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云璃打开了白钰伸过来的手,清淡地说:“走开,我不用你操心。”

下一刻,白钰拉起官云璃虚弱的身体就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心疼地说:“你为什么这么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消失才觉得甘心了么?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官云璃眸色暗淡无光:“你不也一样让水青眼睁睁在我面前死去么?你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我是在用心看。现在,你体会了我的痛苦了吗?”

“那现在扯平了吗?”

“你觉得会扯平吗?”官云璃挣开白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还没死,我死了就扯平了。”

白钰再也不松手,他低声问:“你就是想要一点点地折磨自己,然后折磨我对不对?”

官云璃愣神看了白钰半晌,说:“对。”

走出院子的时候,官云璃道:“我只想问你,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与你有关?”

“你想回家?”白钰轻声笑问,或许当初他费劲心神将官云璃带来这里,真的是一个错误。

“是啊,该回家了。”说这句话,官云璃由衷地感到精疲力竭。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送你回去。”

可官云璃却说:“不必了,我自己会找到路的。从今天起,我们再无瓜葛。”说着她就往外走,这一走却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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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竹林里,一抹水红色的身影站在一座空墓面前,她伸手拂开了墓碑上飘落的残叶,轻声问:“姐姐,我去给你报仇好不好?”

一阵风起,漫天竹叶飞舞。终是飘零了一地。

许久,她又出声:“你若不应声,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哦。”

冰冷的墓碑上,空无一文。而那抹水红的身影,却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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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云璃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大街上却空无一人。宽宽的道路上萧条得可怕,风呼呼地吹,吹乱了一地的白色丧灯。

街道两旁的人家一见官云璃都陆陆续续地关掉门了。官云璃走遍了好几条大街,却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很多屋舍里面,却传出隐隐的痛苦而害怕的呜咽声。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官云璃站在一条巷子里的屋舍门前,手还未扣上门,里面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的孩子呀!”

官云璃冲门缝里面望进去,顿时背脊发凉。只见一具小孩的尸骸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他全身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隐隐可见;胸膛处,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官云璃捂着嘴,几乎是逃走的。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晃晃噩噩地出了城。

可是刚出城不远,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等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忽然脖子一凉,整个人歪倒在了地上。

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一路颠簸,官云璃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她正睡在马车里面的睡榻上,她掀开窗帘,外面的风景迅速从眼前溜走。

她一把拉开车帘子,却看见白钰稳稳地坐在前面,白色的背影单薄却坚定。

白钰感觉到官云璃就在他身后,他头也不回地说:“再睡一会吧,现在还早。”

官云璃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她吸了吸鼻子,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白钰却凉凉地说:“你一个人回不了家的。”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会安然把你送回去,等再过些日子。”

“我不会感谢你的。”

风迎面而来,吹翻了衣裳。官云璃低头,却又看见了白钰手臂上轻轻浅浅的伤痕;她转身进去,那个男人不值得他原谅。她不会原谅他。不过都不重要了,等她回去了之后,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了。她......也再见不到他了。

可白钰却拉住了她,说:“坐一会儿吧,吹吹风也好。”他抬头看看天,晴着,可一滴凉凉的**却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官云璃曲腿坐了下来,坐在白钰的身边。

“驾。”白钰轻扬马鞭,马车在空旷的山路上奔了起来,现在他们要去的是另外一座城。魔界重启了,官云璃已经被盯上了,不得不走。

他在自己和官云璃身上放了避神丹,可以再熬一段时间。一直以来,白钰就是凭避神丹躲过天神的眼线的,用来对付邪魔也有一些效果。

他想带官云璃回惑林,他想让她进妖界,那时就不再有人能伤害她。可是她现在还是凡人,就算进了惑林她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普通的森林,根本过不去结界,更别说进妖界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官云璃的能力觉醒。而且他也需要时间来恢复,等他们安全回到惑林后,那时她要去要留全凭她一句话。

现在这样的状况,不是白钰想要的。他也倦了。

白钰带着官云璃在路上狂奔了两天。车上已经准备好了干粮,官云璃随时都能吃。但无论是谁,有再好的耐心,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耗尽。

其实,白钰也想官云璃不受这样的苦,他也想带着官云璃身形一晃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但是这样做,只能瞬间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终于,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官云璃忍不住了。她躺在马车里,难掩焦躁地对外面架了两天马车的白钰说:“停下,我想下车。”

白钰捞起车帘,露进半个头来,神色憔悴,他问:“怎么了?”

官云璃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烦躁。就算不是一般人也能不死不活地驾马车驾这么久吗?她闷闷地说:“让我来驾车。”

白钰一愣,当即拒绝:“不行,危险。”

“那我不坐了,我走路。”

“不行,太慢了。”

结果不一会儿,马车忽然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你搞什么鬼?”白钰疑惑地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当下停住了马车,朝后面看去。

他看见官云璃捂着手臂正高傲地看着他。那女人,居然就那样跳下了马车!

