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淼淼。

谢君和站在崖下,当年素素消失的地方,吹起欢悦的叶哨。

如莺啼,如雀舞,又如环佩之脆响。

那是素素最喜欢的曲子。曲中,素素那柔美的笑容正如艳阳,投射进他的回忆——灰暗的回忆里,仅有这么一丝光亮。可是这光亮终究随着长河,随着叶哨声飘渺远去了。

谢君和用蜡纸折了一只纸船,点上一段残烛,将叶哨搁在船上。一松手,翻覆的浪便将它带向了一片苍茫里。逐着鸥鹭,逐着浮萍。也许永远也追不上素素,但至少,能告诉上天,谢君和还好好地活着。

泪顺着脸颊滚落:“素素,对不起。”

“十年了,一直没有找到你。”

“若当年我就明白,江湖是非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你也就不会受我拖累。”

“可当下我有件更紧急的事要去做。我没法继续找你,对不起。”他说。

秋风吹动着蓬草的翻飞,撩拨起蓬草对大地的眷恋,然而终究,无根的蓬草要随着风四海飘游。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这一团不起眼的枯蓬下一站落脚处会在哪里。只有风知道。

谢君和抑制不住泪水的倾泻。

楚涛与江韶云苦战的时候,他在傲天阁不能分身。楚涛受齐恒羞辱的时候,他却在松竹林里喝酒恣肆。当尖利的匕首划过楚涛的手腕,他就站在齐家的院墙头,几步之遥,寻思着不远处街面上李洛的身影会不会碍到他的行动。

直到楚涛悄无声息地倒下去,鲜红的血流淌如泉,他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只迟了一步,他却只能定定地站在寒风里,静默着,冰冻着呼吸,望着那个消瘦的影子**地裹着水,缓缓倾倒在地,再也支持不住,却没有一声呼喊,没有一声哀鸣。血水染着紫色的衣袍,流淌在冰冷的石板。

五雷轰顶,他几乎要站不住。直觉却让他沉默着。惊呼声被强行咽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的颤动,还有握剑的指节咯咯作响。杀手的冷静告诉他不可擅动,毕竟四周黑压压血鬼的虎视眈眈早已布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只要他一露面,黑影立刻能把他吞没。可是又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他该把齐恒碎尸万段!

他感觉到自己胸口剧烈的起伏,却如同有魔影强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怨恨郁积不得出,似乎胸膛里燃烧的气焰随时都会炸裂自己。面颊上有水,是自己无声的泪。

他听着齐恒一条条数着楚涛的罪名,听着李洛讲述他和赵海骏之间的重重纠葛。未料想,自己,竟也成了陷害楚涛的由头。

为什么……

他望着楚涛不轻不重的笑容,难言的悲哀如秋草漫溯。

对不起……

他却不能说。

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刑罚。就像当年,素素在百步外的一跃,从此与他隔绝生死……他不明白老天为什么总是喜欢让他迟一步,却又让他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