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嗡……”一阵奇怪的吟唱似的低语,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双眼,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空旷的卧室,从木质地板一直延伸到她的床,尾,她努力听着,低语声不见了,只有蟋蟀颓废地叫着,难道是在做梦吗?她很害怕,最近总是梦到不好的事情:父亲的死、孔弟的冷漠和妹妹的嚎叫。

回国后发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能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是她不能悲伤,她要坚强,妹妹和母亲都需要照顾。

“嗡……嗡嗡……”又响了起来,她身子抖了一下,吓得不轻,这吟唱像是从另外世界里传来的,不,她摇摇头,这是现实,不是做梦,这声音就在外面,窗子外面传来的。她看到奇怪的光亮像湖面反射的月光一样在天花板上闪动。

怎么会有光?她紧张地问自己。

她坐了起来,轻轻地下床,慢慢地走到窗边,看到院子里的假山旁果然有光亮,是火堆,在火堆旁有两个人的影子,这嗡嗡嗡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过去,一个人跪在地上,像是母亲,另一个人对着火堆,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她看不清,那个人却像是吴妈,她猜测。因为家里现在只有三个人,她自己、母亲和吴妈。

她们在干什么?她很好奇,却又害怕。毕竟最近这些日子家里本来就显得凄凉冷寂,又是在夜晚。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去看看。

她穿着长裙睡衣,趿着拖鞋就下了楼,月光明丽,也懒得去开灯,径直朝院子里的嗡嗡声摸摸索索地走去,走到灌木丛旁,枝叶挂住了她的裙带,她稍稍一拉,叶子唰唰作响,

嗡嗡嗡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假山后面的火光也渐渐的暗了下去,四周一片寂静,她开始有些害怕了,放慢了脚步,拐入了假山旁的小径。

“妈,是你吗?”秦少柔小声叫道。

没有人回应她,是我眼花了吗?她想。但是一阵烧过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

“吴妈?”她继续叫道。

“喵”的一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假山的顶上窜了出来,秦少柔吓得差点摔倒在地,她定睛一看,是伊丽莎白。

“你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脯,“快下来,别掉下去了。”她对它说道。

“喵喵!”伊丽莎白疯狂地叫着,好像发现了什么。

“你怎么了?”秦少柔害怕地问道。

“喵喵!”伊丽莎白依然疯狂地叫着,秦少柔随着它嚎叫的方向,看到火堆旁边有些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这把她吓得不轻。

只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灌木丛后面传来,伊丽莎白叫得更厉害了,她吓得后退了两步。

“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是母亲白若芳的声音,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吴妈。

“我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过来看看,我好像看到你们在烧什么东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伊丽莎白疯狂地朝母亲和吴妈叫,“安静,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一个转身,消失在假山后面。

“哦,你妈妈突然想你爸爸了,所以我陪她过来给你爸爸烧点东西,打扰少柔小姐了,对不起。”

原来妈妈是想爸爸了,爸爸刚走,也难怪。秦少柔听吴妈这么一说,鼻子酸酸的,上前一把抱住母亲,还好眼泪止住了。

母亲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早了,快去睡吧!”

秦少柔点点头,三人回了屋子,秦少柔怕母亲难过,执意要陪母亲睡,母亲拒绝了。

“你明天不是要去上海吗?还是赶紧睡吧,有吴妈陪着我就好。”

向母亲和吴妈告了晚安。

她上了楼来,经过以前张妈住的佣人房间,里面黑洞洞的,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在浴室洗完澡后张妈突然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少柔小姐……”张妈神情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我……”她有些犹豫,“我……想和你说句话。”她小声地说道。

“有什么事吗张妈?”秦少柔边用毛巾揉湿漉漉的头发边问道。

“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家也干了差不多十年了,虽然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犯过什么大的错误……”秦少柔听她口气像是有什么请求,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虽然和张妈相处的时间少,但是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她是个诚恳老实的人。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做事。

“张妈,您不要这样讲,这么多年了,我们家也多谢您的照顾,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

“不是,不是,”张妈赶紧摇手,“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承蒙少柔小姐家不嫌弃,一直让我在这里工作,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有什么请求?是……”即便浴室这么小空间,她也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在担心什么。“有些事情,不是我这个做佣人的该讲的,但是不讲的话,即便是我死了,良心也会不安的。”

见张妈把话说得这么严重,秦少柔也开始紧张起来,看着张妈担忧的眼神不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

张妈往浴室门的方向望了望,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啦啦的直响。“少青小姐她……”她紧张得嘴唇在颤抖,“她吸毒是被强少爷逼迫的。”

秦少柔惊讶地看着张妈。“不可能的,少青是他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你有什么证据吗?”

