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猛然一巴掌拍在桌上,眼底腾腾冒出火星:“王妃,可听见你一心想要谋害的人口口声声在为你辩解!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你的心却如此、如此毒辣!谋害一个心地这般善良的女子,你如何下得去手?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瞧瞧到底是红还是黑!”

庆王妃看着庆王,目光冰冷:“王爷说的不错,我的心的确是黑的,但还不够黑,否则早已派人将这个贱人杖毙,何至于容忍她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我最后悔的是——当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我早该趁着她羽翼未丰的时候直接处理掉这个祸害,也省得到如今养虎为患、伤人伤己!”

“还不住口,你当真没有半点容人之量,简直是欺人太甚!”

庆王说得气急败坏,庆王妃一张脸却渐渐哀凉下去,这么多年来她给了庆王无数次的机会,一次一次她寄希望于他,哪怕他能信任自己一回,也不辜负这多年的夫妻情分,可他呢?他的心中只有顺夫人,不管对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因为他深深爱着顺夫人,其他人在他眼底什么也不是。

顺夫人连连抹着眼泪,一脸委屈黯然:“王妃,若知道您这样痛恨我,我死了倒也干净,看您和王爷为了我如此争执,我的心真的痛得受不住——”

江小楼看够了戏,微启双唇,轻言细语:“顺夫人,你只怕是误会了。”

顺妃微微愕然,一时不知所措:“误会,误会什么?”

江小楼目光凝视着她,柔如春水:“这食盒可不是王妃送来给你的。”

顺夫人脸上哀婉神色陡然微弱下去,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语气十分平淡,没有半分起伏:“食盒是老王妃派青桐姑娘送来给王妃的,王妃为了转达对你的善意,便命人将食盒送来,朝云这丫头没说清楚么?”

顺妃心口不由一窒,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她转头用一双水眸盯着庆王,露出些许不敢置信的神情。庆王先是愕然,随后唇角渐渐挂了一丝冷笑:“半路上也有可能被动了手脚。”

江小楼拉长了语调,笑意越发深了:“王爷,您不妨好好想想,一则老王妃此举不过偶然兴起,王妃当然也是从善如流,两个偶然碰在一起,哪里来时间去准备毒药。二则从王妃的院子到香初阁,左右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朝云从青桐姑娘手里接过食盒便马不停蹄送到这儿,一路上婢女妈妈络绎不绝。难道她还能当着大家的面下毒不成?老王妃一片苦心,居然被人说成下毒凶手,王妃好心化解怨恨,反被诬蔑为毒妇,您心爱顺夫人,却也不能这样偏袒她吧。”

这食盒是老王妃送来的,哪怕里面真有毒顺夫人也得应承着,欢天喜地地喝下去那才叫孝道。退一万步说,王妃憎恨自己的情敌欲除之而后快,老王妃又有什么道理这样做,分明于理不合,便是王妃真要下毒,时间上也过于紧迫难于下手。刚才盛怒之下庆王来不及细想,现在仔细想想,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对。王妃虽然憎恨顺夫人,骨子里却是个善良的女人,若果真下得了狠手,这二十多年都干什么去了,何至于要等到今天……

庆王不由自主地望了顺夫人一眼,眼神莫名复杂起来。

顺夫人被那眼神惊得心头一跳,袖中的手指隐隐颤抖,好容易才道:“王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小楼轻轻叹了口气,眸子里似有一簇极亮的火光闪过:“老王妃心地慈和,断不会害您,王妃从时间上看也来不及动手

。倒是这食盒送过来已经好几个时辰……说不准是哪条不长眼的蛇自己跑来咬了一口,把毒液留在了上头,这才害您中毒了。王爷,与其找王妃的麻烦,不如把这院子翻个底朝天,找出那条心狠手辣的毒蛇更好!”

