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阳回到了蔡州,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他满以为义兄吴少诚会欢天喜地的来迎接自己,不料吴少诚的脸就冷得像一块铁板,不轻不重的缚衍了他几句,就让他回家养伤了。而且,他家门口的士兵哨卫比以前多了一倍,全是自己不认识了。

吴少阳心情顿时变得阴郁起来,他想着武元衡的话,心中徘徊不定。

傍晚时分,大将李前来求见。吴少阳欢喜的接到,拉着他的手坐到了身边。

“李啊,这可真是人走茶凉。我打了败仗回来,所有人都对我不冷不热。”吴少阳颇为感怀的说道,“唯独有你,还像往日一样的对我。”

李抱拳拜道:“副帅,胜败兵家常事,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了。淮西仍有数万大军,足以抵挡武元衡。只要我们以后多加小心,别再中了武元衡的奸计就行了。副帅始终是淮西最重要的大将,只要将身体养好了,还是可以再上战马统率千军的。到那时候,副帅就又可以恢复往日的威风了。”

“嗯,说得也是。”吴少阳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稍安,“那武元衡,是怎么答应放你回来的?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李面色沉寂,摇头说道,“末将被俘后,一心求死,不吃不喝。武元衡恐怕也是拿末将没办法,于是就这么放了。”

“就这么简单?”吴少阳不可置信。

“是的。”李在吴少阳面前,倒也是毫不保留,说道,“副帅,请容末将直言。那武元衡虽然只是一介书生,骨子里却有一股少见的豪气和钢劲。他说末将是难得的将才,杀了可惜。于是就这么放了。他还说,朝廷要平定淮西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末将就是朝廷、是大唐的人。现在杀了,会给大唐带来损失。”

吴少阳惊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那武元衡,好深的心计!他跟我说的,却不是这一般地道理……唔,罢了,那些话也不必跟你说。我当时为求自保。对他虚与委蛇了一番,才逃脱回来。想必他现在还等着我在淮西内部策反,给他当内线呢!”

李皱了皱眉头,并不答话。

吴少阳自知语失,连忙掩饰道:“但本帅跟随义兄多年。怎么可能背叛淮西?让他武元衡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等本帅伤好了,又要到阵前与他决一死战。李,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才跟你说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到外面去说起。切记,切记!”

李拱手拜了一拜:“副帅放心。末将自然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吴少阳略略放心,问道:“你回来之后,大帅可有对你说什么、做什么?”

“没有。”李毫不隐瞒的说道。“大帅只是略问了几句战事的经过,依旧让末将统率大军,负责南门重地的戍防。淮西最精锐地一万余骑射手,也交由末将来统领了。”

“你是说,吴少诚将弓骑交给你了?”吴少阳颇有些惊愕的说道,“淮西骑兵可不多。那一万弓骑就是吴少诚压箱底的宝贝,从来都是让他亲自统领的。现在居然交给了你?看来……”

李不太明白,疑惑道:“副帅想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吴少阳摆了摆手,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李。现在我是戴罪之人,也怕连累了你。今天你来我这里的事情。不可以到外面告诉别人,知道吗?我们许久没见了,今日就小酌几杯吧。”

李是个直爽之人,拱手拜道:“副帅怎么说,末将自然就怎么做。”

吴少阳心里却是打起了鼓:李是我地亲信大将,我刚刚被俘落难,吴少诚没想到救我,却在家里开始抢我的人了。他把弓骑都交给了李,足以见得对他是非常的器重,花了大心思在拢络。可是你想不到吧,我又回来了……我身边的人,岂是那么容易被你挖走的?吴少诚,你卸磨就杀驴,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深夜,二人仍然在喝着酒。就在此时,吴府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吴少诚地女婿董重质带了百多个铁甲卫士,来到了他府上。吴少阳心中有些愠怒,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由家人搀扶着出来迎接。

董重质看着吴少阳这副样子,只顾冷笑。他瞟了吴少阳身边的李一眼,朝他略点了一下头以示友好,然后对吴少阳说道:“副帅,大帅让我来,请副帅过府一叙。”

吴少阳有些恼怒,大半夜的都要睡觉了,这时候叫过去,莫非还要杀了我不成?李是个憨直之人,马上说道:“副帅,末将陪你一起去。”

“也好。”吴少阳心中欢喜。有李这个心腹猛将陪着一起去,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董重质却是反对,说道:“李将军,你负责南门重防,这时候应该在巡视城防才对。敌军大兵压境,城防不容有失,你地职责可是异常重大。大帅找副帅,不过是一些私事,你就不必跟去了。”

吴少阳心中一弹,暗自想道:“私事?……”无奈,他也只得不带李同往。李却是有些恼火的瞪了董重质几眼,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请吧,副帅。”董重质傲慢的瞟了吴少阳一眼,说道,“车马已备,就在外面。”

吴少阳被几个兵卒们架着出了门,然后塞进了一张车子里。百余名铁甲围得严严实实,将吴少阳带走了。董重质骑在马上,有些洋洋得意的对车里的吴少阳说道:“副帅,小侄早就说过了,当时那一仗,打不得。现在如何,可是中计惨败?一万人马,对淮西来说可是不少了。现在又让武元衡做了个大人情。把你和李都放了回来,简直就是让大帅脸上无光。”

吴少阳敢怒不敢言,恨恨的低声道:“小人得志!”

