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春,可是漠北的回鹘都播行宫仍然是一片寒冷,天气也有些干燥。仿佛这里仍然停留在隆冬。

回鹘可汗药罗葛-阿啜愁眉苦脸的坐在虎皮汗位上,一只手支着腮,表情很是难看。房慈和其他几名回鹘将军坐在下座,静静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可汗。

“黠嘎斯人的铁骑,实在太厉害了!”阿啜连连摇头,既无奈又愤懑的说道,“一连三日,我亲率大军与他们大战了三场,都落到了下风。现在,黠嘎斯人已经推进到剑河附近。若不是河流阻挡,我估计他们早就要杀到行宫任意妄为了。”

房慈站起了身来,平静的说道:“可汗,请让末将率飞龙骑上去迎敌。”

“不可、不可!”阿啜急忙摆手,说道,“黠嘎斯人的骑兵野蛮而又凶残,特别擅长在北漠这种地方战斗。我们回鹘人在草原上也算得上是雄兵了,可是跟黠嘎斯人比起来也有很大差距。更何况,这一次是阿热奴亲率的五万铁骑,来势何其汹涌。我们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应敌吧……”

房慈冷冷一笑,说道:“可汗连败三阵,怕了阿热奴是情理之中。末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亲自会会那厮不可。大唐飞龙骑,天下无敌未尝一败。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一盘散沙的黠嘎斯杂兵!”

“房将军切不可轻敌!”阿啜紧张的说道,“黠嘎斯人生性暴悍,而且极其善长骑兵征战与奔袭。这三天以来,我败在他们手上三次,损兵折将甚是恼人。房将军是大唐的贵客。更是文安公主的……我是绝对不能让你冒险的!”

“可汗!”房慈重重地拱手一拜,说道,“末将此来行宫。就是冲阵杀敌的!倘若怕死,就不必前来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末将若不出战,皇帝陛下与李大元帅那里,都没法交待。大元帅派末将前来,其用意也是深刻——就是要向黠嘎斯说明,我大唐要支持回鹘对抗外敌。黠嘎斯如若执迷不悟敢与大唐为敌。其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所以,末将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出战!”

阿啜愣了一愣,无奈地点头道:“好吧,你说得也是有些道理。不过……你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区区一万人,去与阿热奴五万人马对抗,岂不是以卵击石!你稍等几日,待我将鹰师调过来后,配合你出战。”

“多谢可汗。不过,不必了!”房慈郑重一抱拳。凛凛然说道,“一万飞龙骑,荡涤漠北足矣!”

阿啜和回鹘众将都是一阵愕然。有些人还在心中骂起了这个狂妄地唐将。

房慈环视了众人一眼,也料想到了他们心中作何想法。自己也懒得去理会了。正准备告辞离开回去整点兵马。帐吏来报说黠嘎斯使者求见。

“好哇,不声不响就打了几天了。现在终于派使者来了吗?”阿啜恼怒的说道。“让他进来!”

房慈也坐了下来,看一看这黠嘎斯的使者要来说什么。

片刻后,一个身披白羊皮长裘、头发赤黄身裁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他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帐中,面带鄙夷地打量着在座众人。可是,当人把眼光停留在房慈身上时,眼神中明显露出一丝惊愕。房慈冷冷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使者愣了片刻,走到阿啜面前大咧咧的施了一礼说道:“黠嘎斯使者哥尼克见过可汗陛下。”

“哥尼克,我早就听说过你了。你就是阿热奴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吧?”阿啜没好气的说道,“两军交战,你来做什么?有话快说,说了快滚。”

哥尼克也不着急。他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傲慢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奉了阿热奴世子之命,前来与可汗谈一笔交易的。”

阿啜面色铁青:“讲。”

“很简单。”哥尼克转头看着阿啜,挑衅的说道,“可汗已经见识过世子地军威了,想必也是心中有数。不过,我黠嘎斯其实无意与可汗为敌。只是为了一些私事而来。世子说了,只要可汗答应他一个条件,马上无条件撤兵,并且送回之前被掳的一些牛羊和百姓。”

阿啜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沉住了气冷冷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一个女人。”哥尼克竖起一根指头,肆无忌惮的说道,“你们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地义女——梦词道姑。”

阿啜急忙瞟了房慈一眼,发现他面色沉寂如水,眼神中却是透出了无穷杀意。阿啜自己也是忍捺不下去了,嚯然站了起来,指着哥尼克大声骂道:“我呸,小人!假借一个女人的借口,就挥军数万侵我草原!此等羞辱,我药罗葛-阿啜定当百倍奉还!莫说是大相地义女,就是一个普通地奴隶我也不会拱手相让!回去告诉阿热奴,我不答应!他若是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来抢吧!”

哥尼克眼睛一眯,表情不善地喝道:“可汗,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区区一名女子,对你回鹘来说根本无伤大雅。当日世子在金帐向她发出真诚的邀请却受到了屈辱,这才不得已起兵而来。现在世子先礼后兵,也算是仁至义尽。倘若大军挥渡剑河,到时候草原上定然血染百里鸡犬不留!两相对比牺牲一名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有何干系!”

“你可以住口,然后滚蛋了。”哥尼克说得正起劲,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冰凉凉、杀气十足的声音。他惊愕的一回头,发现之前那名汉人将军正眼神如刀的瞪着自己。

哥尼克很恼怒,可不知为何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你又是什么人?你说的是汉话,长得也像汉人。你是什么人?”

