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李世民纳闷的事情出现了。

墨衣用来说服孔巢父的说辞,毫无疑问是武琦云帮她设计的。墨衣虽然聪明过人也懂一些上位者的心术,但是她对大唐的制度和现状并不是很了解。她自己,是想不透那婚嫁之中隐含的许多政治奥妙的。奇怪的是……武琦云难道会在贵、淑二妃面前举荐自己,说要嫁给皇帝吗?

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情。

午后,李世民先到了两仪殿,想找吴月琳问问话。吴月琳文弱老实一些,肯定是有问必有答。不料,吴月琳居然不在两仪殿,他扑了个空。摆驾甘露殿,墨衣居然也不在。派人找皇城监门将军问了一问,才知道贵淑二妃,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一起摆驾出宫了,说是要去拜访吏部尚书武元衡!

李世民不由得暗笑起来:这下可好。我的两个夫人,都一起奔忙帮我纳妃了。武元衡,你可以用躲避的方式来应付我,但你能应付得了这两个皇妃主动出击的人情攻势吗?

怀德坊的百姓们,今天可是开了眼界了。一队威武雄壮衣饰华丽的皇城御林骑兵,护卫着一驾鸾凤车驾,浩浩荡荡的开到了这里。排场巨大,闲人回避。见过世面的人爆出了消息:这可是皇帝的妃子出行!

墨衣和吴月琳,各穿着正式的宫服,头戴宫闱薄纱帽走进了武元衡的宅子。到现在,怀德坊的百姓们才知道,原来这一间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宅子里,住的是当朝三品吏部尚书,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此时,武元衡陪坐在侧旁,大气也不敢出。双手放于膝上,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尖。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他反倒还没有这样地拘禁。现在是皇妃打着大排场来屈尊拜访,任谁都要受宠若惊。

“伯苍,你不要太拘禁了。我们可都是老熟人了。”吴月琳细声软语的说道,“我们姐妹俩好不容易出来拜访一下故友,你这样紧张,反倒会失去了滋味。倒不如随意一点,就像当年在西川汉王府一样。多好。”

武元衡拱起手来,正色道:“主臣有别,贵贱云泥,微臣不敢无礼。”

墨衣笑了一笑,说道:“贵妃娘娘。还是算了吧。武元衡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忠臣贤良。我们姐妹俩这样盛服来访,他难免会有些惶惶。这些小事,我们就暂时不必理会了,还是直入正题吧。”

武元衡心中一颤:正题?她们前来。莫非是?……

吴月琳轻启朱唇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皓齿,徐徐说道:“伯苍。这一次。是我们姐妹俩自己前来的,并没有受陛下的指派。来的目的呢,就是正式的向你武家提亲。”

“提亲?!”武元衡惶然一惊,心中惊道:果然如此!

墨衣接口道:“你妹妹琦云,和你一起跟随陛下多年。同患难共磨砺,也算知根知底彼此钦慕。琦云地年纪也不少了。武大人,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为她寻个夫家了?昨日我和贵妃请琦云进宫叙旧。曾聊起过她的私事。她说,至从回到长安以后,你和你的一些同僚仕友,也给她介绍过许多的青年才俊。但她从来都没有正眼去瞧过一眼。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这……微臣不知。”武元衡也不好怎么答话了。

墨衣顺理成章地自问自答:“女人的心事,也只有女人才能明白。我与琦云。在西川时就是闺中好友,无话不谈。她的心事。我最是清楚。早在多年前,她与陛下在奉天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芳心暗许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这件事情隐藏在心中,从不说起。但同时,她对别的男子也再没有正眼瞧过一眼。少女的心事,就是这样地。一但许给了某个男子,除非能和她走到一起,否则终此一生也是不会开心的。武元衡,你自己妹妹的心事,你当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吗?”

武元衡倒也还冷静,谦恭地回道:“回淑妃娘娘话,微臣的确是知道一些。但陛下当初是帝室之胄,如今正是九五之尊。我武氏兄妹出身寒微,不敢奢望与陛下结为亲家。因此……”

“武元衡,你这话可就说得有点离谱了。”墨衣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对你是如何器重与信任的,相信已经不必再说。他什么时候又在乎过你的出身来历?再说了,我这个淑妃还是异邦小国的人呢,身上还流着一半草原旧族阿使那人的血。虽然算起来也是一国之储君,但在中原仕人的眼中,我也只是个不入流的胡女。照你这么说,陛下也是不该娶我地了?”

“这……微臣绝非此意。娘娘恕罪!”武元衡拜倒请罪。

一旁吴月琳微笑道:“姐姐,你就别唬他了。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什么话就打开天窗了说亮话吧。武元衡,今天我们姐妹俩,可是以皇妃的身份亲自来正式提亲的。你呢,要么就答应,要么?*党鲆桓鲎愎蝗梦颐切欧?睦碛伞6嘤嗟幕埃?彩遣槐厮盗耍??挥枚凳裁?**。”

武元衡心头一震:这个贵妃娘娘,平时看起来柔弱婉约,原来也有直言快语地时候。她们这两名女子,一个用智一个用巧,倒也还配合得天衣无缝。

墨衣对着吴月琳赞赏的一笑,也算是同意了她地说法。然后,二人一起看向武元衡,看得他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此时此刻,武元衡也再隐瞒不下去了。他酝酿了片刻,徐徐说道:“二位娘娘容禀。其实微臣的心中,的确是有顾虑。所以,才有意的让陛下疏远舍妹。”

