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殿御书房里,李适紧紧捏着拳头,脸色就像被人刷了几耳刮子那么难看。

“是谁,是谁走漏了消息?”李适咬牙切齿的低声怒喝。

李绮、窦文场和霍仙鸣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动弹。半响后,李绮才呐呐的道:“陛下……当年李谊在长安经营多时,指不定就有什么心腹埋伏在朝中四处。这人多嘴杂的,说不定就……”

“住口!你除了会放些马后炮,还会干什么?当初我交待你们办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李适有些歇斯底里,大声喝骂了几句,自己也懒得发火了。因为他清楚,这时候对这些人发火,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现在事情都给挑明了,我们也失去了先机。你们倒是给朕出个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身形干瘦脸上无肉的李绮眼角寒光一闪,阴恻恻的说道:“陛下,事已至此,也不能再姑息李谊那个逆臣了。既然他都公然抗旨不入长安了,就表示反迹已露。现如今,陛下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去征讨他了。只要陛下政令一出,天下必当响应号召前去平定西川,将李谊生擒入京,听由陛下发落!”

“陛下、陛下!”窦文场急忙打断李说道,“李大人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小人曾经去过西川,对李谊或多或少会有些了解。有些话,也想说一说。”

“讲,别慢条斯礼的。”李适有些不耐烦。

“遵旨!”窦文场拜了一拜,装腔用势十分认真的说道,“李谊素有野心。他到西川之后,苦心经营广收人心。在西川一带,包括东女国、南诏国等西南蛮邦。都对他惟命是从。陛下如果打算武力征讨他,很有可能就等同于是征讨整个九州西南。到时候,那些蛮邦肯定会帮忙。李谊能够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之下,击败强大的吐蕃人三十万大军,足以见得此人在军事上很有几分能耐。而且,他手中的军队经过那一场大战,变得极其骁勇。更何况。他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所以,征讨起来,会变得十分的困难。”

李适眉头一皱:“那你地意思呢?”

窦文场冷哼一声,说道:“人小的建议是……蛇打七寸。李谊所仰仗的,无非是人心和名望。可是陛下。大可以传檄天下,历数他李谊的罪状,说他拥兵自重意欲谋逆。到时候,他什么样的人心也要失去。只要失去了人心和帮助,就算他李谊自己手中有多少能征善战的兵马。也将不足为虑。”

“嗯,说得好。朕也是这样打算的。”李适有些扬眉吐气地说道,“他先是私造龙袍。现在又公然抗旨,种种迹象都表明,此人必反。只要我向天下昭示,他就会变成臭名昭著的国贼!”

“还有,陛下!”窦文场又说道,“西川大战的时候,西线的李晟、浑、李怀光等人,可是竭尽全力来帮助李谊的。果陛下要武力征蜀。这些人……也不得不防啊!”

李适恍然一醒神,喃喃道:对啊……

“可是,李晟等人把守大唐西面门户,朕如果将他们地兵权削去,难保会让那些地方出现问题。”李适又有些为难。“再说了,万一以后吐蕃来犯。朕还指望着他们把守大门呢!”

一旁的李生怕被抢光了风头,急忙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陛下不妨下一道旨,将这三人调回京城,就说是要慰劳褒奖,将他们暂时留在长安,不放回节度。等他们入了京,再发兵征讨西川。到时候有他们在手上,那些节度的人也不敢造次。为防止吐蕃来犯,可临时推选节度使留后,暂时统领节度。这样一来,他们兵权职务仍在,人心不会浮动,大局是稳定的。只待征讨完西川,再放他们回去就是了。到时候李谊已除,这三个人也闹不出什么异样来了。”李适寻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将马燧唤来!”

李晟将手中的书信反复翻看了一阵,眉头越锁越紧。军帐外,传来李地连声呼吼。小伙子,正骑在马上与军士比试武艺。五六个壮汉围着他厮杀,居然沾不到一点便宜。李晟心中有些烦闷,走到了军帐外。

“父帅!”李颇有几分得意和兴奋的策马跑了过来,下马拜道,“请父帅指点末将的武艺!”

李晟却是看着他静了半晌,微微一笑:“随为父进帐来,有话同你讲。”

李微微一愣,噢了一声,跟着进了进来。

“三郎。我今天有重要地事情要交待给你,你一定要记得清楚。”李晟的表情很是严肃,郑重说道,“过阵子,为父可能会被调去长安。”

“父帅要去长安?收到圣旨了么?”

“还没有。”李晟神情严峻的摇了摇头,“不过我相信,圣旨应该就快到了。我要叮嘱你的是……不管发生什么大事,你都必须做到冷静、沉着,切不可鲁莽冲动!”

“父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隐约感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妙,急声道,“莫非……父帅会有什么麻烦?”

