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将此事看个清楚,还是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这个问题,恐怕是纠缠了庄太后这一辈子都无法回避和解决的问题罢。其实她满可以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捂上耳朵装作听不见的。相信如果她早就这样做,或许会生活得比现在更加的幸福和快乐,可是她做不到。骨子里那股子不甘总是常常溜出来作祟,告诉她坚决不可以姑息的原则。就像那一年,当那个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用那妖娆而鲜红欲滴的朱唇告诉她那个秘密的时候,她其实蛮可以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的。如果那样,或许她会一直一直蒙在那个婉若神话般幸福的甜蜜里,或许直到现在都能够用一种美好的心意去回忆那段与他共同走过的岁月。

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呵!她就是要睁眼看着,把身边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即便是难过,即便是痛苦,也她要睁着双眼看着,把所有经过都看个透透彻彻,即便以后面对的是她无法挽回的伤痛。

只是,如果她真的可以做到他人所流传的铁腕,就不会在这里任凭宋贤妃那只跳梁小丑在自己的面前呼吆喝三了罢?

庄太后沉默着,听任宋贤妃叫嚣着唤人去带小玉。

当瘦弱无力的小玉摇摇欲坠地走进来之时,朱砂的心里,一片凄凉。

成也是你萧何,败也是你个萧何呵……站在一旁的清荷的眼睛如雪似冰,愤怒地瞪着小玉。就连妙涵和夏青都快要按耐不住,冲上前去好好地赏她几记耳光。

小玉慢慢地走进来,竟是连头也不敢抬地,跪在了地上。

“小玉,你说,是不是你先行告之了珍婕妤,以乞求她可以救戴宝林出困境。结果珍婕妤娘娘却拒绝了你,是么?”宋贤妃走到小玉的面前,厉声问。

小玉浑身一哆嗦,原本都已经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儿,却迟迟说不出来。她怯怯地抬起头,却赫然发现清荷正目光灼亮地瞪着自己,唬得她急忙低下了头去,更加说不出话了

“小玉!”这宋贤妃原本有着十成把握的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却眼看遇到了阻碍,这教她如何甘心?于是又气又急的宋贤妃便走过去,指小玉的鼻子啐道:“好一个没心肝的东西,你们家主子待你不薄,你却连她死的真相都想要隐瞒吗?”

小玉的全身一哆嗦,攸地想起了云霓所说的话来。戴宝林娘娘的死甚为蹊跷,或可会与珍婕妤有关。可是,珍婕妤娘娘她……真的会做那样的事情吗?

她缓缓地朝着朱砂看过去,却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足以令她震惊的表情。

没有怨恨,没有责怪,没有不甘更没有恼怒。在那张温和容颜上的,是充满了同情、怜惜与无奈的表情。

如此……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目光呵。在这一刻,在自己即将出卖她的一刻,都没有责怪自己么?

可是,那种略带着失望的眼神,又是甚么呢?难道是……对自己这番背信弃义行为的失望么?

“小玉,你莫不是想要在哀家面前使甚么手段么?”那庄太后已然没有了耐性,她猛地一拍桌子,那桌案上的茶盏和果盘齐齐一震,发出轻微的声响。然而这声响传到小玉的耳中,却好似雷霆一般,她全身一哆嗦,舌头像是打了结,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不,不敢。”

“那你还不快说!”那宋贤妃急得几乎要跺脚了,这个好死不死的小玉,是饿傻了还是怎样。为甚么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奴……奴婢……”小玉迟疑着,真相就在嘴边,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而说出来,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呢?珍婕妤娘娘她会怎么样,而自己,又会怎么样?

“太后娘娘!”一个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小玉的失神,错愕的小玉抬起头,看到清荷上前一步跪倒在了那庄太后的面前。

清荷姐姐?

小玉诧异地看着清荷。

但见这清荷的脸上带着决然的神情,重重地叩头道:“太后娘娘,这件事情,让奴婢来说罢。”

清荷

!你疯了吗?

夏青瞪大了眼睛看着清荷,她的手几乎要下意识地去碰腰间藏着的暗器了。这个惯会装聋作哑的丑八怪难道想要落井下石,在庄太后面前买好吗?

如果是这样,一定要把她大卸八块,万箭穿心才行!

夏青,不要冲动。

甚为了解夏青的妙涵急忙悄悄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夏青看到妙涵那弯月般的眼睛,此时也紧张地睁得圆了,脸上的笑容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清荷的身上。

庄太后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椅子的扶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清荷。她还记得这个孩子,脸上带着伤疤的孩子。

记忆里对于她的记忆还新鲜如初,那个与朱砂一起趴在“集秀坊”的冰冷的地面上,任由内务府的执惩太监如何杖责也咬紧牙关,不肯呼疼的孩子。那个被人毁了容貌,即将要出宫回家,却被朱砂留在身边的孩子。原本以为她的坚毅与忠诚,是会像郑尚宫一样的,却……要在这个时候出卖她的主子吗?

看起来,时代已然变了,人心也再不像从前那般了呵!是……自己老了吗?竟然常常看走了眼,看错了人……

“你叫清荷,是不是?”庄太后此时已然平静了下来,她的目光冰冷而无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清荷。

“谢太后还记得清荷。”清荷由衷地说道。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罢。”庄太后用略显得疲惫的声音说道。是了,她已经累了。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的身上。这后宫里原本便是一个人人自危,只顾着自己向上攀登的地方。又怎么能怪这些孩子们呢?一切,都按着宫规来办罢。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的庄太后,已然再也不想去替谁担忧,替谁操心了。

“是,太后娘娘,”清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朗声道,“太后娘娘,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什么?

“清荷!”朱砂失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