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蛋,给老娘滚出来!”官云璃站在屋里,叉着腰大骂。

此时,椅子脚下,正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糯米团子,在拼命把小小的身体往椅子脚里边挪,无奈小屁股有点肥,怎么都挤不进去,只得卡在外面。

“官雪!”

桌上轻飘飘地搁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黑字,官云璃越看越火。

还好,糯米团子很识时务,抱着小脑袋,耸着肩膀怕怕地嗫喏说:“娘亲,要是你不生气了,我就出来。”

“嚯?”官云璃眉眼戏谑地扫了下那独独搁在椅子脚外面的小肥屁股,操起一旁专门用来对付小操蛋的鸡毛掸子,将掸子头甚是和谐地在手心里敲了敲,然后戳了戳那小肥屁股,“真不出来?”

这一戳,戳得糯米团子当下一阵哆嗦,那小身子抖起来颇有些筛米糠的意味。她抱着小脑袋慢吞吞地挪了出来,看了眼官云璃,眼珠一顿,倏地撒手死死抱起官云璃的腿来。

小团子的身体很是扭捏地摇晃着:“我的娘啊,您不是去集市买东西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雪儿还想着一会去集市接您呢。”

看她那一副怕挨打的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要装作撒娇撒得很欢,官云璃心里一软,差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撒娇可是那小混蛋的拿手好戏,每次要挨打时总能被她蒙混过关。有时候,官云璃不只一次抚额长叹,当年她怎么就捡了这么个磨人的小东西呢!

让官云璃焦头烂额的小团子名叫官雪,长着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两只大眼睛像宝石一样镶嵌在那如瓷娃娃一样的脸皮上,小樱桃嘴子一嘟,任谁见了小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雪儿是几百年前官云璃上惑林雪山时捡的一只小白狼,初见时不知是饿着了还是冻着了,四肢僵硬奄奄一息。官云璃将她给拾了回去,还给她渡了好一些修为,才能让她捡回了小命,还这么快修成小小人形。

因是在雪地里捡的,所以官云璃给她取了名字叫官雪。

官云璃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我急着回来检查你的课业。”

随即,官云璃两指拈起桌上那一张薄薄的纸,撂在小雪儿的面前,阴测测地说:“雪儿是不是皮子在做痒,需要我给你抽一抽啊?”

雪儿小声嘀咕:“不劳烦娘了,我皮子痒自己挠挠就是了,何必要娘伤筋动骨。”

官云璃暴吼:“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雪儿一耸一耸地伸手颤颤接过纸,更加小声地念了出来:“天苍苍,野茫茫,娘亲半夜要爬墙……娘啊,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雪儿死死抱着官云璃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全往官云璃身上揩。揩完,继续嚎。

“官雪,你给我站好!”

雪儿身体一抖,老老实实地站好,作了个揖:“娘亲有何吩咐?”

官云璃哭笑不得,本来心里就没多大的火气经她那滑稽的动作一逗,齐刷刷全熄灭了。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名堂!

官云璃正儿八经地问官雪:“我出门前才教你的诗是这样的吗?”

雪儿摇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样的?”

雪儿摇头晃脑了半天,才甚是有感地念出:“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罢了,她还向官云璃邀功:“娘,我是不是孺子可教?”

官云璃闭眼点点头:“嗯,还凑合。现在娘就考考你。”

雪儿闻言,立即兴奋地脚一并,肥手往额上一搁:“没问题!”

“咳咳”,官云璃清了两声,道,“雪儿上街,若是遇上大美妞,会如何打招呼?”

雪儿当下伸出两指摩挲着圆滑的下巴,汪汪大眼睛一挑,咧嘴笑道:“唷,小妞,这是要上哪儿去呀?要不要大爷我陪陪你呀?啧啧啧,瞧这凝脂雪肤,瞧这梨花带雨,不如许了我一夜吧,包你腰好腿好精神好!”