房慈依旧平静的看着哥尼克。说道:“我是什么人这不关你地事。回去告诉阿热奴,他想要的女人,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因为。她是大唐地公主。同时,也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啊?!……”阿热奴大惊失色。顿时愣住了。半晌后他才张大了嘴说道,“这么说,你是……大唐地将军?”他急忙又上得前来拱手拜了一礼:“敢问高姓大名?”

“房慈,记住我的名字。”房慈平静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告诉阿热奴。他无理出兵强抢公主,已犯十恶不赦之死罪。除非他自缚到长安请罪,或者是现在撤兵回大漠,从此老老实实的听命于回鹘金帐,一切尚有转机。我大唐皇帝陛下或许可以饶他一命。否则,大唐王师挥军北上,定然踏平黠嘎斯的每一寸土地!”

哥尼克之前地嚣张气焰瞬时熄灭,眼睛飞快的滴溜溜转了一阵,哈腰拜道:“在下一定把将军原话转告给世子——可汗、诸位。告辞!”说罢,居然头也不回飞快的走了。

阿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喜笑颜开的对房慈说道:“房将军。照现在看来,黠嘎斯还是没什么胆气与大唐为敌。你估计他们会就此撤兵吗?”

“当然不会。”房慈冷笑一声。说道。“哥尼克是个色厉内荏之辈,他是不敢在帐内与我公然叫嚣的。阿热奴起五万大军前来。哪里会有那么容易撤回?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大唐会有军队在此。我估计,他们会趁这个机会,认真的和大唐军队较量一下,也好让自己心中有数。黠嘎斯野心勃勃,他想制霸草原,就迟早要面对大唐。假如我是阿热奴,此时非但不会撤退,反而还会更加兴奋的挥兵前来挑衅。箭在弦上,哪有不发地道理!”

阿啜惶然一惊:“那可如何是好?黠嘎斯人的铁骑,委实厉害!这几天他们还没有拼尽全力,就将我的虎师打得一败涂地了。可恨我回鹘战斗力最强地狼师并不在此,而是追随李大元帅去了北庭……房将军,你可有想法对策?”

“唯一的想法,就是迎上去,杀之!”房慈眼角精光一闪,斩钉截铁地沉沉低喝。

两天以后,天色阴沉,还下了一点毛毛细雨。

房慈提着银枪骑在马上,脸上被寒冷干烈地风吹得一阵阵生疼。阿啜也骑着一匹大马跟在他身边,仍然有些担忧的说道:“房将军,还是再等几天吧?色楞格河地鹰师就快过来了。到时候多些兵马,也多几成胜算。”

房慈笑了一笑,对阿啜拱手拜道:“多谢可汗好意。可是在末将看来,这一万飞龙骑已经足矣。兵在精而不在多,贵在为将者运用得法。末将不才,却有几分把握能胜得过阿热奴。可汗就请放心吧。”

“既然房将军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但请一切小心,如若前方有任何变故,记得及时通知我。我会不顾一切亲率大军来接应你的。”阿啜说完,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用一万兵马去和五万黠嘎斯铁骑拼命,无疑是找死的打法。他可以理解房慈现在心情,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哪怕是公主就带着一万人去这样白白送死,真的值得吗?

房慈的心中,其实很平静。于公于私,他现在都没有退缩的理由。至从那一日见到文安公主以后,他的心中就再没有消失过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头一次率军出击所面对的就是这样厉害的敌人而且实力悬殊差距很大,他的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害怕。相反,他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能赢。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一种无法取代的信心。

风不停,剑河的水面上有了一层波涛。不久以后,前方的探子来报,黠嘎斯果然已经在渡河了。房慈马上对阿啜说道:“可汗,请下令所有人马一概撤离剑河,末将也会带人埋伏隐藏起来。先让黠嘎斯人渡河吧!”

“好的。你要多多保重。”阿啜看了房慈几眼,骑马转身走了。他的心里一阵犹豫不决,暗自想道:放弃剑河天险而让黠嘎斯人这样轻松的过河,当真保险吗?倘若房慈顶不住阿热奴,让黠嘎斯的大军完全渡过了剑河,那行宫就完了。再接下来,整个草原和金帐也要被黠嘎斯的铁骑所凌虐……房慈,你未免玩得太大了吧!安全第一,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好。无论如何,火速调集兵马前来戍卫行宫吧……

这个时候的房慈,已经没有去想太多了。他带着身边一万名飞龙骑将士,隐隐埋伏在剑河南岸的河谷之中,静观其变。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的皮筏和小舟。黠嘎斯人的人马,在慢悠悠的渡着河。这种皮筏就是他们习惯用的渡水工具。用厚实的牛皮制成,可以载起二人两马。房慈长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神,先让头一批黠嘎斯骑兵上了岸。然后这批人四下奔跑了开来,果然是探路的斥候。房慈早已预料到这点,带着人藏得很隐蔽并没有被发现。没过多久,更多的皮筏出现在了江面上。黠嘎斯人果然大规模的渡河了。剑河的水并不太急,远远看去,黠嘎斯人的皮筏几乎布满了河面,不计其数。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已经有数千黠嘎斯铁骑渡过了河,正在河边集结。更多的皮筏还飘在江面上,正朝南岸游划而来。

“恩师教我,兵半渡而击之!”房慈翻身上马,扬了一下手中的旗帜,大声道:“飞龙骑的将士们,随本将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