李晟长叹了一声,负手长身而立,徐徐说道:“为父倒是希望,不要发生什么大事。我倒是不会遇到什么大的麻烦,只是……罢了!接下来,我叮嘱的事情无比重要。你要牢牢记在心中。而且,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

“是!”李不敢含糊,郑重的抱拳一应。向后方飞移而去。

赤松德赞策马停在一处山石上,用他鹰隼一般的眼睛,俯视着眼前地千军万马。这一年多的时间,几乎是他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西川战败之耻,几乎让他陷入了疯狂。若不是在桑耶寺修习了一场佛法。他还真担心自己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举动。

尚结赞骑在马上跟在他身边,一直不敢多说话。这时见赞普的表情还算平和,才出声说道:“赞普,大军已经全部渡过了牦牛河。往前推进,就是紫山山脉地域。沿着黄河南下,我们可以沿着大金川切入西川,直接威胁维州。十五万大军带着辎重粮草。行军速度虽然慢了一点,但是也可以很轻松地在一个月之内,杀奔到维州玄门关面前。”

“不能只求速度,时机是关键。”赤松德赞平静的说道,“李谊这个人。几场交道打下来,我算是对他有了一些了解了。在我们看来,越是稳操胜券成竹在胸地事情,他就越会努力去改变这一现状。他是一个神奇的人,从来不按常规来办事。所以。我们的眼光也要放得长远一点,思考的东西,也要多一点。其实这一次。我们最好是能够奇袭维州。趁李谊与大唐皇帝打得不可开胶的时候,来个混水摸鱼。正面强攻这种事情我不太愿意干了。尤其是……对象是李谊。”

“赞普英明!”尚结赞忙不迭地拍马屁。心中却暗自道:雪域高原上的不世雄主……难道就因为一场惨败,而磨去了雄心和霸气么?之前那一战的失败,只能说是太意外了。李谊赢得侥幸,赞普输得意外。我可不相信,一个区区的李谊,能再次击败赞普!

成都府衙议事厅,正堂。

李世民端坐在上位。静静的听几个人汇报完了情况。这几人,就是汉王地铁血十三的人,之前他在剑阁派往长安的密探。

这些人说完话,座下坐着的一些人,马上炸开了锅。大声议论起来。

李世民双手一扬:“安静!”

顿时,全场肃静。

李世民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堂中,平静的说道:“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能够确定了。皇帝,地确是要对我痛下杀手。而且,现在正在长安调集兵马,准备前来征讨。十余万大军编入神策军麾下,隶属于大元帅马燧统领,不日就要杀奔西川而来。”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席间一人愤怒的咆哮,奋然站起身来吼道,“皇帝,他眼中还有天下黎民苍生么?!仅凭一面之辞与小人栽害,就要谋害忠勇功臣;一言不和,就要整肃兵马前来厮杀!他可曾知道,一场战争下来,累累白骨填塞四野,生灵百遗一,千里无鸡鸣!这本是一场小人挑唆栽害的闹剧,可皇帝偏偏揪住不放,就是要致汉王于死地、致西川万民百姓于死地。如此昏君,真是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

一席话慷慨激昂,骂得酣畅淋漓。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能说出这样话来地,除了性格火烈直耿又极富才学的薛存诚,还有何人?!

李世民扬了扬手:“资明,你先坐下。不要太过激动。越是这样的情况,我们越要冷静。不然,轻辄万人丧生,重辄国家倾覆。”

“哼!”薛存诚余怒未消,愤然的坐了下去。

薛存诚刚刚坐下,议事厅外远远传来雷鸣般的巨吼:“殿下、殿下!俺又回来了!啥时候发兵打他娘的,俺要当先锋!”话音刚落,一个黑蛮粗壮的巨汉就闯了进来,满副兴奋的神采。

“野诗良辅,你竟敢无视本王钧令,还没有动身去东女国?!”李世民拧眉喝道,“还不快给我出去!”

“啊?!”野诗良辅大大地一愣,“好,俺马上就走。小妖精要和独孤王妃话别,让俺多等她一会儿……不过殿下,真要是打起来了,俺可是一定要当先锋!那个混账皇帝,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他派来的撮鸟,俺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

李世民怒声喝道:“满口胡言,滚!”

“好,俺滚!”野诗良辅嘿嘿一笑,大咧咧的跑了出去。

众人都忍俊不禁有些想笑。这个野诗良辅当着许多官将的面,张口一个小妖精,闭口一个皇帝撮鸟,也的确是太没体统了。

稍事安静了一会儿后,武元衡出声说道:“殿下,这一次西川境内地民心也会受到一些很大的影响。毕竟这一次,是皇帝和朝廷前来兴师问罪。如何稳定人心,将是重中之中,这远比将要到来地战争,更为重要。”

“说得不错。”李世民说道,“皇帝的为人我了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所谓的借口,肯定会大做文章。到时候,大唐全天下都会听到他大骂我不孝、谋逆。不过,我倒是不太担心。因为种种事实总是摆在眼前,谣言止于智者。西川的百姓这几年来,早已明白本王的为人。要想凭借一些流言就将我中伤,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大帮手,他会来帮助我们平息流言。”

“帮手?”众人齐声惊道。

“是啊!大帮手——赤松德赞!”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我敢断定,他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来攻伐西川报仇雪恨的。皇帝口口声声说我李谊造反,可那根本就是一面之辞。以他目前的威信和信誉,和之前发生的许多事实摆在眼前,还不一定有多少人会相信。而且之后大家所看到的,是我在抵御外寇,而他却派兵来攻打西川问罪。皇帝联合外敌,攻打一个皇子,这将成何体统了?天下人,又该如何评说?我想,到时候一切谣言必将不攻自破。皇帝,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我们根本不必担心流言,也不必担心丧失民心。表面上看,皇帝显得正气凛然堂而皇之;可实际上,他却是做贼心虚,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