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辉煌的胜利如期而至。

天色大亮时,乌蒙山方圆百里的东西山麓间,唐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大批的俘虏和马匹被押往维州,四路兵马一齐朝维州城推进。

一路上,马燧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看着唐军欢庆胜利的场景,他几乎都还有一些没回过神来。

“汉王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马燧心中不停的惊叹。且不论他自己带来的这五万奇袭叠州的人马,另外三路大军,也多达十万之众。李从泾原直奔而下,清一色的铁骑。途经凤翔时,那里虽然没有直接出兵相助,但也资助了大批粮草军械和五千骑兵,他所带来的兵马多达二万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就能独挡一面成为出色的将帅了,马燧心中真是惊叹不止。另外,维州城中杀出了近五万人,还有三万大军从东女国长途奔袭而来。

四支大军,或奇袭,或长途奔袭,或以逸待劳就地反击,一起合构成了这一场巨大的歼灭战。虽然马燧也曾经历过不少的大仗、硬仗,但参预这样重大的集团军大规模配合作战,几乎还是头一次。

一切看似简单,但是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要考虑周到,否则一定出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要是野诗良辅带来的军队或是李的人晚到半天,维州城中的人马却又杀了出来。彼此少了呼应,肯定坏事。四方人马,几乎同时杀到了赤松德赞的跟前。也幸好赤松德赞的嗅觉有够灵敏,不然肯定在这一场巨大的歼击战中被生擒。

“奇才、奇才呀!”马燧不停的啧啧称奇。

十余万唐军,押着几万俘虏,浩浩荡荡的向维州挺进。不久以后,四方大将都聚到了一起,彼此欢欣鼓舞。异常的高

李世民仍然有些不死心,派出了近万铁骑和步刀,在乌蒙山和大金川一带继续去搜寻赤松德赞的下落。结果,还是杳无音信,众人都大呼遗憾。没能将赤松德赞生擒,真是这一场精心布置地战役的唯一遗憾。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十余万兵马才算在维州城中安顿了下来。清点俘虏。居然多达六万余人。其中还不乏像尚结赞这样的吐蕃高官大将。可以说,这一次战役的打击,比上一次维维州之战的更大。毕竟上一次赤松德赞只是丢了半数兵马,元气虽然受损,骨架仍在。这一次。他的大半幕僚和将军,几乎都被生擒俘虏。连赤松德赞自己也狼狈逃窜,若不是跑得够快,也险些被一根麻绳给绑了。

这一下,吐蕃可真是说得上的伤筋动骨。元气巨损了。羌水一带地城池,也尽数被马燧与李拿下。原吐谷浑故地最为重要的一块地方,从此纳入大唐版图。从今以后。大唐西线整个全部向西推进了数百里,而且进可攻,退可守,占据了绝对有利的地形。整个大唐帝国与吐蕃之间的军事对比与攻防关系,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数十年来,大唐面对吐蕃时还从来没有取得过这样重大地胜利。从安史之乱河西、陇右的丧失,到如今夺回了会、原、渭三州和羌水一带的叠州等地,曾经失落于吐蕃之手的千里江山。终于重回大唐了!

这样的消息传开去,足以令天下人振奋不已!如果再加一把劲,大唐想收复河西、陇右诸地,甚至是恢复对安西四镇与西域地控制权,也似乎有了一线希望。

这一场战役。仿佛让人们重新感觉到了盛世大唐的荣光,感觉到了大唐中兴的一丝楔机。

维州城里。数十万人已经是在载歌载舞欢庆胜利。整个城中成了一片欢乐地海洋。战事突起后被安顿到了汉州百姓们,也全都回归了家园。他们拿出了家中最珍贵的食物,犒劳英勇的唐军将士们。

整个维州城中,人人喜笑颜开。烟花爆竹不绝不耳,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从来都是军机要地、凶险所在的玄门关,今日破天荒的在城头摆开了一桌宴席。因为立功的将军实在太多,州府衙门里实在摆不开庆功宴了。于是李世民索性将宴席开到了玄门关上。一来此地高绝,可以一览全城,方便看烟花;二来这个地方,也特别具有象征意义。

马燧坐在席间,看着眼前城中这番欢庆的景象,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头子,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世民举起一杯酒:“马大帅,请!”

“哦,汉王请!末将何德何能,劳驾殿下敬酒?”马燧对汉王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至少,他再也不在汉王面前自称本帅,而是谦称末将了。

“马大帅何必客气。”李世民微笑道,“你用兵有方,是少见的将帅之才。本王对你,是真的十分佩服。”

“太客气、太客气了!”马燧自谦地呵呵笑道,“老夫活了快六十岁,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原来,世间还有用兵如此厉害的人物——汉王殿下,不是老夫自夸。这数十年来,老夫生平从来不服任何一人!现如今半入黄土之际,却对汉王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来来,殿下如若不弃,老夫敬殿下一杯,请满饮!”