顺夫人如同当头被淋了一盆冰水,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几乎咬出一圈青白:“你……你是说我故意冤枉王妃吗?”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扑倒在庆王脚下,片刻间就已是声泪俱下,“王爷,我当真不知道此事。朝云送食盒来,我就以为是王妃一片好意……哪里想得到有人会在里头下毒。都说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往常只当是笑话,谁知果真如此!今日如果我被毒死,王妃就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便是我福大命大熬下来,却也因此与王妃仇恨更深,王爷您也夹在中间难以抉择……王爷,这是有人故意在挑拨离间,陷害我和王妃啊!”

庆王妃眼瞧着顺妃眼泪流得比泉水都容易,目中便隐隐有了寒气,下意识要开口说话,江小楼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言语。

庆王看着顺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那眼神却极为陌生。

顺夫人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睫抬了一下,随即又悄悄垂下,满眼都是星星泪光:“王爷,难道连你都以为一切是我设计,是我故意冤枉王妃?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分明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顺夫人还是快起来吧,你可是中了毒的人呢,现在还是回去**躺着才好,切莫毒气攻心,反倒得不偿失。”江小楼微笑着提醒。

庆王猛然一顿,他虽然心爱顺妃,却也并非傻瓜。如果今天证明王妃有意陷害,而顺夫人是纯然无辜的,自己一心软,她的禁足也就自动解除。庆王妃是嫡妻,要打杀一个夫人或是侍妾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的问罪,但从此后夫妻关系更是雪上加霜、无法挽回,对顺夫人是大为有利。一次无辜受害,便能抹去犯错的痕迹,完成从人人指摘的罪人到可怜受害者的完美转变……

顺夫人从来没有在庆王的眼中看过这样的神情,对方永远是关怀的、亲切的,看她的眼神始终充满了怜爱。江小楼的确是一个极会调拔离间的人,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半句,飘进庆王的耳朵里,不知不觉侵入他的心田,杀人不见血

庆王不由自主合上眼睛,是啊,王妃出身高贵,位居正妃,若她真有心要杀死顺夫人,二十年前就已经动手了,何必熬到如今顺夫人儿女满堂,羽翼丰满?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到底是结发夫妻,他刚才的话分明太过伤人。庆王睁开眼睛,看向王妃,目中隐隐有了一丝歉意,正待开口,却突然瞧见顺夫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脸上带着无尽的悲戚,勉强笑了一下:“王爷,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素来以您的喜怒哀乐为先,从不敢有半点违逆,今天这件事我的确是清白无辜的,更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何人所下。若王爷不信,就请您将我逐出王府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身形一软便整个人向后倒下去。庆王心头一震,快步上前一把拦腰抱住了顺夫人。

顺夫人身体剧颤,似是怯弱不胜的模样,就势倒进他的怀中。

从江小楼的角度望去,正好看见对方那一张粉面梨花带雨,泪目盈盈,眼中似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正痴情地望着庆王,而原本态度动摇的庆王刹那间便换了怜爱神情,原本要对王妃道歉的事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头到尾,顺夫人体态柔美,神情哀婉,不动声色间便把一个受尽委屈、自怜自艾的美人扮演得活灵活现,把庆王成功围在水泼不进的情网里,瞬间扭转了对她不利的局面。如此演技,莫怪霸占庆王二十多年。若非庆王妃有背景有支持,只怕早已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若非彼此立场不同,江小楼真要为顺夫人的高超演技拍手叫好。不过,戏演到这里,话就不能再多说了,下面必定是得——

顺夫人眼睛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庆王连忙大声喊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原本就没走开,立刻赶了来,庆王满脸心急:“快瞧瞧顺夫人到底怎么了?”

