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今天早上公园的清洁工发现的,”同事周安告诉她,“这已经是大跌后第三起死亡事件了!”

在公园的小树林里,成荣和周安站在警察布置的黄线外,看着一具尸体盖在白布下面,上面的树枝上挂着一根拇指般粗大的麻绳,很显然给人的感觉是:此人是上吊死的。

她还是来迟了一步,早晨刚踏进报社的大门就听同事说在滨江公园发现了一具尸体,周安已经过去了,自己骑着“小绵羊”赶过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很多,现场已经被圈了起来,她也只能问问先到的周安是什么情况。

“大跌后?”她好奇地看着周安。

“没错,这人也是炒股的。”周安耸了耸肩,表示很无奈。

“死者叫什么名字?”她拿出小本子来,看着周安问道。这些天来,除了报道江楚成外,一篇新闻也没有发表,主要是没有方向和素材,她很是着急。现在发现这么多人因为股市而自杀,勾起了她的兴趣。

“死者叫张翰元,家就在这公园的附近,据邻居交代,他现在独居,前年炒股亏光了钱,和妻子离婚了,每天就窝在家里炒股,想翻身,不知道又从哪里借了高利贷,碰到大跌,欠了一屁股债,就……”他指了指那根绳子,意思是自杀了。

她记得,上个月万鸿广场证券营业部死了个和别人对赌的陈福建,前几天一个叫曹军的跳了楼,今天这个张翰元又在公园上了吊,成荣怎么也想不明白,股市这么凶险,为什么这座城市还有这么多人炒股票,甚至借钱炒股票?不过即便如此,仔细想想,这么高频率的自杀事件的发生,是不是有点太不同寻常?

这时,一辆警察停在了公园的大道上,从上面下来两名警察,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结实有力,剑眉星眼,皱着眉头,神情肃穆,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感觉,后面跟着一个稍微年长的警察,很显然年轻警察级别要高。人群看他们过来,让出了一条道来。他揭开隔离带,走了进去。

“有没有办法进去?”成荣问周安。

“不行,要么等警察来之前,要么等警察走之后,才有我们行动的余地。”

“哦!”她悻悻然地说道,“这个警察是谁,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

“你说他呀!这个人可不得了了,他叫段旭东,从武汉调过来的,知道是为什么吗?顶撞领导!他抓了个人,是省领导的亲戚,上级好说歹说都不放人,最后调来了这里。”

成荣笑了笑,没想到警队还有这样的警察,心里对他暗生佩服。她看到段旭东,走到尸体旁,揭开尸体上的白布,看着尸体的面部和脖颈处,周围的人,唔的一声撇过脸去。成荣并不害怕,伸着脖子勉强可以看到死者的表情。

“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周安突然说道,“如果是真上吊,表情就会很狰狞,因为人面对死亡就会恐惧、痛苦和挣扎,如果是谋杀造成自杀假象,面目看起来不会那么痛苦,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成荣转过头来,惊讶地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别忘了,我是跑什么新闻的,死人的事见得多了,还经常往警察局里跑。”他笑着说道。

成荣没想到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经常穿着一件户外服的中年男人还有这样的头脑。

“还有脖子附近,自杀吊死的人,脖子都会有很多抓痕的……”

“我知道,因为会痛苦,有时候不想死了,想把头弄出来,就会抓脖子处的绳子。”周安看着她点点头,成荣笑着解释道,“我平时爱看推理小说。”

段旭东让尸检人员拿起死者的手。

“死者指甲里什么都没有,我来时已经提前看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死者吊死的时候没有挣扎?”

周安点点头。“这种可能性很大。”

段旭东又看了看死者的鞋底,站起身来朝那颗挂着麻绳的樟树走去,边走边仔细地看地上。

“他是在泥土里寻找线索,如果不是自杀,凶手可能会将尸体移动过去,将死者的脖子套进树上的绳子里,也有可能凶手先将绳子套在死者脖子上,将尸体拖过去,再把绳子绕在树枝上将尸体吊起来。”

“所以地上要么留下比较深的脚印,要么留下尸体的托痕,对不对?”