“少青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堕落是给人看的,她不会干这种事的。她回来的那天晚上,毒瘾发作,我去看她,在门外听到了。”她好像被自己的惊讶吓到了,身体不自主地往后退去。

“他为什么这么做?”秦少柔的身体开始微微乱颤,她觉得张妈不像是在说谎。

“因为……”她犹豫了一会儿,“因为少青可能发现了老爷的死跟强少爷有关……”她表情痛苦,好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讲出这句话来。

水声哗啦啦地流着,浴室却静得可怕。

“您不信可以去戒毒所看看,我怀疑少青小姐不在戒毒所。”张妈那双灰暗的眸子看着她,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还有,夫人她……”

“少柔!少柔

!”正当张妈说起自己的母亲,门口伴随着敲门声,出现了母亲的声音,“你在里面吗?”

秦少柔回过神来。“哦,在!”赶紧关掉水龙头,看了张妈一眼,张妈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躲,秦少柔拍拍她的肩让她不要担心,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

“张妈也在啊!”母亲白若芳扫视了浴室一眼,“我见你半天没出来,有点担心。”

“妈,不用担心,我刚洗完澡,水溅到了地上,我让张妈过来清理干净。”张妈连连点头。

“哦,那就好,张妈,我肚子饿了,能去给我煮点粥吗?”母亲白若芳说道。

“好的,夫人,我这就去。”说完低着头走了出去。

母亲看着张妈离开,走了进来,面色憔悴,却充满疑惑地说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秦少柔摇摇头,无论张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有权帮张妈保守秘密,毕竟这是对自己的信任。

“你不要骗我了!”母亲皱着眉头说道,“她是不是告诉你是少强逼少青吸毒的?还说……还说少强杀了自己的爸爸?”

秦少柔诧异地看着母亲,她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母亲逼问。

秦少柔点点头。

“傻孩子,她也是这样跟吴妈说的,吴妈差点信了,幸亏告诉了我,你不要被她骗了,你在家时间少,不清楚她的为人,不是看她家里有个病儿子要养,我早就将她赶出去了!”母亲气愤地说道。

“张妈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大惑不解。

“她就是喜欢搬弄是非,这种人人品太差了,现在居然还对你说,明天我就辞退她!”

没想到吴妈是这样的人,但她毕竟在自己家里待了十年了,这样辞退恐怕不讲情面,况且她还有个病重的儿子要养。“算了吧,妈,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要追究张妈的责任,我会好好劝她的,她今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哎,”母亲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太好!”她抚摸着秦少柔的脸庞,“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你以后别听她瞎说,她要是再敢瞎说,我一定将她辞退。”

没过多久,秦少柔还没有来得及问张妈,张妈就回家了,听说是她儿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很想去问张妈那天的话是否是真的,但又不敢,如果是真的呢?而且母亲已经说过了,张妈爱搬弄是非,直到昨天碰见了陈金涛,去了戒毒所,一切才真相大白,原来张妈将陈金涛也欺骗了。

她躺在**久久难以入眠,没想到妹妹还会有这样有情有义的人爱着,她真替她高兴,希望妹妹能赶紧好起来,姐妹两人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她感觉自己回家后特别的孤独,母亲受到打击,精力憔悴,弟弟对他充满敌意,妹妹……自己连一个想说话的都没有。她想起了孔弟,孔弟在哪里?他现在在干什么?她伸手摸了一下手机,已经深夜三点多了,孔弟可能已经睡了吧,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他都不接听,他还是在恨她,肯定的,但是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父亲就是她的父亲,现在她必须要去上海找他,她已经订好飞往上海的机票了,明天就去找他。

