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成,快出来,出大事了!”江楚成在办公室里正在备课,突然听到学校的广播里出现了打骂声和叫喊声,办公室的老师们都惊恐地站了起来,正准备朝外走,班主任杨富平就气喘吁吁地赶到,朝江楚成喊:“你们家金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打校长呢!”

江楚成一听,大吃一惊,拔腿就朝操场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操场,看到主席台上乱成一团,广播里夹杂着骂声、叫喊声和劝架的声音,数千名学生在操场上看着主席台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

“别打啦!”江楚成上台扒开劝架的人群朝陈金秋大喊。

可是,陈金秋依然扯住刘淑彤的头发,结实的巴掌直往她脸上招呼,刘淑彤用手护着脸,已经无力反抗。“不要脸的**,不要脸的婊子……”陈金秋边骂边打,旁边几个老师一起拉她,但又怕陈金秋把刘淑彤的头发扯掉,只是在一旁喊“放手,放手……”

“金秋,快点放手,听到没有!”江楚成大吼道,旁边的老师都给他让开了空间。陈金秋依然不住手,他看到刘淑彤的脸被打得通红,头发被扯掉了一把,被揪着的头发胡乱地缠在一起,看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巴掌打在陈金秋脸上。

他的手在颤抖,当即便后悔了。

“你打我!”陈金秋放开刘淑彤,用右手捂着脸,愤怒地盯着江楚成说道,“你竟然敢打我,就为了这个**你打我!”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老子今天跟你这对奸夫**妇拼了!”她冲上去和江楚成撕扯,场面立刻又乱作一团。

陈金秋不断地捶打江楚成,江楚成只是站在那里用胳膊肘挡隔,没想到今天会演变成这样。

“金秋……金秋别打啦!”隔壁裁缝铺的张嫂突然出现在主席台上,“姥姥出事啦!”她大喊着。

陈金秋一听姥姥出事了,立刻住了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江楚成赶紧问道。

“你们快回去看看呀!老人坐在门口,我跟她打招呼,发现她歪在轮椅上,叫她都不应,好像是快不行了!”张嫂气喘吁吁地描述道。

陈金秋大哭起来,迅速地往台下跑去,江楚成看到台上的刘淑彤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泣,他管不了那么多,姥姥要紧,他跟着陈金秋跑去。

陈金秋在前面跑,江楚成在后面跟着跑,整条街上的人都看着他们。

突然,前面的陈金秋不小心摔倒了,江楚成跑上前去拉她的胳膊想扶她起来,陈金秋将他甩开,继续往前跑,江楚成看了看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跟着跑。

快到家门了,江楚成看到一群人围着姥姥,正在将轮椅上的姥姥往街口推去。

“姥姥,姥姥……”陈金秋大叫着跑过去,扒开人群。

“别动,只是晕过去了,赶紧送医院,”五金店的周德清说道,“快让毕同德把汽车打上火!”整条街只有配眼镜的毕同德家里有台老桑塔纳。

“我跟他说了,已经打上了!”曾大婶说道。

五六个人围着老人,快速地推着轮椅,向前移动,江楚成跑了上来,发现自己什么都干不了,陈金秋也只跟在旁边擦眼泪。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对得起刚刚去世的陈道平?江楚成只能干着急,跟着人群向前移动。

好不容易挪到毕同德的车前,车门是打开着的,众人又轻轻地将老人抱上后座,陈金秋坐在了旁边,江楚成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准备上车,陈金秋便愤怒地喊道:“你给我下车,跟你没关系,这里不需要你!”

江楚成不想激怒她,下了车,旁边的周德清说道:“行吧,那我跟着去!”

没等车开动,江楚成赶紧跑回家,骑上陈道平的那辆破凤凰牌自行车紧紧跟着。

汽车在前面开,江楚成骑着自行车像没命一般,飞快的在后面追,骑到哪里,旁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奋力地蹬着,满背是汗,没过多久,江楚成就跟不上汽车了。

天气阴沉,看来是要下雨了。

来到医院门口,江楚成连自行车都没有锁,直接倒在门口就冲了进去,慌乱地四处寻找,却看不到众人的人影,他看到一个护士赶紧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位老人送来急救?”

