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在李世民的授意之下,掌握了充份证据的京兆尹张,就联合大理寺卿许孟容,将所有长安的涉案皇族贵戚们,都秘密的抓捕了起来。

大理寺的监狱里,一时间住满了曾经在长安风云一时的人物。仅郡王、国公就多达十余人。其他的涉案人员,另有二十多个。这其中,甚至还有皇城监门的将军。可以想像,要不是路嗣恭提早报信,李怀光等人当真发难了,这一场灾难的后果肯定毁灭性的。

第二天,李世民宣布不上早朝。

虽然抓捕是秘密进行的,但只要天一亮,肯定长安城里的人就都能知道。这是继朱雀门血案之后,长安城经历的又一次重大动荡。只不过这一次,是典型的政治暴动,暂时还没有重大流血事件发生。自然,长安城中的百姓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忧,帝都里的秩序也没有发生大的变化。

只不过朝堂的这些官员们,可就都被震惊到了。长安城里的仕族豪门和王公贵戚们,关系本来就是错综复杂。没有直接涉案被捕的那些官员,之前也少不得跟他们有些往来。现在,那些王公贵戚们都进了大牢,大臣们就免不得有一阵恐慌。

李世民知道这些大臣们会这样,朝堂上也会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他并不着急安抚这些人的心。他仍在等。

一连三天,皇帝不早朝,甚至都没有在太极殿、武德殿、弘文殿这些地方出现。只是偶尔将李晟和武元衡叫进后宫,询问一些事情。

三天以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马燧,率军回京了。皇帝终于再度出现,升朝议事。

三天的时间,对一些大臣们来说。就像是过了三年一样。没有皇帝的旨意下达,大理寺和京兆尹也没有急理审理此案。那些王公贵戚们关在大理寺监狱里都快要闹翻天了,甚至都有人到了大明宫,托太上皇找皇帝求情。李世民的做法是,一概不予理会,连太上皇也不见。

因此,对于这个案件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一时间猜测纷芸,莫衷一是。

武将之首,换成了马燧,李晟紧随其后。李世民朝那一个方向多看了几眼,李晟的后面就站着浑、高固、野诗良辅。没了李怀光。他看得出,马燧和李晟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感觉有些不习惯。

马燧自然是最先站出班列来,拜见皇帝。汇报河北的一些事宜。皇帝登基的时候,马燧都没在京师,这时才算是补上了君臣之礼。由于马燧率军在河北打了两个胜仗。顺利地完成了李世民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因此马燧所部的将军们,都获得了奖赏和升迁。普通的士兵也追加了二月薪俸,算是奖励。

这些事情虽然也算是朝堂大事,可是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蔫。为大家都知道,今天可是还有一个重头戏没开始。

马燧的事情办完后,朝堂上果然安静了下来。有些人准备了奏折要上奏一些小事的,都识趣的闭口不言了。等着皇帝发话。

李世民表情冷峻地扫视了朝中众臣一眼,开口说道:“朕三日没有上朝,众位爱卿肯定都对朕有意见。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朕之所以三日不朝,是为了祭奠一位功高社稷的股肱之臣。朕就是为了他。废朝三日。”

群臣有些愕然不解,但没一个人敢出声来问。因此场面仍然很安静。

李世民不急不忙的从金銮殿龙椅上走下来,踱到了朝堂群臣之间。他慢步缓行,依次从李晟、马燧等一批武将之间走过。

“你们有没有感觉,这里差了一个人?”李世民指着李晟和浑之间,表情平静,声音却是有一点沉重的说道,“一位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好元帅、大将

李晟等人纷纷低下了头。原来,皇帝所祭奠地,是仍然活着的李怀光光。”李世民说道,“三天前,朕亲自将他拿下,囚禁了起来。虽然他还没有死,可是昔日的冠军大将军,已经死了。李怀光,已经不再是那个李怀光。所以朕……才要祭奠他。”

群臣一起拜倒下来,口中低婉的呼道:“陛下……”

李世民看着身边哗啦啦拜倒的一群人,不由得摇头叹道:“朕,很失望,也很伤心。就这样失去了一员最好地将军,最得力的股肱之臣。”说着,他缓步走上了金銮殿,坐到了龙椅上:“众卿,都起来吧。”

众人站起,都有些忐忑的等着皇帝地下文。

李世民看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马燧,说道:“马燧,将你在洛阳办的事情,说给朕和大伙儿听听。”

“是,陛下。”马燧站出班列来,说道,“三日前,微臣率军回京,刚刚进入关内。当时,微臣接到皇帝密旨,让微臣率军途经洛阳时,顺道办一些事情。当时,微臣不敢怠慢,马上开始部署。途经洛阳时,以进城取要补给为由,当场就秘密将密谋造反的东都留守韩全义拿下。然后,在韩全义的指引之下,顺利抓捕了造反主谋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以及其他参预谋反的郡王、国公、县公、公侯共计三十余人。剿械谋逆军队七千余人,控制了洛阳的各个重要关口、粮仓、府库和军屯。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夜之间完成。然后,微臣派大将段佐率领三万大军镇守东都稳定局势,微臣本人火速回京,向陛下覆命。”

马燧刚一说完,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锅。这件事情,可是连李晟和武元衡之前都没有得到消息的。为此,李晟和武元衡还多次催促过皇帝,务必要早早提防东都生乱。没有想到,皇帝早就做下了周密地安排。让率军回京的马燧,顺手就解决了这一重大隐患。