董重质哈哈的大笑:“君子也好,小人也罢。要是副帅当初听信小侄之言,现在又何必落到如此境地?你刚愎自用不学无术,又能怨得了谁呢?因为你一人之失,让淮西蒙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若不是大帅宅心仁厚念及旧情。恐怕早就杀了你了!”

“呸,你这黄口小儿!”吴少阳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董重质却是懒得理会,冷笑了几声,催促人马快行。

大将李回了南门。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他是吴少阳地心腹大将,这在淮西人所共知。现在吴少阳和大帅有了矛盾,而他自己又被大帅重用,自己夹在中间还真是难做人。看刚才的情形……吴少阳被请了去,肯定凶多吉少。要是大帅连吴少阳都不信任、不放过了。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李心中忐忑不安。再加上他自己也清楚,其实淮西现在是危在旦夕。朝廷地征讨大军来势汹汹,很难对付。如果淮西内部再出什么岔子的话……

当晚。吴少阳留在大帅府里一夜未归。第二天,外面就有了流言***,说吴少阳已被软禁。李的心中越发地不踏实了。

而这个时候,武元衡所率领的大军,已经开到了蔡州城外南门处。其他几路兵马,也将蔡州其他诸门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蔡州城,顿时剑拔弩张。气氛变得异常地紧张起来。

数万大军,声势震震的停在了南门外。军队阵仗前,一辆主帅马车徐徐推了出来。武元衡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两面令旗,站在帅车上仰望着城头。在他身边,就是大将李。

李站在城头。一眼就看到了醒目地武元衡和李,心中又恼又羞。

武元衡看了片刻。轻扬一下手,马车和李一起缓步上前。

城头的弓箭手顿时变得异常紧张,将弩弦拉得匝匝作响。那武元衡和李一骑一车,却是一步也不停留,直朝门口走来。

旁边的副将叫道:“将军,下令吧!射死那武元衡和李!”

李眉头一皱,并不说话。

武元衡和李,居然直接走到了城门之下,离大军队仗已经有了二百步远。李心中暗自惊愕:这个白面书生,果然有些胆量!

“李将军,别来无恙?”武元衡朝城头略施一礼,微微笑道,“今日我们不是来攻城的,你大不必紧张。”

蔡州城门较高,李却是听得极清楚。他淡然答道:“两军对阵,你不来攻城,所为何事?”

“见一见老朋友。”武元衡微笑道,“李将军是见到了。吴副帅他人在何处?请把他请来,本帅有话同他讲一讲。”

李的身体微微一颤,答道:“副帅身体不适,并不在军中。你若无非就快退下。指挥兵马前来厮杀,无用多言。”

“哦,是这样。”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挥挥手示意车马后退。可是马上,他又折返回来,对城头说道,“李将军,本帅有一言,请务必转达给吴副帅。当日所说之事,切勿忘怀。切记、切记!”

李顿时大骇:“你胡说什么!——来人,放箭,放箭!”

武元衡呵呵一笑,扬手疾退。身边地士卒护着帅车,飞速后退。漫天的箭雨顿时铺天盖地而下,李怒喝一声,抖擞神威将手中的银枪挥舞得滴水不漏,居然将射向帅车的箭矢全部挡落。

李目瞪口呆,守城军士一片哗然。

李策马跳退几步,挺枪指着城头大声喝道:“若非我家大帅有意成全你们性命,蔡州早已成了齑粉,玉石俱焚!尔等不知好歹却施暗箭,他日破城之后,必当惨死当场!”

李中气十足声如奔雷,骇然城头士卒个个惊呼一阵战栗。李豪气上来了,更不肯善罢干休。他取下鞍上宝弓拈上一箭,策马在城头奔了一圈。以脚蹬弓朝城头射出一箭。李一声惊呼,那枚箭矢居然不偏不倚的插在了自己地头盔帽缨之上。

李哈哈大笑:“淮西数万兵马,尽是匹夫!谁有胆出得城来与某家决一死战!”

“李,你欺人太甚!”李暴跳如雷,就要提出兵器出城与李分个高低。他身边的众将苦苦拉扯,总算是将他留住了。

武元衡已经安然的回到了阵前,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任凭李在城门前挑衅了一阵,然后不急不忙的扬一扬手:“鸣金,收兵。”大军徐徐而退,李也匹马回头,回到了武元衡身边。

“干得不错。”武元衡赞扬李,说道,“那一箭射得漂亮。既激怒了李,又没伤到他什么。今日这件事情一过,蔡州里还不乱起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一旁的高固看了出一点门道,低声笑道:“大帅这一招离间计,使得端的是漂亮。这一下,吴少诚、吴少阳、李这三人,都要心怀鬼胎了。”

武元衡微微笑道:“话应该这么说。这些人,本来就心中各怀鬼胎。本帅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计谋已施,我们静观其效吧。”

淮西帅府里,吴少诚暴跳如雷:“我说那武元衡,凭什么轻易就放回了吴少阳和李,原来彼此之间已有默契!吴少阳,本帅本不想杀你,你却想着吃里扒外出卖淮西,那也就饶你不得了!来人,去割了他的头胪,满门诛杀!”

“大帅,且慢动手!”董重质连忙死死劝住吴少诚,郑重的说道,“小婿觉得,这其中有诈!”

吴少诚幡然一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