“对。”

过了一会儿,段旭东果然在检查树上绳索有没有和树枝摩擦的痕迹。

“有摩擦痕迹吗?”成荣问。

“没有,尸体是被抱上绳套里的,你看到绳索下面的石头了吗?石头上面干干净净连泥土都没有。”

“那你认为这是一起谋杀啰?”成荣问道。

“可以这样说吧,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这时几个警察将尸体装进了裹尸袋里,放在担架上抬走了。段旭东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成荣迅速地拿出录音笔,赶紧上前,对着段旭东问道:“段警官,我是沔阳日报的记者成荣,请问你对这起案件有什么看法?”

段旭东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并将她的录音笔撞到了地上。

成荣捡起录音笔正要发作,他们已经坐上了警车,离开了。她气不过,正想追上去,周安拉住了她。

“算了,算了,别惹他,即便你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他也不会让着你,你忘了段旭东是什么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岂有此理,这种人也太没有礼貌了吧!”其实她内心里想说的是段旭东太不尊重记者这个职业了,母亲是做记者的,她一直把记者当成是神圣的职业。

“回去?我们又不是看客,事情没有调查清楚怎么能回去呢?你不是说了吗,这可能就是谋杀,这可是大新闻!”

“该收集的素材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收集完了,我标题都已经想好了。”他一脸淡定地说道。

果然不愧是跑社会新闻的人。成荣欣喜地问道:“什么标题?”

“‘男子投资不利,公园自杀’,如何?”他略带无奈地笑道。

“你……”成荣听到后吃了一惊,以为他会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标题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你刚才不是这样分析的,这几天的连续死亡事件,极有可能是连环凶杀案啊,是大案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准备这样写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按照你刚才的推理来写?如果证据不够我们去收集,

去调查,这才对得起记者这个职业呀!”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是新闻的及时性,我想你是新闻专业的,应该懂。二是……”他停顿了一下,“是社长不让这么写。”

“社长?他为什么这样?”

“我也不知道,去年报道万鸿证券营业部的郭付明自杀事件,我也发现了很多疑点,辛苦收集了很多信息和资料,好不容易整理成稿,没想到到社长那里被否了,今年陈福建、曹军的死亡事件,社长指示也只能写是意外事件。”

成荣一时无语,气愤地说道:“我找他去!”

“别冲动!”她不顾周安阻拦,骑上“小绵羊”气冲冲地直奔报社而去。

她想不到社长胡枫是这样的人,据父亲说,让她来沔阳日报实习,正是他和胡枫见面后,胡枫提议的。她本以为这是本市最大的报社,肯定在很多方面做得很优秀,没想到就连在追求新闻真实性上都做不到,这样的报社,她不进也罢!

她到达报社,气势汹汹地直奔三楼,很多同事都奇怪地看着她,她来到社长办公室门口,不跟秘书打招呼,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了去。

胡枫正在书柜前整理书籍,成荣进来后,他转过身来,只见他黑西裤,白衬衫,一头灰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金丝眼睛,看起来像个书生,却经岁月的历练显得大气沉稳,身体虽然有些发福,但是红光满面,依然可以找到年轻时俊俏的神采。

他的办公室非常的简单朴素,唯一的装饰就是他面前的书柜了,墙上空无一物,另外一张茶几,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

“社长的办公室是你随便闯的吗?”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成荣转过身来,是社长秘书,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女人。

胡枫抬起手,示意没有关系。女人才关上门出去了。成荣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他转头对成荣轻轻微笑着说道:“有事吗?”

“我问你,是不是你不让周安报道近期投资者的死亡事件的?”

“他的报道,不是都见报了吗?”他放下书,“坐!”他伸出手来,示意成荣坐在办公桌对面。

成荣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可是那些报道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这些投资者死亡的背后另有蹊跷。”

“是他跟你讲的吗?”他继续微笑着说道,根本看不出被自己冒犯的意思。

成荣点点头,她来势汹汹的气魄顿时感觉被这淡定的笑容化解了不少。

“我没有干涉任何人的新闻报道,作为报社的社长,我要做的是让出现在我们报纸上的每一篇报道都是真实负责的,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作为记者要写你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我们坚持的是客观报道,而不是主观想象和臆断。”

“可是,他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为什么不能报道出去?”

