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乔浅浅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有阳光刺进眼睛里,她眨眨眼,再眨眼,然后发现躺在一个软软的地方,脑袋上方赫然隔着莫司情的脑袋。

……

没死?

真的没死?!

突如其来的惊喜害她傻乎乎笑出了声,抬眼就看到了莫司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的眼。 咳,因为姿势有些奇怪,所以乔浅浅的第一反应是马上闭上了眼睛,自我催眠:我没醒没醒真的没醒你要相信我啊我没醒……

“你不醒来可就没法吃早点了。 ”莫司情戏谑。

乔浅浅这才发现肚子已经很不争气地在咕咕叫,想来是昨晚大起大伏耗费了不少精力。 她可以装作没醒,肚子可装不了。 于是她也懒得装了,张开眼朝他笑。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问他。

“青衍水来解了你的毒,还让我转告你说他在桃花镇买了座宅邸。 ”

“额?”

乔浅浅瞪大了眼,不可思议。 他居然会亲自免费送解药?还是说——她一把揪住莫司情:“喂!你答应了他什么事情?!”该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你去死啊或者是她醒来后跟他走啊这类的奇怪条件吧?!

“没有,他没有提任何条件。 ”莫司情拍了拍尘土站起身,望着身边的水流湍急道,“我想。 我也许是想你去桃花镇看看他。 ”

“哦。 ”

乔浅浅轻声应着,说不出的感觉。

“你会去么?”莫司情问她。

乔浅浅笑了,有些清冷。

“也许吧。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她笑笑,“十年二十年,也许有那么一天地。 ”

到那一天。 也许她不再有恨,她会去桃花镇吧。 只是她乔浅浅不是什么圣母。 有仇不报已经是极限,要想她原谅,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坏不坏?”她问莫司情。

莫司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很庆幸你没有记恨我曾经差点害死你。 ”

如果她也那么记恨他,那该怎么办?他不敢想。

“那就用下半辈子来还债。 ”她笑嘻嘻地戳了戳他胸膛,却被他拽了过去搂住。

阳光灿烂。

**********

万事都了了,两个人就回别院。

只是到了城里。 才发现整个青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城之内,人人白衣,家家悬挂着白灯笼,街上各处张贴着榜文。

乔浅浅心里慌张,跌跌撞撞挤过人群到榜文面前,隐隐约约看到上面写的是:映帝崩,国丧。

青映?!

“莫司情……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抓着莫司情的衣袖问他。

莫司情茫然地摇摇头说:“前几日他才派人来通知。 说毒已经有解了。 ”

“我们进宫去!”

乔浅浅咬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往皇宫方向跑。 莫司情在她身后跟着她,见她实在跑不动了,从路边买了一匹马,追上她把她抱上了马,直奔皇宫。

皇宫里面处处白纱。 门卫见到骑马飞奔的人本来想阻拦的,却在看清莫司情地脸后跪了下来。 莫司情带着乔浅浅一路飞奔,到了正殿前却见着文武百官站在殿外,三五成堆,脸色焦急。

见到了他,文武百官忽然激动起来,百余人齐齐地跪倒在殿外,齐声高呼:“叩见陛下,欢迎陛下回宫!”

陛下!

莫司情跳下马,抽出软丝剑架上为首的丞相脖颈:“你说什么?”

丞相吓得浑身哆嗦。 还是鼓起了勇气开口:“先帝驾崩。 传位于仪王您,现在您便是青云之帝!”

“青映现在人在哪里!”莫司情眼圈发红。 嘲丞相吼。

“先帝遗嘱,命我等隔日火化遗体,骨灰入河,尸骨无存。 ”

尸骨无存……

青映!

乔浅浅咬牙跳下马,冲向凤华宫。 她要找太后问个清楚,不是说找到解药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没有走到凤华宫,迎面就撞上了太后。 太后见了乔浅浅,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青映呢?”她问太后。

太后拉着她往苍乾殿走,莫司情就跟在身后。 苍乾殿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一进门,见到地就是一张祭台,一盏长明灯,还有……青映的牌位。

“为什么……”

乔浅浅两腿发软,瘫坐在殿上,只愣愣地看着长明灯。

那个狐狸男,怎么会死呢?他那么狡诈,那么懂得进退,他可以跟青衍水明争暗斗那么多年,他可以把她捉弄得找不到北,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皇儿临走前,留了话给你们。 ”太后擦干眼泪说。