护士告诉他:“没看到,但是应该在急救室吧,你去那边找找。”

江楚成又向急救室跑去,终于看到陈金秋、毕同德和周德清的身影。

“怎么样了?”江楚成问周德清。

“还在里面抢救。”周德清焦急地说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都不看着?”

陈金秋留着眼泪,也焦急地朝急救室里张望,不经意地回过头来,看到江楚成,给了他一个愤怒的眼神,什么也没有说。

几个人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江楚成也只有眼巴巴地看着。

急救室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揭开口罩,说道:“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江楚成和陈金秋异口同声地说道。

“病人暂时没有大危险,但是情况很不稳定,处于昏迷状态,我们还没有找出具体原因,需要做上身的核磁共振,你们赶紧去交钱,还有,家属现在可以进去看望一下,但不能太长时间。”说完医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离开了。

“谢谢医生!”陈金秋看着医生背影说道。

“我去交钱。”江楚成对陈金秋说道,陈金秋没有理他直接走进了急救室。

江楚成来到核磁缴费窗口,取出钱包,低下头来,从小窗口中问道:“做上身核磁多少钱?”手在钱包中摸索,等护士说完数目准备立刻交钱。

“一万三。”

“什么……一万三?”江楚成一听这个数目傻眼了,自己钱包里从来没有超过五百元过,现在只有三百块钱。“您等一下,我现金不够,一会过来。”

“可以刷卡。”护士在那边说道。

他也没有银行卡,家里的工资都由陈金秋掌管,卡在陈金秋那里,而且他们俩每个月赚的钱有一大半都用来还债了,当年金秋妈妈治病欠下

来的债,依然没有还清。

他似乎记起来了,金秋的妈妈就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他当年就是在这家医院和金秋第一次相遇的,那时他和陈金秋陈金涛三人在走廊里,大人们都在病房里,陈金秋说手冷,他还帮陈金秋捂手。最后大人们都出来了,让陈金秋和陈金涛去见他们妈妈最后一面。

不知道金秋手里还有多少钱,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找陈金秋了。

江楚成来到急救室里,看着瘦小的姥姥躺在病**,带着呼吸罩,手臂上粘着检测仪器的数据线,心里说不出的心疼。陈金秋在床边握着姥姥的手,伤心地看着姥姥。江楚成走到她的背后。一时开不了口。

“金秋……做核磁要一万三……我手上没有那么多钱……”江楚成说完静静的等在那里,以为金秋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从怀里拿出钱包,她自己缝的,睡觉都带在身边的钱包,取出银行卡,头也没回,反手给了江楚成。

拿了银行卡,出了病房,看到周德清和毕同德还在门口,说了些感激的话,让他们先回去了。

交完费,做完核磁共振,到下午,结果出来了,陈金涛得知消息也赶来了,医生将他们三人都叫到办公室,表情沉重地说道:“我们医疗组研究了一下午,”他抿了抿嘴,表情很为难,“最终我们确定了塞提斯比安浸润型遗传性乳腺癌,由于情绪一时激动,所以激发了症状,导致大脑供血不足昏迷,我们之所以这么快得出结果,是因为在十九年前我们医院曾经接到过这一疾病患者,不过当时的医疗水平跟不上,没有救治成功。”

“那是我妈妈……”陈金秋悲伤地说道,江楚成心里更加难受。

“怪不得,那躺在**的这位是你姥姥吧?”

陈金秋点点头。

“这种疾病只遗传女性,女性后代患病概率高达90%,这么高的遗传率是很少见的,我只能说抱歉了。”

“我知道,不过,我以为姥姥不会得这种病的,没想到……为什么这么大岁数才发作?”陈金秋哭着问道。

“这种遗传病不在乎早晚,有可能十几岁就得,有可能像这么大年纪得,这个说不准的。”医生将桌子上的纸巾递给她。

“那您说该如何治疗呢?”陈金涛赶紧问道。

“这种病必须要向癌症患者一样进行化疗,同时用一种美国最新开发的药物可以有效遏制,但是这种药物价格很昂贵,在治疗期间需要不断服用。而且……”医生又抿了抿嘴,“老太太岁数大,身体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治疗,这种情况的话,很多患者家属都会选择放弃,如果不治疗,患者最多挺7个月,如果治疗,即使治疗好了,患者……”他看了看桌子上的材料,“应该有84岁了吧,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如果同意接受治疗,手术费用加上药物费用,估计在一百万左右,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

