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中的李光颜也似乎有所醒悟,心中暗道:若论武艺,薛平也许并不会比我和论莽热要高。只不过,他似乎打得更聪明。而且,他的风格就是枪走轻盈从不硬拼……我与论莽热,却都是走的刚猛路子。我虽然刀法要比论莽热精妙,可是在力道上有些不如他,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薛平则是完全放弃硬拼,充分发挥了枪的灵活与多变。这样一来,他倒是可以和论莽热打得不相伯仲。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那一边在与薛平厮斗的论莽热,心中也是暗暗惊愕,而且狂躁的情绪已经有些安稳了下来。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套路的对手。一力压百巧,但是柔也可以克刚。他与眼前这个对手之间,才是真正的生生相克。假如自己稍有一个不慎,就能被对方瞅住机会捡到大便宜。跟这种灵巧型的对手对敌,更需要打起精神加倍小

相比而言,薛平只是初生牛犊,并没有像李光颜和论莽热那样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使出练习了千万遍的枪法,在与论莽热周旋。只不过,薛平的确是有着惊人的天赋和超人的冷静与智慧。交手几个回合之后,他也很快领悟到了与论莽热作战的诀窍所在,关键就是——避其锋芒,以柔克刚几个回合,胜负毫无分别。不过与李光颜不同,当论莽热想停下马来与薛平并马而斗的时候,薛平并不理睬他,继续拍马掠过,然后再回头冲杀。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承受论莽热沉重的刀势冲击。而在运动战中,他的枪则可以最大程度发挥灵巧多变的优势。

这一来一去,居然打得不可开交。与之前论莽热李光颜决斗的电闪雷鸣不同。这一次的较量更像是暗波汹涌,隐隐中杀气四溢。论莽热不敢再焦躁,只能按捺着性子和薛平见招拆招;薛平则是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小心应敌。渐渐地,二人之间的对决居然完全落入了薛平缔造的模式和节奏。气冲斗牛的论莽热,不知不觉的落入了被动。

李世民站在城头一直没有移动。哪怕现在对方又有大批的敌军杀来了,仍然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人山人海中。他已经很难再找到哪个具体地人。顶多就是偶尔通过高高飘扬的将旗,看到论莽热和李光颜等人。

李世民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了数十里开外。

庆林以北的山脚下,浑带着麾下的将士全都纹丝不动地趴在低矮之处。就在离他们几里远的地方,大批的吐蕃骑军正在铺天盖地的呼啸而过。浑一直睁大了眼睛仔细瞪着。心中粗略的算计了一下,这一批人马不下三万人之多!

副将心急地爬了过来,凑到浑身边低声道:“大帅,还不拆锦囊吗?”

浑心中一动,想起了当初皇帝交待的话:“当你看到大批的吐蕃援军从兰州杀过来地时候。就是最佳时机!”——指的不就是现在吗?

浑急忙拆开锦囊来一看,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待吐蕃兵马过尽,在鄣县战场陷入厮杀之后。你急率人马去攻取兰州。彼时兰州必然空虚,务必不惜不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之内拿下!

浑顿时跳了起来翻身上马,拔出大刀怒声喝道:“将士们,上马——杀向兰州!”

众人齐齐的一个激灵,都省过了神来。埋伏已久的唐军兵马急速集结,在浑的带领之下朝兰州杀去。

与此同时,鄣县城头的李世民也发下了军令:“打开东、西二门,除飞龙骑外所有骑兵开始突击掠阵——务必形成巨大包围圈。死死缠住战阵中的吐蕃人!”数十名信马快速奔出,将皇帝的军令飞快下达,包括传递到了战阵中地李光颜等将耳中。

三四万骑兵,在开阖的大门之中冲腾而出。从东、西两个方向绕走弧线,从外围包抄而来。李光颜临阵指挥作战的能力极强。这时自己带一撮骑兵退出了战阵核心,指挥几名副将上前接到兵马。让他们率领着新出击的骑兵如同拉网一般的形成包围圈。

论莽热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自己新得了三万援军铁骑地帮助,底气大足,根本没有将唐军放在眼里。此时,他也撇开了与他缠斗不休的薛平退出阵外,让身边地将军率领各自的部属向外反方向突击,实施突破和反包围。远远看去,现在的战场变成了这个样子:唐军骑兵分成一队一队,从外围杀拢而去,如同一块块绢布要包裹战阵中的吐蕃人;可是吐蕃不做棕子偏偏是仙人球,无数支突围反攻迎上来的兵马,就是他们的利刺,与迎面包来的绢布扎到了一起。

虽然从整体上看,唐军的确是形成了合围。不过已经有许多支吐蕃的骑兵部队突击穿透了出去,在外围游弋干扰,让唐军无法安心的形成合围。

李世民闷闷的长吁了一口气:“这蛮子,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不过,你们和我缠斗得越久便越好。我现在没指望在战场上彻底的将你们吃光。我真正想要的……是兰州城!”

此时的浑,已经率领三万步骑大军杀到了兰州城前。唐军来势极其凶猛,连城池都震动了。可是,出乎浑意料之外的是,兰州城头上的吐蕃人居然不惊不忙,旌旗不乱人员整齐。千万支弓弩正整齐的排在城头上等着。

浑心中惊愕:陛下如此精妙、布局已久的调虎离山之计,莫非也能落空?

正当他满腹疑惑时,兰州城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哈哈大笑:“来将可是浑?!”