差点忘了,她突然想了起来,有一件不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今天她收到张泽沛的电话,说到父亲遗嘱的事情,让她过去见律师,签订财产分配协议,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不懂经营企业,更不是回来争夺家产的,和妹妹与母亲一样,她什么都不想要。

她想得越多,越没有睡意,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多想了,她侧了身子,强迫自己睡下。

第二天,来接她去公司的不是别人,是父亲的好兄弟、公司的副总裁张泽沛,她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回国后也只在上次少强请孔弟吃饭时,见过面,并没有交流。

“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秦少柔上车问,她知道父亲去世后公司里有很多事情要忙。

“不要紧,我也好久没和你见面了,想看看你。”他不苟言笑地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和你妈妈长得一样漂亮了。”

秦少柔笑了笑,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她记得张叔叔和父母亲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张叔叔坐过牢后一直没有组建家庭。

“最近您一定很劳累吧?为了公司的事情,真是辛苦您了。”秦少柔坐在副驾驶座上说道。

“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少强现在成长起来了,我轻松多了。”

“他还是太年轻,您有些地方要好好教教他。”

“我知道,但是他太执着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秦少柔知道他有话要说,侧脸看着他,皮肤黝黑,轮廓刚劲有力,看起来很凶,但是对他们兄弟姐妹都充满关爱,“他要将公司的资产全部抵押给银行,将钱都让孔弟投进双威化工,这样风险太大了。”

“他还是这样做了?”上次她在少强给孔弟接风宴上就觉得事情不太妥当,没想到他真的这样,而且,孔弟他……不知道是不是真心想帮他。

“是的,大家说的话他根本不听,现在没人管得了他。”

“那我一会儿好好劝劝他。”

“没用的,你听我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张泽沛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办法?”

“今天的遗产分配上,你不要让他,你必须有话语权,在法律上他才会有所收敛,不然真没人管得了他了。”

“可是我……”秦少柔很为难,她已经做了决定,她不是回来争夺遗产的。

“我知道你们不想和他争,但是,现在为了大局考虑,你必须强硬起来,我想你也不想你父亲的心血付之东流吧!”

秦少柔不知道说什么,可能张叔叔说的是对的,少强这样肯定容易将公司带入危险的境地,但她拿不定主意,她不想家庭产生分歧,一会儿见到他再作打算吧。

张泽沛带她来到会议室,少强和律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她在秦少强对面坐了下来,张泽沛坐在律师旁边。秦少强靠在椅背上,抖动着双腿不屑地望着她,让她很难受。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

始吧!”律师打开公文包,拿出几分文件来,“令尊在发生意外之前立下了遗嘱,在将这份遗嘱委托给我时张泽沛先生就在旁边,可以作证。”他将遗嘱原件展示了出来,将复印件分发给秦少强和秦少柔,“令尊在遗嘱里很明确地说明了财产分配的办法,盛达集团的股份平均分配给白若芳、秦少柔、秦少强和秦少青四人,白若芳女士已经放弃了拥有权,秦少青女士由于身体状况暂时没有办法参与会议,不过她也已经放弃了权利,并有签字协议,”他将少青的签字协议展示了出来,对秦少柔来讲,这些都不重要,“今天只需通过你们二人签字就可将遗嘱分配完毕,作为委托人,我建议将盛达集团的股份平均分配给在做的二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异议?如果二位有其中一位想放弃权利,这里也准备了协议。”

“这种财产分配协议,我是不会签的,”秦少强冷笑道,“因为她这些年来根本没有尽到一个作为女儿的责任,根本就不该给她这多股权,不,是根本就不该给她股权。”他看着秦少柔说道。

秦少柔有些生气和无奈,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去,她确实没有做到一个女儿该尽的责任,她回国也并不是为继承父亲的股权的。

“我可以放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放弃。”

“什么条件?说!”

