫,算起来可是要治罪的。

“军国大事,关乎存亡。本王寓居数月不管国事,这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李世民重哼一声,“等会儿我让俱文珍伺候你更衣收拾。现在我去搬请颜老太师。稍后,我们三人一起去闯宫见驾,务必在天亮上朝之前,将这件事情先跟皇帝说清楚。不然,等张延赏等人收到消息先告了污状,这件事情又难说了。”

“是!”浑抱拳就应了下来。

李世民叫俱文珍去给浑更衣,自己却跑到了武元衡房间里,跟他把这件事情说了个清楚。武元衡思索了片刻,说道:“殿下此举,应该可行。平凉败盟凤翔府失陷,剑南、东西二川就此被割断,肯定也会战事突起。这一次,说不定就是殿下的大好机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李世民凛然说道,“平凉之败,西部防线就出现了大漏缺,长安直接面临威胁。剑南四川一带,不久也必然会战火遍地,吐蕃肯定趁机前来打劫。这个时候朝廷肯定是要派人出去督战指挥地。现在再不出手,我怕就要错失大好时机了。”

“殿下言之有理。”武元衡一拱手,说道,“眼下正是大好的时机,殿下一定要把握。如能获得兵权带兵出征,平复凤翔之后再前往剑南道督战,一切大计都可以按步实施了!”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现在就去搬请颜老太师,约他一起深夜闯宫见驾,说明此事!”

“嗯!”武元衡也是神色凛然,眼神中略带兴奋神采。

李世民出了武元衡的房间,感觉身上又有了那种久违的冲劲与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换上了许久不穿地紫色鹿龙袍,戴上了三梁进贤冠,与浑一起出了门,直奔颜真卿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