“论莽热?!”浑看到城头那人,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不是在鄣县作战吗?!”

城头的那个论莽热笑得好不猖狂,几乎是拍着肚皮仰天长笑,然后闷哼一声瞪眼指着浑,厉声道:“你以为。我论莽热当真是蠢货,会中了你们那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吗?更何况,本帅身为十万大军统帅,当真会干那种每天去骂阵的无聊事情吗?告诉你吧!这连续半月以来去鄣县骂阵的,是本帅的孪生弟弟论颊热。这一点,你肯定还不知道吧?李漠满以为设个小计就能瞒倒我,引我上钩。须不知。我早已料敌在先还将计就计,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浑地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他居然感到了恐惧!

这个论莽热,居然能识破皇帝计谋,还设下了反计!

这时。他再仔细看看城头的那个论莽热,的确与之前见过的有几分不同。至少,现在城头的这个衣着整齐,穿着华丽的明光战甲,披着鲜亮地斗蓬。

这才是元帅该有的装束——之前去挑战的那个论颊热。整个就像一个山村猎户!

“不好,快撤!”浑心头一急,大声下令。

“来不及了!”论莽热大声喝道。“擂鼓,出击!”

军令刚下,兰州城头数十面大鼓顿时擂响。兰州两旁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骤响。

“果然中了埋伏!”浑心中大惊,急忙率军撤退。

与此同时,兰州城门也砰然大开,无数吐蕃铁骑汹涌而出,喊杀声震天。

浑的军队战机尽失,顿时陷入了包围圈中!此情此景。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钢牙一咬怒声吼道:“兄弟们,骑兵迎敌弓弩掩护,且战且退——不必慌乱!”

好在这一批军人是在边朔混得许久了地老兵,临阵之时也没有过于慌乱。他们在浑的率领之下迅速作出了反应,迎上了敌人。同时。浑指挥着大部,向南方撤离。吐蕃人的铁骑则是得势不饶人。在后面穷追猛打。

兵败如山倒。浑所部,损失惨重……

鄣县城前的战场上,早已成了修罗校场人间地狱。两帮人马厮杀不休伤亡无数。鄣县城中的骑兵已经全部出击了。到现在,唐军已经总计有了四万人一千人,吐蕃人四万五千人。**万人厮杀成一片,喊杀声震荡百里,惊天地泣鬼神。

李世民一直站在城头,纹丝不动。眼前地战场呈现胶着状态,形势尚在掌握。只是不知道,突击兰州的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这一盘大棋,浑才是致胜的关键子。鄣县这里地数万人,都是为了给他打幌子的。

代价不可谓不巨大。

正在这时,北方又扬起了喧嚣的尘土,喊杀声不停传来。李世民不禁一阵心惊肉跳:怎么回事?按理说吐蕃人不会再有援军杀过来了。莫非……是浑败回?!

他心头一震,大声道:“速去打探消息。北方来的军马是何方人马!”

几乎是在他军令刚下,城头下一员小将快马奔来,就站在城下对上面喊道:“陛下!李光颜将军让末将回报——前方浑败回!”

“啊——不好!”李世民大声惊呼,终于抬脚离开了城头。

“来人,集合飞龙骑,随朕亲自出战,救援浑。传令,再发两万步弩手备马随飞龙骑一起突击,射住追击而来的吐蕃追兵!”

“陛下,万万不可!”身边几名小将急忙阻挡。“休得多言,违令者斩!”李世民边说边走,已经下了城头。他骑上青骓马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铁马槊高高扬起,“飞龙骑,随朕出击!”

鄣县的北门迎着大战场被打开。一队墨甲黑袍的骑兵飞速涌出。当先一名将军金甲红袍骑术精湛,帅旗居然是一面飞扬地五爪金龙,上面大书一个李字!

唐军众将士都吃了一惊:天哪,皇帝居然亲自上阵了!

李世民挺枪跃马只顾向前,带领着飞龙骑和两万步弩手掠过战阵边缘朝远方突击而去。战阵中的“论颊热”似乎也意识到了是大唐的皇帝亲自出击了,急忙指派人前来截杀。可是,他的人马已经大多数和阵中的唐军缠斗到了一起,派不出几个人来。偶尔出来个几十上百人,冲过来还没看清楚飞龙骑地面貌,就被一阵乱箭射成了蜂窝。

浑亲自率领人马苦战断后,身上已是鲜血淋漓,也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地。唐军骑兵本来有机动力优势,可是却挡在最后方阻敌。其实浑明白,如果让骑兵先撤,或许可以多活出几个人来。可是这样一来,军队就会气势尽失,任凭吐蕃人毫无忌惮在后方厮杀。而且,他要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败回,只会给后方在战斗的唐军增加若干的负担。所以,他宁愿多死几人,也要保留士气和骨气,为后军多争取一刻,算是一刻。

此时此刻,浑已然抱定了必死之信念。他挥舞着大刀始终朝吐蕃最多的地方厮杀。这一场完败,他也没有脸回去见皇帝了。心想也只有马革裹尸还,才算是个交待!

吐蕃人的兵马数量并不在优势,可是气势如虹冲击力十足。一轮轮的骑兵奔射下来,无暇架起护盾的浑所部损失惨重,唐军将士东倒西歪横尸疆场。他们的战场,就在离鄣县大战场二十里的庆林附近。这里,早已是血流成河。

纵马狂奔的李世民早已是心如火燎。此时时刻,除非他亲自出手救出浑、救出那里的将士。否则,他将一辈子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