大夫把了脉,才轻叹一声道:“余毒未清,情绪又如此激动,当然会出乱子。一定要好好调养,切勿焦急动怒,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啊。”

庆王听到这里,面上无比愧疚自责。是啊,自己怎么能怀疑顺夫人,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子。这些年来,自己与王妃的感情非常不好,全都是她居中调停,这个家她也操了不少心,怎么可以因为江小楼的三言两语就产生怀疑,这可是自己倾心喜爱的枕边人,哪怕她犯了错,也是一时糊涂,自己不该把她逼入绝境啊

庆王站起身来,转头望着庆王妃,原本应有的愧疚早已不翼而飞,只是沉声道:“好了,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若我知道有人把闲言碎语传出去,决不轻饶!”说完,他的目光扫向大厅里的众人,极具威慑。

所有人都垂下头去,齐声应道:“是,王爷。”

庆王妃不由叹息:“她冤枉我就行,别人指出真相她就晕倒,还真是柔弱得很,若是换了我,哪怕血溅当场,王爷也是毫不在意吧。”

庆王被对方说中心事,面上不由发青,然而越是心虚越是焦躁,声音突然拔高:“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非要看着顺夫人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刚才她那模样你不是没有瞧见,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一方面挑拨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为她自己谋取私利——”他说着,阴郁目光已经扫向江小楼,分明意有所指。王妃越是憎恨顺夫人,越是依赖某人,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那眼眸似鹰隼一般阴厉,江小楼自然明白对方心意,反而轻轻一笑:“王爷说的是,这个人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庆王冷哼一声:“好了,顺夫人需要休息,你们都离开吧。”

庆王妃站着没动,目光冰冷:“顺夫人身体虚弱,最近还是静养为好。”

庆王咬了牙:“不管如何这件事情她是有嫌疑的,我自然会做出公平的裁定,你放心吧。”

庆王妃淡淡一笑:“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从香初阁出来,庆王妃神色无比疲惫。江小楼体贴道:“母亲,你没事吧?”

庆王妃轻轻摇了摇头,已是心如死灰:“事实就摆在眼前,他却像是个瞎子一样根本不肯相信。我真想问他一句,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妻子,我就什么也不是吗?当我被冤枉的时候,他只会拼命叫嚣我是个贱人,而对方不过落了两滴眼泪,他就心疼的不得了。我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种折磨。”

江小楼望着王妃,只是轻轻笑起来

。明明知道对方不把你放在心里,明明一而再地让你失望,明明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为什么情愿忍受二十多年。早在顺夫人还是个侍妾的时候,你就可以动手除掉她,妇人之仁的结果是养虎为患,一忍再忍的结果是退无可退。

“母亲,若你不能面对这一点,你永远没办法战胜她。”江小楼望着庆王妃,突然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庆王妃看着江小楼,心头微微一动:“今天的一切,其实你早就料到了?”

江小楼微笑:“不错,我早知道她会这样做。不光是我,就连顺夫人自己都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没办法撼动母亲的嫡妻之位,可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做了这件看似愚蠢的事。母亲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庆王妃一惊,蓦地睁大眼睛。

“您好好想一想,这些年来顺夫人所做的一切,永远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离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王爷厌恶您、疏远您,让你们的感情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今天她表面上输了,可实际上她获得了王爷的怜悯和同情,而母亲你表面上赢了,可你失去了王爷的尊重和亲近。她再一次用那套用滥的腔调,证明母亲你的失败。”江小楼的字句无声,笑容一如既往,却毫不留情地在庆王妃心头刺了一刀。

庆王妃猛然怔住,一时喉头哽咽,竟至于哑然无声。

江小楼看着庆王妃,唇紧紧地抿着,清澈的眸子里神情复杂。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看清自己的处境,一辈子等着男人回心转意,那她永远无法狠下心肠。从头到尾庆王妃都瞻前顾后,表面上对顺夫人咬牙切齿,实际却压根不敢往死里下手。究其原因,王妃还对庆王有留恋,尽管她自己不承认,但本质上她的心底还希望着有朝一日这个男人可以回头认错。作为女人,江小楼可以理解王妃的心态,毕竟丈夫是一个女人毕生的希望,更别提他们二人是结发夫妻。但作为旁观者,江小楼对于这样的王妃感到无比失望。

“母亲,不是所有的错都能原谅,更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原谅。庆王如果愿意回头,二十年还不够他反思吗?你以为他看清了顺夫人的真面目便会回到你身边,不,我之所以让你看到今天这一幕,就是要告诉你,哪怕他看透了、看穿了,他还是会选择自我欺骗。因为他就是喜欢顺夫人,哪怕这个女人又坏又恶毒,他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出理由来相信她。正相反,得不到王爷宠爱的你,哪怕再温柔再善良,在他心底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一到了关键时刻他第一就会选择怀疑你

!”