“治疗,当然要治疗,多少钱我们都治!”陈金涛情绪激动地说道。

“你们呢?”医生又问江楚成和陈金秋。

“治疗!”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好,既然你们同意治疗,我们马上就展开下一步的工作。不过依照医院的规矩,你们必须先交三十万元的预付款,一是要提前和美国那边联系订购药物,二是这边的治疗也要展开,请你们见谅。”

“我那有二十万,虽然不是自己的,可以先垫付上。”三人出了医院的门,陈金涛说道。

“我的卡里还有三千五百块……”陈金秋说道。

陈金涛看了看江楚成,“我只有四百块……”江楚成惭愧地说道。

“还差十万,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欠了二十万的债,现在谁还借钱我们?该怎么办呀?”陈金秋说完跺脚又哭了起来。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隔壁的张嫂突然出现在走廊里,手里提着保温饭盒,“老人家怎么样了呀?”

“您怎么来了?”江楚成问道。

“我听周德清说老太太没什么大碍了,来给老太太来送汤来了,老太太身体不好,当然要补一补!”说完又看了看三人,“你们怎么了?老太太没事吧?”

“暂时没事,谢谢你张嫂。”陈金涛说道。

“没事就好呀,你们这样老人家看了多不高兴呀,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街坊邻居的能帮自然会帮嘛!”张嫂安慰道。

“钱不够,老太太和我妈一个病,要化疗,现在要三十万,我们只能凑二十万,还差十万……”

张嫂叹了口气,过了半天说道:“我那里有大几千块,我这就给你们送来!”张嫂把汤递给江楚成,转身离开。

“我去想办法!”张嫂离开后,陈金涛将汤递给江楚成,也匆匆离开。

走廊里只剩下江楚成和陈金秋,两人坐在椅子上无话,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江楚成看到外面的天更加阴沉了,好像要下雨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他不断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在离开自己,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家马上要崩塌,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平静生活不一样,自己身为顶梁柱却无可奈何,为什么自己这么没有用?他正襟危坐,却紧咬牙帮,他开始恨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张嫂、毕同德、周德清,还有隔壁的彭希列,理发店的杨大姐,修手机的黄杨宝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走廊里。

江楚成和陈金秋站了起来,陈金秋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们听张嫂说了,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有难肯定要相互帮忙,来,这是两千,你拿着!”周德清说道,一沓钱塞进陈金秋手里。

“有困难,你要告诉我们呀,就隔一堵墙,你就把我当外人了吧!这是我老头子攒的私房钱,你拿着!”彭希列一沓钱塞进陈金秋手里。“在医院有什么事,找我们家运吉,让他帮你办!”

“看看,我就说你们该早点说吧,这不大家都来帮忙了吗?”张嫂说完,拿出一沓手帕包着的钞票,递给陈金秋,“收下,救

老太太要紧!”

紧接着,毕同德、黄杨宝纷纷拿出钱来塞给陈金秋。寡妇杨大姐拿出钱来说道:“这是杨富平老婆林小兰让我带来的一千块,她让我转告你,以前的事不要往心里去,都是街坊邻居没有隔夜仇。这是我的,不要不好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说着把钱塞到陈金秋手里,陈金秋手里捧着钱,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大姐赶紧上前安慰她。

“老太太呢,我们看看老太太怎么样了!”张大嫂问道,打破了暂时有些沉重的气氛。

“嘘,老人家休息,你们别打扰,我们在窗外看看就走!”杨大姐说道。

几个人围着急救室的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看望里面的老太太,黄杨宝个子矮,在后面踮起脚看,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朴实的身影,江楚成再也忍不住了,趁人不注意,偷偷的闪到后面的楼道里,扶着楼道里的栏杆,眼泪哗啦啦地流。从楼下走上来一个小护士,不住地看着他。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丁康。

“江老师,你在哪里?”他焦急地问道。

江楚成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在医院,有什么事吗?”