官云璃眉梢抖了两抖,随即朝雪儿伸出大拇指,好。雪儿兴奋得快没下线了。

官云璃又问:“雪儿上街,若是遇上翩翩公子,会如何打招呼?”

雪人两眼冒金光,砸吧砸吧着口水,手不自觉地往衣服上搓了搓,甚是腼腆中带着猥琐道:“嘿,小美人儿,我看上你了,跟了我吧。等我玩腻了再把你送回来,你觉着怎么样?”

官云璃伸出两指不自觉地撇了撇下巴,又问:“那要是雪儿遇上坏人了呢?”

雪儿当下胸一挺:“直接拳头招呼!”

官云璃一把将小雪儿捞起,抱在怀里,捏捏她光滑的小脸蛋,笑:“雪儿果然有娘亲当年的风韵。”

雪儿一听,骚乱了。她搂着官云璃的脖子就一阵狂啃:“真的咩?真的咩?”

三月的清风徐徐扑来,留下一屋子的清然。官云璃和雪儿在屋里闹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官云璃一直如这般努力地寻找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乐趣。

傍晚时分,懒懒的阳光渐渐昏黄了下去,有股华丽丽凄美的味道。官云璃手里牵着雪儿,一大一小,缓缓往屋子后面的雪山里走去。

对,她们一直住在惑林雪山的山脚下。住了记不清有多久。

站在惑林山巅上的时候,雪花依旧未停,只是有些淡。她们正好赶上在雪地里看远方的日落。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雪儿每次都会说:“娘亲,日出日落没有娘亲·美。”

官云璃安静地站着,发丝上沾满了雪花。每每这个时候,雪儿就会特别懂事,轻轻地爬到官云璃的肩头,伸出小手摘去官云璃头上的雪花,还问:“娘亲冷不冷?”

官云璃兀自抱紧了雪儿,头蹭着雪儿的小颈窝:“冷,好冷。”

白钰,都这么久了,为何我迟迟等不到你回来?你没死对么?只要我活着你就没死对么?为何,为何我见不到你,触碰不到你;为何我只能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想你?

等待,真的是太寂寞了。我没有力气了,我不想再等了。死真的一点都不难,怕只怕,怕只怕我去了黄泉,却还是找不到你!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官云璃怀里的小东西突然蹭起小身体,肉肉的手掌摸上官云璃的脸,替她擦去脸上凉凉的东西,还抱着她的脖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抱抱娘亲就不冷了,娘亲不哭。”

官云璃闻言,却将小团子抱得更紧,仿佛这世上唯一温暖的东西就只有她了。山头上,一阵阵若有若无的低咽声。

待日落了,天黑了,官云璃才再牵起雪儿往回走。

路上,小团子憋了几百年,终于忍不住问官云璃:“娘,为什么娘每天都要来这里看日出和日落?都看了好几百年了娘亲还没腻么?”

官云璃身子顿了顿,手握着小团子的力道大了些:“因为,娘在想,有一天,他会乘着七色云彩归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勇气,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

雪儿将她的神色瞧得清楚,每次从这里回去,娘亲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好像很难过,好像又期待着什么。

雪儿吐了一口气,随即天真地歪着脑袋问:“娘亲是在等谁呀?是不是在等爹爹呀?你要是那么想要个爹爹的话,雪儿就去给你找来!”

官云璃好笑地看了雪儿一眼,心情褪去沉重,说:“是我想要爹爹还是你想要爹爹啊?”

雪儿沉思了一会儿:“其实,我是不大想要的,要是娘亲那么想要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官云璃手抚额:“败给你了。我的爹爹你应该叫爷爷,你的爹爹我应该叫夫君,怎么能混在一起?”

雪儿甚是无奈地瞥了官云璃一眼:“我的还不是你的?”

官云璃眉眼一挑:“那你的小妞、你的小哥呢,还是我的吗?”

雪儿戒备地看着官云璃:“在这个问题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没得商量。”

一路上磕磕碰碰,一大一小两人儿倒也和乐。可是,眼看她们就要离山脚不远了,突然横出一个岔子来。

雪地上,似乎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