庆王妃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落在地上,帕子上原本绣着一朵并蒂莲,此刻已经沾染了灰尘,零落成泥。庆王妃心头巨震,慢慢地,慢慢地,她看着江小楼,哑声道:“那我……应当如何?”

江小楼亲自弯腰捡起了帕子,拍了拍上头的灰尘,重新还给庆王妃,语气平稳道:“王妃若要庆王回心转意,我有的是法子,但你若要他的心永远停在你的身边,天神也无法办到。”

“我不要他的心,我也不要他回心转意,再也不要了。”庆王妃深吸一口气,几乎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引起胸腔的疼痛,“我要顺夫人给雪儿偿命,我要他们为我这些年的痛苦付出代价。”

江小楼轻轻托起王妃的手肘,扶着庆王妃往回走,眸子若含了水波,流转着熠熠光芒:“母亲,若要达到你的目的,其实也不难……”

一阵风轻轻吹过,模糊了江小楼的语声。庆王妃不禁凝视着面带微笑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雪儿就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处处需要自己的呵护与保护,而小楼却……

慈安堂,太阳悄悄照进窗格,整个屋子里都显得亮堂堂的,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青桐装好水烟,用手托着递给老王妃。她用嘴咬住烟管,轻轻吸了一口气,烟壶里顿时发出细微的咕嘟咕嘟声,她的口中吐出一长串的烟圈。

老王妃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家里还出了个捧心的西施,啧啧,都是他惯得!”

王妃垂下眼皮,淡淡一笑,“若非食盒是您所送,只怕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王妃瞧她一眼,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老王妃是最重视体统的一个人,在王妃没有犯下大错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赞同庆王动正妻的。顺夫人的图谋,老王妃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对此事一直保持着观望态度。从王府的长久来看,她自然希望庆王有一个出色的继承人,可如今的世子实在是提不上嘴,这就是她一直容忍顺夫人的真正原因。可现在看来,顺夫人太嚣张了,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老王妃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婢女全都退下去,只留下青桐一人伺候。当她的目光扫向江小楼的时候,嘴巴似乎要张开,却还是闭上了

良久,她突然道:“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偏袒顺夫人。”

“没有,儿媳不敢……”庆王妃一时愕然,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亲一切都是为了王府着想。”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老王妃笑了笑,“谁都是从儿媳妇的时候过来的,我刚刚嫁入王府那时候,同样被婆婆刁难,想方设法地讨好她,却还总是挨骂,那时候我觉得那个老太婆总是看不顺眼我,处处与我为难,动不动就训斥,有时候几乎能恨毒了她,巴不得她早点死。”

庆王妃看了一眼江小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管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这些都不重要。进了王府,做了我的儿媳,这就是你的命,你必须认命。情情爱爱压根就是假的,丈夫的宠爱也是假的,你既然做了王妃,就该好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从前我不是没有教过你,我甚至提醒过你,不要让王爷离你越来越远,可是你呢?只想着丢失的女儿,只想着傻瓜的儿子,成天一张怨妇脸,我看着都腻歪,最后被人钻了空子,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不要怨天尤人,这也是你的命,是你没本事,硬生生把一手好棋下得惨不忍睹!”

