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燧踩着鲜血淋漓的石板,踏上了叠州的城头。举目望去,城内四处都是血迹和尸体。城墙上插满了残断的箭簇,吐蕃的旗帜已经被推倒,换上了鲜红的唐字大旗。

马燧长吁了一口气,习惯性的伸手抚着灰须。却感觉手中有些粘滑。细下一看,胡须上居然都沾上了血。

“报大帅!”一名小卒快速奔来,“马勋将军派人送来信,他已趁虚拿下了宕州和扶州。整个羌水流域,已在我军控制之下。仅余羌水北岸万余吐蕃残兵驻守在兵寨里。”

“嗯。”马燧满意的点了点头,“马勋的确是一员良将。传令下去,大军迅速开始整休,不必理会羌水以北的那群吐蕃人。他们已是无根浮萍,不值得我们去在乎了。明日卯时初刻,大军向南方推进——夹击赤松德赞!”

“是!”

报信小卒刚走,马上又有一名斥侯飞马奔来,甚是有些惊慌。

“大帅,羌水以北,探得重大敌情!”

马燧精神一震:“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固喘着粗气,从维州城头撤了下来。就在刚才,他率人击退了吐蕃又一次的进攻狂潮。战局稍歇,吐蕃人也打得累了,回营暂避。维州城中,兵马往来熙攘,人喊马嘶,紧张而又忙碌。高固派人将一批伤员送回了军营,恰巧在这里碰到了汉王。

李世民看到高固满身是血疲惫不堪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你了。”

“份内之事,何言辛苦?”高固笑了一笑,但马上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一次吐蕃人打得很凶,很猛。比一年前的来势还要凶悍。看来赤松德赞是志在必得,非要报一箭之仇了。殿下。虽然我们有了六万大军守在维州,可一直这样苦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别急,肯定会有转机的。”李世民自信的笑了一笑,说道,“你没有看到,我都在调集兵马准备反击之战了么?”

高固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其实……末将一直有一个心结郁闷于胸。”

“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吧。”

“就是……”高固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马燧无法顺利的打下叠州控制羌水,那么……我军势单力薄,就要独自面对赤松德赞与之死拼硬磕了。虽然我们未必怕他。可是这一场硬仗打下来,我们耗不起啊!”

“你地担忧,很有道理。”李世民点头称赞了他一句,说道,“不过。你担心的事情,我其实也早就想到,而且也做下了一些安排。虽然我习惯兵行险招。但也不太喜欢打一些无把握之仗。放心,这一回赤松德赞是必败无疑,胜利迟早是我们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

“做下了……安排?”高固愕然的看了汉王一阵,犹豫不决的点头道,“末将知道了……”

高固带着人走了,李世民环视军营中一眼,众人忙碌而又有序。在积极准备一场奔袭反击战。

李世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信而又兴奋地神色,暗自道:“赤松德赞,是时候分个高下了!上次被你在乌蒙山逃脱了,这一次你可要放机灵点。可别被我一根麻绳给绑了!”

第二天恰好是五月初五,端午节。汉州的百姓们。自发给维州的将士们送来了大批棕子慰军。可是维州的将士们似乎没怎么领情,大批的棕子被堆放在军营里,没几个人来领吃。更不用说什么庆典活动了。

因为玄门关那里,正打到了最惨烈地境地。

赤松德赞脸色铁青,亲自在阵前督战。不怕死的吐蕃人如同蝗虫一般,疯狂的扑向玄门关城头。守城的唐军将士,射箭射到手软,砍人砍到刀断。玄门关城头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战局胶着,双方死伤惨重。

赤松德赞的牙咬得骨骨作响,连声怒喝:“攻、死命地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玄门关!”

尚结赞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惊乍乍的说道:“没有李谊地维州,也这般难缠。唐军个个像恶魔一样,太凶悍了!”

赤松德赞也深吐了一口气,心中郁闷的想道:至从上次维州一战后,唐军几乎来了个脱胎换骨的转变。如果说上次我战败实属意外,那时候的唐军也像个嫩雏。那现在,他们是已经有了和我正面抗衡的能力。而在此之前,剑川军对于吐蕃来讲,根本就是虎口之羊。短短的几年时间,李谊就能让西川这块地方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真是令人吃惊!

赤松德赞死死的盯着维州城头,眼睛里看似就要冒出火来。

蓦然间!

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个红点——紧接着,那个红点逐渐放大而清晰,已然能够看个清楚。

金甲红袍,手执令旗——那不是李谊吗?!

唐军阵中,已然传出了高呼:“汉王千岁!唐军必胜!”

赤松德赞骑在马上,浑身一阵惊颤:“李谊——他怎么在维州?!”

尚结赞显然也是看到了,顿时如同见鬼一样地惊呼到:“赞普,李谊!那是李谊!!”

“别嚷!”赤松德赞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喝道,“李谊又如何?照样猛攻,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打下玄门关——他来了倒好,将其生擒,然后剥皮拆骨一泄我心头之恨!”

尚结赞愕然的战栗了一阵,不再说话了。可他明显的听出,赤松赞普的强硬地话语里,也透出了许多的惊惶和担忧。他这是在强作镇定哪!

李世民站在城头,如同上次维州大战时一样,手执令旗,指挥作战。

因为汉王地驾临,守城唐军们士气大振。阵阵怒吼此起彼伏,将正在攻城的吐蕃人打了个魂不附体。刚刚掀起了一个进攻狂潮,被迅速打退了下去。

高固气喘吁吁地跑到李世民身前,说道:“殿下,你怎么到了城头了?这里危险,有末将主持就够了!”