“哈哈,马大帅太过誉了——请!”二人一齐喝下一杯,各呼痛快。

高固、野诗良辅、马勋等一些将军坐在一旁地桌上,已经是拼酒划拳,闹得不亦乐意。野诗良辅的嗓门最大,不停的骂高固赖皮躲酒,惹得众人一阵轰笑。李终究是年幼一些,跟这些五大三粗的汉王们混不到一起,于是就和房慈、徐韬这两个同龄人坐了一桌,正在兴奋的谈论着战场上的见闻。房慈二人这一回没有亲上战场,对李的经历是既嫉妒又佩服。三个少年围坐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整个玄门关城头上,放眼望去全在高声笑语推杯换盏,个个欢喜得不亦乐乎。

李世民与马燧坐在一起。已经各自喝了一两壶好酒。马燧毕竟年纪大了,拼酒哪里是怪胎一般的李世民的对手,这时已经有了几份醉意。

虽然是醉了,可马燧却感觉心中仿佛更加的清醒。有一件事情汉王虽然绝口不提,但他清楚,汉王此刻,肯定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就是……之前约定地。战胜后汉王与他一起回到长安。

马燧心中暗自思忖:以汉王现在的名望、势头和实力,就是想一鼓作气推平关内、袭卷长安,也不是难事。他当真会乖乖的跟我回长安吗?话说回来,就算汉王是个重信守诺的好男儿,他愿意跟我去……他手下的十万大军和西川的千万百姓。会答应么?

马燧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酒越喝下去,反而感觉越苦了。

李世民心思何等地细密,早已觉查到了马燧神色有些异样。他趁着换盏之际微笑说道:“马大帅,似乎有了心事?你我已是同生死过命的交情。不管有什么话,直讲何妨?”

马燧微微的怔了一征,看了看四周。大家正玩得兴起似乎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低声说道:“不瞒殿下,末将……确实在想一些事情。”

李世民爽朗的呵呵笑了一笑:“你在想……我会不会跟你回长安,对么?”

马燧心头一震,眼睛突然睁大的看了汉王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马大帅……”李世民微笑说道,“莫非你以为。本王是那种言而无信、过河拆桥地小人吗?这一场战役取得了胜利,无异于就是救了千千万万的蜀地百姓。如果没有你义薄云天的慷慨相助,西川怎么可能赢得这场胜利?马大帅是西川万民的恩人,更是本王的恩人。且不说言而有信,就是知恩图报。本王也必当跟随马大帅,往长安一行。绝不让你受累!”说罢,李世民大气地举起了酒杯:“来,马大帅,我再敬你一杯!”“这……”马燧拿起了酒杯,却有些犹豫。

刚刚汉王的那几句话,却是恰好说中了他的心事。当初二人约定地时候,马燧是怕事成之后没法向皇帝交差,才让汉王答应他一起上长安。现在汉王不顾自己的性命,慷慨答应赴京,不就是为了自己去祸吗?一个略显自私,一个慷慨大义,两相对比,马燧感觉十分的难堪。仿佛于情于理,都有些过不去了。

“汉王,等一下!……”马燧缩了一下酒杯,犹豫不决的说道,“殿下当真是要……随末将一起进京?”

“对呀!”李世民惊咦道,“这不是我们当初一起约定好了的么?”

巧不巧的是,野诗良辅这个浑人,恰好这时候过来敬酒。一片嘈杂声中,喝得半醉的他别的没听清楚,却将汉王与马燧这句对话听了个明白。

野诗良辅顿时勃然大怒,叭地一声就将酒瓮摔到了地上,雷声巨吼道:“殿下,你干嘛跟这个老家伙进京?他几万人马有啥了不起!惹毛了咱,一并给他一锅端了!”

一声吼下去,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野诗良辅。

马燧更是惶然的仰头看着野诗良辅,尴尬之极,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李世民大怒不堪的嚯然站起:“野诗良辅,你一喝酒就走性,谁让你胡说八道了?还不给我滚!”

不料一向听话的野诗良辅,这一回却像是发犟了地驴子,愣在原地又吼叫了起来:“这一回,你就是砍了俺的脑袋,俺也要柞在这里把话说完——汉王一心护着西川,专干好事。这倒好,专干好事地人,反倒要被抓到京城治罪!这他娘的是什么鸟天下、鸟皇帝!依着俺的性子,十万大军……唔、唔!”不容野诗良辅再叫嚣下去,高固和马勋等人,已经像拖猪一样的将他捂着嘴横拖了下去。

李世民大怒的咬牙骂道:“这黑驴,喝酒就乱来——马大帅,此人粗卤惯了,口不择言,心却没有坏心,你千万不要在意!酒后无好话,不便议事,我们继续喝酒吧。”

马燧刚刚从一阵惶然中回过神来,这时尴尬的干笑了几声说道:“野诗良辅将军真是耿直率性之人,呵呵!末将从军数十年,这样的汉子也算是见多了,断然不会在意的。殿下,请再饮此杯!”

马燧也是聪明人。野诗良辅这样小小的闹腾了一下,就已经充分证明了他心的料想——就算汉王同意北上长安,他手下的这些将军,也绝不会同意!

二人继续喝酒,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回京的事情。

宴席直到半夜方散,马燧都有七八分醉了。李世民带着几个人,亲自送马燧回军帐安歇。

马燧躺了下来,旁人退下。李世民走到他榻边,亲自给他盖上了一床被褥。

“汉王……”刚刚还在沉醉之中的马燧,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还说话了。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马大帅喝多了,早些歇着吧。”

“不……末将没有多喝。而且,心中反而更加清楚了。”马燧躺在塌上想起身,李世民按了他一起,示意他不用起来。

“末将想得极为清楚了……”马燧连连重复着这句话,最后说道,“殿下,还是不要跟末将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