“关于去年郭付明的死亡事件,警察已经明确定性为自杀事件,作为记者,你可以有自己的猜测和想法,但是报纸的版面不是你发挥的地方,今年死去的两个人同样是这样,警察并没有给出结果,我们作为记者,又如何能像警察和法官一样做出判定和判决呢?”

成荣无法反驳,突然感觉自己没了刚才的底气,她不敢看对面那双充满包容而又锐利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对在了哪里,更不知道胡枫错在了哪里。现在尴尬了,只怪自己一时太冲动。

成荣略为尴尬地笑了笑。“社长,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您不会怪我吧?”

“你的这种质问精神,正是很多年轻人缺乏的,我怎么会怪你呢?”胡枫依然微微地笑了笑。“怎么样?来报社这么久,工作上辛苦吗?”

“不辛苦,找不到新闻才辛苦!”成荣略有些郁闷地说道。

“我前几天看到你报道了一个叫江楚成的人,有理有据,人物背景也挖得很深,写得不错。”

“这都是跟着社长学的,您不是当年也报道一位叫秦万东的人吗?现在是沔阳首富了!而且据说当时在沔阳还掀起了一波股市投资热潮呢!”

“那都是当年的事,也是一件让我感到后悔的事。”

“是因为现在的投资者死亡事件吗?”

“我在沔阳市工作生活了近二十年,喜欢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文化,喜欢这里的美食,身为一名新闻工作者,也为这里做了些贡献,但是唯一让我后悔的事情就是报道了秦万东。”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窗外,表情凝重,“那篇报道给很多人打开了财富的欲望之门,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是多么的错误,下个月我就要退休了,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弥补这个错误了,我欠这座城市的太多了。”

“您只是做了一个记者该做的事情,也真正的发挥了新闻的价值,我想,很难有人会像您一样在这座城市有这么大的作为。”

他笑了笑,面容慈祥。“和你现在一样,我只是一心想着要在新闻领域取得多大的成就,没有考虑到大局,现在你爸爸来了,我和他聊过,他是个有远见的好书记。”成荣没想到社长是这样一位善良、真诚的人,看来之前真的误会他了。

她突然想起母亲说的,父亲之所以要来这座城市,和一个死去的朋友有关,那个朋友就是八年前在沔阳银行倒闭案中被火烧死的,当时社长组织大家做专题报道,想必一定知道不少内情,不如趁机问问他,或许能帮到父亲呢?

“我父亲……”正当她开口时,手机响了,是父亲。

“爸!”成荣接通电话后叫道。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父亲成乔波像是命令的语气说道。

“哦……”话音还未落,电话就挂断了。她已经好久没见到父亲了,他只知道没日没夜的工作,很少回家,接到他的电话她本来挺高兴的,没想到是这种语气,还这么快便挂断了。

她收起手机,胡枫依然微笑地看着她,她才发觉自己失礼了,不该在和他谈话的过程中接电话。“对不起,社长,我……”

“没事,你爸爸应该找你有事吧,去吧,顺便替我问一声好。”

“好的,谢谢社长,今天又让我学到不少。”说完她起身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门,她才想起来自己要来干嘛的了,到底是哪个地方不对?又到底是哪个地方对了?她脑袋里一片混乱,进去后被胡枫的神态,说话的语气、语调完全抚平了怒气,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不过,不管怎么样,作为新闻工作人员就要有自己的思考和

质疑,这是母亲说的。近期发生的这些连续死亡事件,她一定要调查清楚。

来到政府办公大楼,门口的门卫不让她进,她又不好说自己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打电话给了父亲,没过一会儿,刘秘书下来接她了。

“你没惹你爸爸生气吧?”