“无妨!”李世民说道,“本王来此。是因为……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高固疑惑不解的道,“什么时候?”

李世民高深莫测的微微笑了一笑:“你马上就会知道了。你一直在城头组织布防,已经很辛苦了。现在,你下城头去休息。飞龙骑已经整装待命,稍后。还要你带他们出击的!”

“出击?!”高固又惊又喜,“殿下,是不是反攻的时候到了?!”

“快去吧!”

“是!”高固顿时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快步跑下了城头吐蕃人如同潮水一般的败退回去了,赤松德赞也有些没奈何。这一次的强攻劲取。让他地部队新添了数千伤亡,损失极其惨重。更要命的是,唐军的士气空前爆涨。这时候再死命强攻,就太不划算了。

“暂退,歇息一日,明日再攻。”赤松德赞只得无奈的下令。

吐蕃人蜂拥而退,玄门关上的唐军再次欢呼。

李世民看着退去地人群,暗自道:“时间上算起来,也该是差不多了……”

深夜。

吐蕃人的军营里火把通明,往来巡哨的兵丁不绝。时不时的听到伤兵传来的阵阵哀号。这一次用兵,赤松德赞比上次谨慎了许多,戒备十分地森严。

大拂庐里,赤松德赞仍然点头灯没有入睡。李谊的突然出现,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苦思冥想。仍然想不透为什么明明在剑阁与马燧周旋的李谊,会出现在了维州。

心中仿佛有一道火星闪过。赤松德赞愕然地自己惊了一惊,眉头皱起。虽然一时还没有想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股危机感已经油然而升。

正在这时,大拂庐外远远传来一阵惨呼,赤松德赞正准备怒声斥责一下,已经有人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放肆!”赤松德赞大怒骂了起来。不管是谁,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大拂庐里。

来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哭号一般的喊道:“赞普、赞普!大事不妙了!”

“论资尔柯,你!……”赤松德赞显然也大大的吃了一惊,全然忘了来人擅闯大拂庐的事情,“你不在叠州好好守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衣甲残破浑身泥土血污的论资尔柯,悲怆而又惊慌地叫道:“赞普,出大事了!三日前,一股唐军突然从天而降,奇袭了叠州。末将率人死战一日一夜,终究是没能守住。叠州、叠州……失陷了!”

“什么?!”赤松德赞雷霆大怒,上前一步提起论资尔柯的衣襟吼道,“怎么会这样?叠州有羌水阻隔,更与宕州、扶州形成了犄角之势,易守难攻。哪里有可能出现唐军?难道他们真的会飞,是从天而降吗?!”

论资尔柯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惊慌道:“如果末将没有看错的话,来将是、是……就是马燧啊!他们从剑阁转道北上,肯定是从崇山峻岭之间摸过来的。叠州尽管严加戒备,可实在是抗不住唐军地凶猛攻击啊!马燧这个老贼,手下的神策军能征擅战,攻起城来玩命一样,末将也是实在守不住了,才只身逃出城来给赞普报信。”“废物!”赤松德赞大怒,狠狠一脚将论资尔柯踹翻在地。余怒未消,他哗地一声拔出剑来,狠狠扎在了论资尔柯的胸膛中。

论资尔柯惨叫几声,口吐鲜血倒地而亡。临死眼睛也睁得许大,直直的瞪着上方。

看着论资尔柯流着鲜血的尸体,赤松德赞冷静了下来又有些后悔。但是现在,他更多的是感觉到一阵惶然。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在他心中升了起来。现在他才算是明白,自己当初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了。正如此前的情况,李谊之所以出现在了维州,肯定就是剑阁那边已无大碍。这么一推算起来……马燧,肯定是与李谊达成了某种默契,虚晃一枪,然后奇袭自己身后!

赤松德赞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大声道:“来人!”

几乎是与此同时,维州玄门大门砰然一声打开。李世民与高固领头,率先冲出了城来。黑衣墨甲的飞龙骑,在月夜之下闪现出诡异而又凌厉的杀气。

“殿下,这一次一定要生擒赤松德赞,再不让他逃脱了。”高固兴奋的高声道,“就让末将率领飞龙骑,去打个头阵吧!”

“不着急。”李世民说道,“等西面武元衡的军队到了再说!”

“是!”

飞龙骑朝北面突进,吐蕃人的大寨就扎在维州城北四十里的地方。月色之下放眼望去,连绵数十里。

西北方向,一彪大军也正火速朝这个方向集结而来。野诗良辅依旧光着帮子大汗淋漓,骑在马上浑身发亮,宛如一尊魔神下凡。

二路兵马眼看着就要在吐蕃人的军寨前汇合,却发现吐蕃的军寨里正在一阵翻腾不休,人马正朝东北方向急撤。

李世民眉头一皱:“看来赤松德赞已经知道危险了——传令,全军突击,活捉赤松德赞!”

“是!”高固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高声吼道:“全军突击,活捉赤松德赞!”

飞龙骑将士跟着一起大吼:“活捉赤松德赞!”

阵阵的雷吼声传得极远,野诗良辅那边早已听了个清楚。他顿时像头怪兽一般的兴奋起来,大声叫道:“兄弟们,冲啊杀啊!活捉赤松德赞!”在他率领之下的二万唐军与一万东女国土兵联军,共计三万人,齐声大吼朝吐蕃营寨猛扑杀了过来。

李世民闷哼了一声:“赤松德赞,看你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