“怎么去了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那边怎么样?”江楚成不知道该怎么说,撇开话题。

“我打电话来正是要告诉你,学校这边刚收到市教委下发的通知,说今天早上的事情影响太恶劣了,撤销了校长刘淑彤的职务,还有,江老师你……你也被免职了……”

江楚成一听自己将陈道平的工作丢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刘校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电话也没人接。”

“好的,我知道了,回头见面再说。”

江楚成挂掉电话,捏紧拳头,在楼梯栏杆上使劲捶了几下,他真想大吼几声,可是这是医院,他一屁股坐在楼梯槛上,双手抓着头发痛哭起来。陈道平用自己的退休换来的工作现在没了,姥姥交给我们也没有照顾好,几十万的债务没有还清,现在又逼到了绝境,这种感觉,他从没经历过,当他觉得自己一切做得问心无愧有条不紊的时候,没想到到了绝境,他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傻最笨最没用的人了,大家都在努力,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我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爸爸妈妈岳父你们能告诉吗?还有斯瓦米纳坦教授,你能告诉我吗?”他不小心将内心的拷问说出了声。

钱……钱真的这么重要吗?不管了,现在就是需要钱!现在去股市没有本金,也很难赚到十万,怎么办,上哪里去弄钱?突然他脑海中有了一个主意,反正老师也做不成了,就这么办了。

他飞奔下楼,来到医院门口,还好自行车还在,他跨上自行车,飞快地朝江堤上冲去,一阵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来,不一会儿,他全身都湿透了,他疯狂地骑着,雨水顺着头发流到眼睛里,又从下巴流下来,他不管,现在就要钱,他猛踩踏板,双腿酸疼,链条疯狂地转动,速度似乎已经到了这辆老旧自行车的极限。

金钱豹到了,他来不及抹掉脸上的雨水,直接跑了进去,鞋子里的水嘎吱嘎吱作响,雨水顺着衣袖顺着裤脚滴落在金钱豹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个服务员想拦住他,电梯关上了,将他拦在了外面,四楼,他很清楚。

来到秦少强的办公室前面,用力推开门,奇怪的是秦少强不在,坐在他的椅子上的是小油头。小油头拿着一杯威士忌,身体向后靠,看样子是被江楚成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

“秦少强呢?”江楚成问。

“秦……秦总不在……你来干嘛?”小油头表情惊疑地反问。

“我要借钱!”

“借钱?”小油头笑了笑,“跟我讲就好了,秦总这些日子可忙着呢!”他整了整领带,问,“说吧,借多少?”

“一百万!”

小油头喉结动了动,“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借这么多你怎么还?”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借一百万,还两百万,像之前一样!”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样的话,你当然还的了,不过……”

“不过怎么样?”

“我们要是不借呢?”

“那你说怎样才肯借?”

“那就要问问我们秦总了。你等一下,我给我们秦总打个电话。”说完,起身走到后面的内室里。

过了一会出来了,笑着说道:“秦总说借,钱可以不用还。”

“这是什么意思?”江楚成诧异地问道。

“条件是……你必须来我们盛达集团工作,先签一年合同,而且不仅不用还钱,一切工资奖金照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你自己定,如何?”

江楚成心想,反正工作也没了,现在救人要紧,说什么也得答应。

“好,我答应你!明天就可以开始!”他又说道,“现金,我现在就要!”

“放心吧,我们金钱豹从来不缺现金。”他笑了笑,走了出去。

不一会,小油头提了一个沉甸甸黑色的帆布袋子进来了,说道:“里面是一百万,你可以点点。”

“不用了!”他知道他们不会骗他,因为这单生意他们太划算了。

他提上帆布包,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小油头突然说道:“忘了告诉你了,刚才陈金涛来过。”

江楚成心头一惊,说道:“他来干什么?”

“和你一样,借钱!”

“他借了多少?”

“十万,把公司抵押了。”他笑了笑。

“算我头上,以后从我工资里扣!”

“好,有你,那破公司也没什么意义了。”他笑着说道。

江楚成下了楼,雨下得更大了,天暗沉得可怖,闪电刺破江对岸的乌云,还给大地一瞬间的光亮,紧接着暗雷不断轰鸣。他扶起自行车,将装有一百万的帆布包在后座上放好,用后座的夹子夹了,骑上自行车,冲上江堤,朝医院狂奔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