兵不血刃,一切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朝堂上的人,居然都没有什么反应和感觉。

李世民静静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群臣的反应。众人惊讶喧哗了片刻,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皇帝冷峻地表情,又都安静了下来。个个垂手而立。低耷着头。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朕地皇叔、兄弟,联合朕最亲密的大将军谋反。这一场谋逆要是成功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朕本以来,关内的局势已经很稳定了。没有想到。仍然是这样的暗流汹涌。终于到了今天,一起爆发了出来。若不是东都兵马使路嗣恭及早给朕报信,京兆尹张办事果敢细心,这一次的灾难,定能让大唐万劫不复。因此。朕要好好的奖赏路嗣恭和张。诏,迁路嗣恭为洛州刺史留守东都,封荆国公。张加二品特进。赐紫袍佩金鱼袋。钦此。”

路嗣恭不在场,他地儿子和张一起出来领旨谢恩。

众人一起在心中叹道:这一下,这两个人可是大获圣宠一步登天了!本来都只是四五品的小官,现在都成了二品国公和特进,当真是咸鱼翻身了。

路嗣恭等人的奖赏也完毕了,大家都提着心眼儿,等着皇帝会怎么宣判这些皇族贵戚和李怀光。

按照大唐朝廷的习惯,出现了这样巨大的谋反之案。定然是要皇帝指派宰相,联合御史台、大理寺和地方衙门一起会审地。尤其牵涉皇族和军队之后,再会动用到宗正寺、卫尉寺、少府监等诸多衙门。有时候,皇帝还会要亲自来参预审案。尤其是这一次的案件,虽然没有爆发。可是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从皇帝的亲叔叔、堂表兄弟,到皇帝最亲密的大将军。谁接手来审这个案子,都会左右为难,这是肯定地。

所以,李世民这三天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以一个什么样的法子达到自己理想的结果。如果按照正常地章程来办事,整个大唐的上层结构都会像经历了一场地震一样,变得混乱不堪无法收拾。到时候人人自危朝堂大乱,不知道还要经历多久才能平息。登基之前就爆发了朱雀门爆乱,好不容易获得了片刻安宁一切归于正轨,现在又要乱起来。李世民可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样的案件越审,能牵扯到的人就会越多。到时候说不定所有皇族全都有关系,所有官员也因为与这些皇族贵戚们过往甚密而被拉下水。倘若出现这种状况,那可就真的是一片白色恐怖,天下大乱了。

考虑思索了三天,李世民终于下定了决心。

朝堂之上,一向集思广益纳谏如流的皇帝,这次一反常态,谁的意见也没有问。因为李世民知道,每个人针对这件事情地看法,都会不太一致。争议起来,肯定没完没了。犯案对象是根深蒂固的皇族贵戚,是功高社稷、门生故吏遍军中的大将军,谁也不敢接手审这件案子。谁接,谁倒霉。

现在需要的是——拍析定案,乾坤独断。

“这一次的谋反案,朕亲自审理,并下判。”李世民说出这几个字来地时候,所有臣子的身体,都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看似容易的一句话,想要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魄?!

“按大唐律,谋逆与意图弑君,乃十恶不赦之罪。李怀光与那些皇亲国戚们,都要死,并诛连。”李世民说道,“可是这一诛连下来,可能朝堂之上要空去一大片,连朕都要人头落地了。”

本来是一句调侃的话,可是李世民却说得很严肃,因此没有一个人敢笑。大家都临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朕,正打算重振朝纲的时候,他们给朕来一次密谋造反。说实话,朕真的很生气,很失望。同时,律法森严,也饶他们不得。但是历来,律法也不外乎人情。”李世民话锋一转,说道,“皇族谋叛,这是朕的家丑。朕若是杀了他们,无异于向天下人昭示家丑。李怀光为大唐征战四十年,大小战功不计其数,在军队里威望极其卓著。朕若是杀了他,战死的沙场的大唐英烈们,会痛恨朕;数万朔方将士,也会心寒。因此,朕也不会杀他。功过相抵,贬李怀光和徐庭光为庶民,流放岭南。主谋隋王李迅和荆王李选,剥夺王位贬为庶民,罚没所有家资,流放岭南。其余涉案的皇亲国戚,同李迅与李选例。其余附从的人员,贬庶民,徒刑三年。”

皇帝的旨意下达完了,众人又惊呼了一声——这样重大的一场谋反案,居然一人不杀?!

李世民何尝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朗朗说道:“治国以人为本。朕,也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珍惜生命。希望今后,不会再有人重蹈他们的覆辙。否则,国法巍巍,朕不会再网开一面了。不幸中的万幸,这一次的事件并没有完全爆发,因此所带来的影响,也不算极其恶劣。因此,朕也才有机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朕的旨意下完了。卿等,有什么意见?”

没有人是傻子。这样巨大的案件、重大的决定面前,皇帝都拍板了,自然没有谁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就连一向敢怒敢言的薛存诚,也闷着不吭一声。陆贽也去了并州,不过他就算在场,以他的政治觉悟,也不会发表什么反对意见。

因此,吾皇英明的呼声,在朝堂上响成了一片。

李世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孔巢父,中书省就开始拟旨下发吧。这件事情,就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