“怎么了?”成荣疑惑地问。

“你爸爸好像不太高兴。”

这话让成荣心里咯噔一下,在家里她平时最怕的就是父亲,只要父亲得知她任性而为做错了事,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批评她,不留一点情面,母亲在一旁也从不护着她,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她知道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家庭中,他们都是为她好,为这个家好。

来到父亲办公室门口,这是她第一次来,她战战兢兢地推门进去,看到父亲正伏在桌面写着什么,神情疲惫。

“爸!”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见父亲抬起头来,故意低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门口不敢前进。

她看着自己的脚下,不敢抬头,听到父亲放下钢笔的声音,起身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完了,这会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了,她心想。

看着父亲的那双老旧的皮鞋慢慢地靠近,突然一只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的女儿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成荣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关切地望着她,“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成荣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来,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父女俩,竟然好久没有见面了。她知道在父亲面前不能流泪,她嘻嘻地笑了笑,想用平时的调皮劲儿驱走悲伤情绪。

他看到父亲脸上明显多了不少皱纹,眼睛里全是血丝。虽然她脸上笑着,其实心里心疼不已。

“您怎么就想到要见自己女儿了?”她故意歪着嘴斜着眼问道。

父亲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成荣没有坐在对面,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捏着肩膀。

“在家有没有调皮?”

“当然没有啦,我都是下班后主动哄妈妈开心呢!”

父亲点了点头。

“今天说来也巧,我正要跟社长说你……”

“你坐到前面去,我有话要对你讲。”成荣话未说完,父亲突然打断她。

“哦……”成荣不情愿地说道。这就意味着一个极其严肃的父亲要摆在她的面前了。

她正襟危坐,看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父亲。

“你把实习工作辞了,赶紧回学校。”果然开口就如同雷暴。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学生就该回学校学习!”

“不告诉我原因,我哪里都不去!”成荣撇着嘴看着旁边。

“听话!”父亲大声说道。

成荣默不作声。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成荣还是默不作声,突然心中一种莫名的酸楚,眼泪掉了下来,低着头,抽泣起来。

“你哭吧,哭完了我再跟你讲!”

他从来都是这样,自从自己长大后,他从来没有像其他父亲一样安慰过伤心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您的女儿,我只想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块,这也有错吗?”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道。她之所以选择在这座城市实习,完全就是想和自己的父母呆在一块,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家在她小时候就是支离破碎的——因为父亲的工作。

她听到父亲走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说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没有好好的陪你们。”

“那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成荣抱着父亲的腰。

“我怎么会将我的女儿从自己身边赶走呢?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安全考虑?”她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点点头。

“这座城市比你想象的复杂。”

是啊,最近船难、水怪传言、连续的自杀事件确实给这座城市带来不安因素,她作为记者到处乱跑,父亲肯定不会放心。不过,她真的想留下来。

“可是,我是你的女儿,你不是说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最值得害怕的是面对自己,我不怕,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如果我因为害怕离开了,我将来还怎么面对自己?”

父亲叹了一口气。“你留下来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成荣抬头看着父亲,感觉事情很严重。

“不要追查‘沔阳银行贪腐案’!”

“我……”自从报道了江楚成后,他开始挖掘“沔阳银行贪腐案”的事情了,收集了一些素材,想为父亲帮点忙,却因为连续的投资者自杀事件暂停了。“母亲跟我说过,你来沔阳,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朋友,那个朋友就是江楚成的父亲,以前是沔阳银行的行长江怀远,是吗?”

父亲点点头。“我看了你写的关于江楚成的报道了,里面也提到了‘沔阳银行贪腐案’,江楚成的父亲江怀远就是我的朋友。”

父亲放开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成荣抹了抹眼泪,看着父亲,说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九八年,我在楚阳市执政时, 并没有料到洪水会来得这么凶猛,水利局的人紧急计算,如果不在杜家台新建分洪闸,洪水来的时候恐怕楚阳市沿江会出现重大隐患,我决心建分洪闸,抗洪的预算却全部用光,政府财政也正吃紧,我找本地企业和下游的城市借钱,都不看好我们的计划,没有人愿意借给我们,在最后的关头,江楚成的父亲江怀远伸出了援助之手,无偿借给我们钱来修建分洪闸,所以楚阳市和下游城市才顺利度过九八年大洪水,无数的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了保障。我们就成为了朋友,我绝不相信我的朋友会做出贪污储户钱的事情来。”他坚定地说道。

“我也不相信。”成荣义愤填膺地说道,“其中肯定有隐情!”

“现在我才发现,这件案子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也不要问太多,听我的,不要再追查了,好吗?”

“好,我听你的!”成荣故意点点头,心里想着,这又是个大新闻。“所以,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为了这个朋友而来的,对吗?”

“不是,”他坚定地说道,“我为了这座城市的人民而来,也为了正义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