“尊重爸爸的遗愿,不要将公司资产投入股市。”她看了张泽沛一眼,希望这样的决定能够满足少强和张泽沛两个人。

“哼,公司我怎么运营跟你没有关系,你丈夫那么有钱,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现在吃里扒外的不让娘家挣钱?不管你怎么说,这家盛达集团跟你没有关系!”秦少强狠狠地说道。

“弟弟,我回来不是跟你争夺家产的,我是因为爸爸的死才回来的。”

“呵呵,说得自己好伟大,不重金钱,重感情,他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回来?他的双腿被废的时候你有回来过吗?恐怕知都不知道吧!”

即便是她的弟弟,看到他这样轻蔑的样子,秦少柔还是感到难受。“你不要这样子,我这些年是有苦衷的。”

“我不管你什么苦衷不苦衷,这家公司你没有做出半点贡献,就不配拿走股权,包括这个家,你也没有尽到责任,而且你根本就不差钱,你们家的钱,你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吧,做人不要太过分,如果还要跟我争,那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没想到少强把话说得这么绝,她伤心地看着他,他黑色的眸子像是一把寒冰尖刀,深深地扎进了秦少柔盛满亲情的心房里。她本没有想到父亲会提前这样安排,她不想给家庭制造纠纷,她只要家人平安和睦,既然母亲和妹妹都放弃了自己的权利,她更没有理由拥有这些权利。她看了看张泽沛,张泽沛淡定地看着她,没有筹码的谈判注定是失败的。她示意律师将放弃权利的协议递给她,看也没有看,签了。

律师收回协议,确认签字有效。

“姐,”秦少强突然笑着说道,像是变了一个人,“你放心吧,在姐夫的帮助下,我会把盛达集团越做越大的,绝不会辜负老……老爸的期望。”

这样最好了。

“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他又热情地说道。

“不用了,我还要去机场。”

“去找姐夫吗?”

秦少柔点点头。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姐夫的父亲居然活着,你们夫妻也好久没见面了,尽管去吧,家里有我。”

张泽沛和律师走了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下秦少柔和秦少强两人,刚才自己的软弱辜负张叔叔在车上说的那番话,心里一直很难受。

“少强,听姐姐一句,父亲生前就命令禁止公司的资产投入股市,如果父亲刚走,你就改变了他的意愿,这样做是不是不好?”秦少强正准备转身离开,她叫住了他。

“没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不知道老爸当年就是在股市起家的吗?还有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姐夫,可是华尔街的精英,我相信他一定会帮助我将盛达集团发展壮大的!”

“听张叔叔说你将集团整个资产都抵押给……”

“你……”秦少强听她这么一说,气得来回踱步,“实话告诉你,张泽沛这个人我不信任他,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他赶出盛达集团,你也不想想,他跟了老……老爸这么多年,会甘愿做个手下吗?现在老爸死了,他欺负我们年轻想从中挑拨离间,以后他给你讲什么话你都不要相信!懂了吗?”说完他敲着桌子,“你是姓秦的,你该信的,是我!”说完转身离开。

他这一席话弄得秦少柔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现在也不知道相信谁了,只能怪自己没有主见。

下午,她从武汉坐飞机来到上海,径直朝孔弟的公司而去。

天下起了小雨,出租车在一栋高耸的银色建筑旁停了下来,司机告诉她,这里就是银鹏万座。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找自己的丈夫。

上次她委托江楚成去劝孔弟收手,没想到不但没有成功,还让他们成了对手,她心里更加难受,好像他们兄弟的友谊,被自己活活撕碎了。

进了大楼,来到雷纳兹银行的前台,前台的女孩看到她吃了一惊。

“你……你是……请问您找谁?”她结巴了一下又正襟危坐地说道。

“我找你们孔总。”

“找我们孔总是需要预约的,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

“我是他妻子。”还没有等女孩把话说完,她便直接说了出来。

“哦!对不起!孔总在里面,请进!”女孩赶紧站起来说道。

秦少柔走了进去,扫了一眼大厅,人群都在忙碌着,键盘声哗啦啦作响,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她,惊奇地看着她走过,朝总裁办公室走去,门是关着的,她远远地看到总裁办公室门前一个女孩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也不去管,直接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手刚刚抬起来,只听旁边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没有预约……”

秦少柔转过头来,吃了一惊,女孩也惊讶地看着她。

天底下还有和自己这么相像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