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那红月怔神的工夫,便听得一个人冷冷地扬声道:“好一个红采女,竟不知五品以下的宫人要到门口迎接贤妃娘娘么?”

竟是这样!

那红月恍然大悟,便急忙走了出来。但见那被众人围绕着的女子最多不过二十岁年纪,一头乌黑的云鬒高挽成髻,戴着八宝双鸾衔玉珠的头面,绾着黄金镏花对簪。眉毛用黛石画至鬒稍,额前绘了朵精致的梅花儿,而所戴的耳环、项圈、手镯等物均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单那件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便足以令红月眼花缭乱了,更不用提这宋贤妃身边跟着的那些个宫人的穿戴,那简直比自己眼下穿的戴的都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这……为何同是这宫里的妃子,人家要比自己穿得好上这么多?

红月急忙匆匆地施了一礼,道:“红月见过宋贤妃娘娘。”

谁知那宋贤妃竟连应都不应,只是冷冷地看着红月。那红月心下甚觉奇怪,便抬起头来去瞧,但见这宋贤妃的眼睛之中,三分带着讽刺,七分带着鄙夷,那神情就像是低头在看一只小小的蚂蚁。

红月的心里突然间涌上了一股子怒意,然而这个人终究是鲁国公的外甥女,又是宫里的嫔妃,是自己万万得罪不得的。无论是心中如何气愤,那红月终是赔着笑脸迎上了宋贤妃的眸光。

那宋贤妃看到眼前的女子一副西域人的脸庞,一双微蓝的眸子如妖似魅,望一眼几乎就要勾去人的魂魄。况且穿着轻薄,纤细的腰不盈一握,却堪堪地有着一对饱满的胸脯,一看便知是那岁月场上打滚的人物。就是这个狐媚子,迷得皇上围围直转,竟在金殿上做那样的事么?

不止是宋贤妃,就连那位雄纠纠气昴昴地奔过来讨伐的赵淑仪,见了红月这般模样更是气得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的,见了宋贤妃娘娘竟是连跪都不跪的么?到底是谁教了你宫里的规矩?真该好好地打上几大板

!”

赵淑仪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是气愤,那阵势那威仪竟唬得红月紧张了起来。她急忙跪倒在地,道:“请宋贤妃娘娘恕罪,是红月不好……”

宋贤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红月接下来的话都不曾听的,便扭过身子,举步走进了那间“莲居”。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宋贤妃知道这间院子曾经是为了异地的三等命妇入朝参加庆典时,暂时休憩的小院儿。院子种植着三三两两的树木,虽然干净,但到底难免寒酸。然而便是这样一间宋贤妃眼睛里的寒酸之地,却足以让赵淑仪妒忌得红了眼睛。要知道,赵淑仪而今住的也不过是一间巴掌大小的偏殿而已,莫说是小院,便是连浴坊都不曾有的。

这赵淑仪越看越气,尤其是回过头去看着那红月一边走一边扭动的细腰,就恨不能冲上去“咔嚓”一下把她折为两段。她在心里暗暗地计较着,发狠一会子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红采女的架子还真是大呢,”赵淑仪瞟着红月笑道,“入宫已然有这么久了,难道都不曾有心去给宋贤妃娘娘请个安么?”

那红月的心中一惊。

想这红月是甚么人物?她可是在女人堆儿里摸爬滚打过来的,没点道行没点脾气能当得上那青月坊的头牌?更何况这女人是跟着宋贤妃来的,想来也不过是个像木茗那样伺候人的角色,即便是自己红宋贤妃几分颜面,可犯不上惯着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

这样想着,红月便扬起红唇笑道:“这位姐姐可冤枉红月了。臣妾自入宫以来见天儿被皇上缠着,莫说是走到外面,便是下个床都是使不得的。皇上说了,恨不能上朝都带着臣妾呢……臣妾哪里来有工夫……”

“臣妾?!”宋贤妃突然尖叫出声,唬得那红月顿时住了口。但见这宋贤妃的脸色阴沉,太阳穴上显露出隐隐的青色,目光凌厉地瞪着红月,喝斥道:“不过是个八品的采女,谁给你的权力自称臣妾?无怪乎是个青楼出身的东西,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得!看起来果真要让你长长教训了。”

“宋贤妃娘娘饶命

!”倒是那木茗已然听出了风雨欲来的感觉,慌忙跪倒在地求饶道,“我家娘娘刚入得宫里来,还不曾有人教过她这宫里的规矩。请宋贤妃娘娘恕罪。”

“娘娘?”宋贤妃像是听到了一个极有趣的笑话,竟是噗地笑出声来,“娘娘?哈哈,哈哈哈哈……”

她这一笑,倒将木茗和红月都笑得发了慌,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纷纷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宋贤妃。

“你们好大的胆子!”那宋贤妃厉声喝斥着,上前一步指着木茗大骂道,“怪不得主子是个没规矩的,就连奴才也这么无礼。娘娘?告诉你,五品以下的嫔妃等同宫人,地位连尚局的女官都不如!你主子敢称臣妾,你便敢喊她娘娘了?告诉你,不止是你,就连你们主子也得自称奴婢!奴婢!懂不懂?”

这已然变了调的高亢的声音让红月和木茗都傻在了那里,那红月先前听说自己被封为了八品,所赐的东西又那样少,便料定自己的品级定然不会太高。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八品的采女竟然……竟然等同于奴……

她感觉一阵阵的雷鸣在头上轰隆隆响起,惊得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正是红月的这般模样让宋贤妃不由得冷笑出声,扬声道:“赵淑仪,这宫里的女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当处何刑?”

“回宋贤妃娘娘,”那赵淑仪得意洋洋地上前一步,道,“按着宫里的规矩,宫人妄自称大,目无宫规,又妄存野心者,当罚掌嘴之刑。”

那宋贤妃瞟了面色苍白的红月一眼,兀自伸出手来懒洋洋地理了理自己的发梢,拿腔拿调地道:“那就掌罢。”

话音一落,那赵淑仪便朝着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想那些宫人们跟着这二位主子,在宫里横行惯了,该到甚么时候做甚么,一个眼神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便有两个身材结实一些的宫女上来,一把架起了木茗。

“啊,宋贤妃娘娘,奴婢错了,请饶了奴婢罢!”木茗吓得脸都白了,眼睛扑簇簇地掉下来,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犯了。”

“知错?”赵淑仪冷笑,“恐怕不好好给你点苦吃,你是绝然不知道甚么是错的。来人,掌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