白钰气急败坏地走过去,毫不疼惜地扯过官云璃的手臂,骂她:“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官云璃甩开他:“我说了我走路。”

“你……”白钰拉着官云璃不放,他捞起她的衣袖,看见手腕处一片红肿的擦伤,“痛不痛?”

官云璃倔强地说:“不是痛在你身上。”然后她扯开白钰的手,路过马车,径直往前面走去了。

白钰无奈地在后面喊:“官云璃,我们坐马车,你来驾车。”

于是不出意料,官云璃又面无表情地折了回来。

“驾!”官云璃使劲一甩马鞭,顿时马车快速往前跑。白钰坐在马车里面,被颠簸得前扑后仰。官云璃驾车居然比他还快。

白钰忍不住了,在马车里绷着脸说:“你能不能慢点儿?”

“你不是想跑吗,我让你跑得再快一些。”她又猛扬鞭绳,“驾!”她受够了在马车上的日子,确实是坐伤了,现在她也想让白钰体会一下这样憋闷的感觉。

最后,白钰只得在颠簸的车厢里无奈地闭目养神,他拗不过官云璃。

可是,就在他难得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整个车厢突然倒转翻腾了起来。外面,那匹拉马车的黑马因为受不住官云璃的拼命奴役,仰天长嘶一声,然后抬起了马蹄就掀翻了马车!

整个车身倒转了过来。黑马拼了命地往前跑,可是拉马车的缰绳却没有断,它直直拖着翻到的马车往前拉。

官云璃本来在外面驾车,可现在却被黑马拖在地上跑!

白钰心里一急,忽然飞身窜破车顶,他迅速跟上马的速度,将被拖在地上的官云璃一手捞起,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匹疯狂的马拉着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怎么样,有没有事?”白钰担心地问愣愣的官云璃,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官云璃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白钰,灰头土脸地,一句话不说又朝前走了。

白钰摸摸鼻子,突然很想笑。他跟上去,问:“现在怎么办,马车被你搞坏了,今晚在哪里睡觉?”

“这么宽阔的地面,还不够你睡的?”

“我是担心你没地方睡。”

“我不用你操心。”

晚上,瑟瑟的树林里燃起了温暖的木火。官云璃蹲坐在火堆边,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通红。现在好了,马车没有了,她自作自受。官云璃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很烦乱。

白钰时不时偷偷地瞄官云璃一下,两人相对无言。

这两天官云璃都没好好跟白钰说过一句话,有马车的时候还好,白钰在外面,她在里面,无论白天晚上都是这样。可现在突然没有马车了,官云璃一抬头就能看得到白钰,她对白钰的心情却复杂得很,她甚至不愿和白钰多说一句话。

对,她还是恨他,还是厌恶他。

半夜里,这夏末的季节晚上会生凉露。

官云璃头顶着膝盖,闭眼休息。可是忽然她身体颤了颤。

只见白钰将他的衣服轻轻地披在了官云璃的身上,他坐在她旁边,然后一把揽她入怀。官云璃想挣扎,可白钰却说:“就这样,好睡些。”

官云璃突然闷闷地说:“这不是回去的路。”

白钰一愣,清淡地笑:“这当然不是回去的路,我们是去另一个地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干,我只是在等你回家的时间。你看我这满身伤,总不能就这样让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没能力办到。你得给我些时间恢复。”

官云璃身体微微颤了颤,不自觉地捏紧了白钰的衣角,他的确是满身伤。可官云璃却讽刺道:“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妖界之王。”

半晌,白钰才缓缓说:“妖界之王,唯独拿你没有半点办法。当初你喝我血的时候我说过,人和妖精签订的契约是永生永世的;那时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

官云璃抬眼看了看孤寂的夜空,几颗星星闪烁。她幽幽出声:“呐,水青投胎找了个好人家是不是?”先前白钰说,水青回去投胎,她都听见了。

“嗯。妖精生生世世都是妖精,要经历千万次轮回才能换得一次成人的机会;水青不用再经历轮回之苦了。是你解救了她。”

官云璃嗤笑:“呵,妖精不是很好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妖精生来比人低等,所以才想拼命修炼成人,才想混在人群里过着人的生活。你觉得那样好吗,你真的能体会那样孤独而寂寞的感觉吗?那时生命漫长得可怕,眼看着岁月从身边溜走,最后能留下的还是只有自己。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有的妖想成人,而有的妖忍受不了孤独而更加堕落;而还有些,愿意等待,等待有人来解开自己的枷锁和痛苦。”

官云璃眼睛看向别处,声音清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你。”

“倘若水青再出现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我想你好好活着。”

“像你一样寂寞地活着?”

白钰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有他愿意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