“什么?”乔浅浅茫然地问,眼泪止不住。

“欢儿,皇儿他说,这辈子你不欠他,不必有愧疚。 ”太后转过头,对莫司情说,“青言,皇儿说,上一辈是我们母子负你,这一辈是你欠他,两相抵消。 他希望你能接任青云,他说他与欢儿此生无缘,来生必夺。 ”

“青映……”乔浅浅泣不成声,“谁要你这么做!”如果,如果不是他骗她说有解药了,她可以去求青衍水的啊……

莫司情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走到了灵堂之前,重重地跪了下去,磕头。

三跪九叩,最高之礼。 他抬起头地时候额头上已经鲜红一片,顺着脸颊有血流下来。

他说:“忠君此诺,必守一生,如有违尔。 天灭之。 ”

“为什么不留身体?”乔浅浅咬着牙问太后。

太后叹了口气默默流泪,她说:“大夫说他身中之毒一旦身亡。 两日后便会殃及方圆百丈之人,皇儿他怕连累宫中之人,更怕你们回来……”

青映呵青映,你究竟可以做到怎样?

皇帝驾崩,是为国丧,青云人人白衣,家家白灯。

只是再多的悼念也唤不回来了。 那个笑得很狡诈的狐狸皇帝。

乔浅浅坐在地上,眼前依稀看到了青映标志式的狐狸笑容,心里越发难受。 她问自己,如果早一点知道青映会这样,那她还会不会跟青衍水磨蹭那么久?还会不会心安理得地跟莫司情在一起呢?答案当然是否定地。

而青映他就是知道了这一点吧……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下去,他为他们都铺好了路,自己却付出了性命。 这样的人。 他到头来想要的东西,她没有一件是给得起地。

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青映,他留给她的话——

——青映,明天我就出发,跟莫司情去定北王府了。

——小心点。

——我们一定会带解药回来,没解药。 我们就杀了青衍水。

——小心点。

——我们大家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小心点。

字字句句,他在意地只有她的安全呵,那时候,她怎么没发现呢,他的眼里地悲哀一丝丝透着,像是水底的藤蔓一般,纠缠在他的眼底。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浅浅,你要好好地,别被青言给欺负了去。 知道了么。

那句话依稀还在耳边。 青映却不在了……怎么都找不着了。

“太后,青映他……除了上面带的话。 有没有提起我?或者是有什么愿望未了?”乔浅浅问太后。

太后止住眼泪摇了摇头说:“他走得很安静,临走赶走了所有在寝宫里地人。 后来云妃进去了,或许他对云妃说过什么,只是也无迹可寻了……”

“云妃?”

她这才记起来,从进门到此刻都没有见过云起。

提起云妃,太后又叹了一口气:“云起这孩子也是个痴情种,皇儿去世之前她跑进了房间,后来侍卫打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割腕而死。 ”

“这是她的愿望吧。 ”

对于云起,乔浅浅从来没有说清楚过感觉,只是这次她所做的,却让她佩服。 她是个活得很潇洒的女人,却也是他们之中活得最为压抑的女人。 家族使命让她潜伏在深宫,到最后终究是爱上了青映吧,所以殉情。

最是完满,最为温存。

“浅……”莫司情垂眸低唤。

乔浅浅不知道该不该应,看了一眼太后,看了一眼长明灯,最后往回缩了一段距离。 青映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能……怎么能心安理得?

退后地时候,她清晰地看到了莫司情脸上溢出来的绝望与窒息。

“对不起……”她说,本想往后跑开,却没想到撞进了太后怀里。

太后把她拉了回来,抓住她的手,又拉过了莫司情的手,把她地手放到了莫司情地手心。

“欢儿,不,是浅浅,”她扯出一抹笑,“你们地事情皇儿都跟我说了,感情地付出都是自愿的,没有谁欠谁。 更何况你们在一起也是皇儿的愿望,如果他知道因为内疚,到头来他的努力付之东流了,他一定会不甘心。 ”

“太后……”乔浅浅唤。

“怎么,畏畏缩缩,你当真是皇儿口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乔浅浅么?”太后冷道,“如果你走了,青言当如何,你有没有想过?你只顾自己的感受,到头来,后悔的还是你。 ”

“我……”

乔浅浅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莫司情眼底的绝望,清晰地感到握着的手上不断传来他地战栗。

对不起,我竟然忽略了你地感受。

对不起,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对不起……莫司情,我不会再伤你了……

“想好了么?”太后问。

“我,留下。 ”她闭上眼,眼泪滑落。

爱与伤,从来都是难分难舍。 她伤莫司情多深,她就爱多深。

当她看到莫司情地泪的时候,她就知道,今生今世,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