“什么顾虑?”二女异口同声的问。

武元衡说道:“二位娘娘细听。我兄妹二人,出身关内武氏。武氏祖上曾出过则天圣后,这是人人皆知的。本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相反,这反而显得我们的出身还算高贵了。早年微臣到长安试举,说起家门。还蒙得了几位达官贵人的器重,就是这个原因。可是,假如舍妹嫁人皇族,那就截然不同了。至从武周以后,大唐对于武家地人就比较忌惮,尤其是武家的女人。所以,近百年来。还从来没有一个武家的女人,嫁入皇族李氏。这不是具体针对哪一个人,而是一个潮流似的思想与认识。舍妹聪明过人,智巧百出。曾有人言,舍妹很有先祖则天圣后的遗风。这让微臣惶恐不安。早在西川时。舍妹曾自作主张在陛下面前多次献策,这更让微臣感觉到不妥。至从武周以后,妇人干政就是皇家大忌。舍妹性格活跃,假如她真的到了皇帝身边,肯定不会十分的安份。微臣妹子可以终生不嫁人没有幸福。但陛下身边绝不能多出一个干政地妇人。”

“你这个理由,可是有够牵强的。”墨衣直言不讳的批驳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对于妇人干政这件事情,陛下与你也曾当面讨论多次了。陛下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更是一个开明而又胸怀博大地男子。他从来就不会把责任推卸到别人的身上,也不会担心自己会被某些人的片面之辞所蒙敝。你所说的妇人干政,只会出现在黯弱之君的身上,绝对不会出现在当今圣上地身边。就算你妹妹有先祖则天圣后的遗风,到了陛下身边也会变成长孙一类的人,而绝不会变成则天圣后那样地人物。更何况。琦云天性善良。虽然有些活泼好动,但绝不是则天圣后那种权欲熏心的人。我乍一听,你那句话怎么像是针对我呢?陛下身边绝对不能多出一个干政的妇人,那意思就是已经有一个了吗?那一个,是不是我呢?”

“这!……”武元衡骇然拜倒。“微臣绝非此意!”

墨衣掩嘴偷笑,吴月琳则是在一旁用眼神责怪她:好啦。你就别再唬他了。这个时候,吴月琳也就出来打圆场了:“伯苍,淑妃娘娘性比男儿,从来都是直言快语的,你也应该是知道的。所以也别太紧张了,淑妃娘娘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还是贵妃了解我。”墨衣笑道,“好啦,起来吧武元衡。别动不动就跪啊拜的,我还真是不习惯。你刚刚所说的这个理由,可是站不住脚。你还有别地什么要说的吗?”

“回娘娘话,有。”武元衡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微臣蒙陛下不弃,早年就追随于他,鞍前马后委以重任。现在,已经是朝廷三品尚书,身兼重任,位高权重。微臣为报陛下知遇之恩,时刻自省不敢犯错,唯恐有负陛下重托。可尽管如此,仍有许多外人,说微臣是因为与陛下的私交,而蒙受重用。这些微臣本来并不在乎。可是……假如微臣的妹子再嫁给陛下,那微臣就成了外戚。在朝堂之上的身份,也会发生变化。如此一来,反而会处处掣肘,不能倾尽全力为陛下办事了。因为历来,外戚干政,也是大唐朝廷地大忌。唐初之时的长孙无忌,就是最典型地代表。其实当年,长孙无忌也是胸怀大志的德才之士。他与太宗皇帝的私交,亲同骨肉。可是,长孙的一句外戚不可干政,还不是让长孙无忌回家赋闲了多年么?太宗皇帝归天之后,高宗皇帝重用长孙无忌。结果……长孙一家,就因为长孙无忌的独揽大权,而蒙受了灭顶之灾。外戚干政,最容易形成大权独揽的状况。玄宗皇帝身边的杨国忠,也是这样的一个例子。除非陛下娶了舍妹,就弃用微臣。否则,微臣自己也没有把握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不是谁的意念就可以控制的,而是历来时局如此。”

墨衣眉头微拧,有些不快的说道:“武元衡,你这是在威胁陛下和我们了?好好的一门亲事,你干嘛牵扯到那么多的事情?陛下既不是高宗也不是玄宗,你武元衡也不是长孙无忌和杨国忠。你们这些读书人,书读得太多了反而变得畏首畏尾。仿佛这天下大事,都要你武元衡一个人盘算得清楚明白才善罢甘休。你终究累不累呢?我怎么觉得,你有那么一点自私呢?”

武元衡拜了一拜,说道:“为了陛下身边的清静和朝廷今后的安稳,以及武氏一族今后百年的存亡,微臣不惜自私的牺牲舍妹。就如淑妃娘娘所说,微臣的确是自私的。”

这下连吴月琳都有些生气了:“武元衡,你也太过份了一点。你妹妹聪明可人善良纯真,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如果她只是寻常女子,我们倒也还罢了。可她对皇帝陛下情根深种非他不嫁,你莫非就真的愿意让你的宝贝妹子,孤苦一生吗?你这个当哥哥的,当真是迂腐得可以。”

武元衡无言以对,只得拜倒下来,一声不吭。

正要冷场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细小的声音:“贵妃,淑妃二位娘娘,你们别再骂我哥哥了。”

武琦云一身素衣淡妆的走了出来,语音平静的说道:“是我自己,不愿意嫁给陛下的。”

“什么?”众人一起惊呼。

武琦云碎步走到二位皇妃面前拜倒,细声说道:“的确是我自己,不愿意嫁给皇帝陛下。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哥哥了。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墨衣眉头皱起,不悦的说道:“你这傻妹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可都是在帮你促成这段良缘,你怎么反过来自己要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