江小楼凝神听着,却是微微弯起嘴角。瞧这个狡猾的老太太,说话分明是半真半假,明明说丈夫的宠爱是假的,却还让王妃去抓庆王的心。其实她的根本台词是:什么都是假的,好好抓住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所谓抓住丈夫的心,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理所当然享受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这样来看,王妃压根是本末倒置了。

“是,都是儿媳的错。”庆王妃虽然惊异于老王妃突然吐露心声,却只是垂头应了。

“我年纪大了,已经不想管你们这些事儿,或许有一天你想起我的话,没准能品出点滋味儿!”老王妃喘出一口气,慢慢想了想,招了青桐道,道:“替我再送一个食盒去给顺夫人。”

青桐有些忐忑:“您的意思是——”

老王妃脸色不变,慢条斯理地道:“你昨儿不是说过府里做了香粽么,把那些粽子收拾收拾,都给她送过去,监督她全都吃完你再回来。”

青桐眼皮不禁一跳,厨下包了四五十个小粽子,个头都有半个手掌大小,若是都吃完了,怕不是要撑出人命来?可瞧见老王妃一双严厉的眼睛向自己望来,青桐连忙应声道:“是

。”

青桐带着命令去了。

江小楼瞧着老王妃,不觉有些好笑。顺夫人这招是再次证明了王爷的心,却因为疏忽了食盒的来源而受到老王妃的厌恶。这老太太的性子素来就是这样,她可以容许你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不能能容许你打她的脸。别说五十个,吞上十来个就够她消受的了。说什么年纪大了不管事,真信了就是傻子。

“母亲费心了,儿媳告退。”

庆王妃拉着江小楼出来,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朝云悄悄打探了消息过来禀报:“王妃,青桐姑娘正监督着那人吃粽子,七八个吃下去,脸肿了,舌头大了,肚子都涨得不能瞧了,大夫在旁边看得抖抖嗦嗦,生怕闹出人命。丫头们劝着不要吃,她却可劲儿往下塞,一边吐一边吃呢!”

庆王妃一时愕然。

不能亲眼瞧着那痛快的场景,江小楼却是颇为遗憾,口中悠然道:“老王妃不过是在小惩大诫,她若是吃,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吃,只怕下回就不是吃粽子,而是吃砒霜了。”

朝云连连点头,满脸佩服:“王爷知晓了,立刻赶去求情,于是老王妃松了口,说吃到十个了就容许她休息一会儿,明天再接着吃,但必须把五十个全部吃完。奴婢瞧着这么多粽子,好歹得足足吃上半个月,怕不是把肚皮都撑破了。”

庆王妃难得笑了起来,这笑容无比畅快:“该!像她这样的人就应当这么活活受着!”

江小楼淡淡地道:“老王妃此举,一则是警告顺夫人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二则也是做给庆王看的。”

“此话怎讲?”庆王妃微微蹙起眉,一时有些不解。

江小楼眸子里有细密的火光,声音却是不疾不徐:“老王妃已经说过要严加惩治,王爷却还跑去与她见面留宿,所以老王妃不高兴了,老太太么……总是要人捧着、哄着,万不能得罪的。”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江小楼神情淡然,轻描淡写:“釜底抽薪

。”语毕,她向小蝶道,“人都准备好了么?”

“是,小姐。”

香初阁

赫连笑来看望顺夫人,却被门口婢女拦住了,赫连笑眯了眯眼,眉宇间并无一丝恼怒:“这是什么意思?”

婢女看着对方白生生的面孔,心下忐忑道:“对不住了郡主,王爷有令,在顺夫人幽禁期间,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入内。”

赫连笑微微停住脚步,唇畔的笑慢慢淡去:“这任何人——也包括我在内?”

那声音极为清浅,却很是威严,婢女不敢言语。赫连笑马上便要嫁给三皇子,在家中地位自是超然,寻常人当然不敢与她争辩。一晃神间,赫连笑的金色裙摆轻轻一闪,人已经进了屋。

婢女心头一震,明明伸出了手,却终究没敢真的阻拦。

赫连笑来到内室,一眼瞧见顺夫人脸色苍白地躺在紫檀木大**,因为精神不济,她整个人半倚在引枕之上,一旁的婢女在轻轻替她拍着背,而另一人则拿着痰盂候着,她抚着胸口,不停地干呕着,整个屋子弥漫起一股酸腐的味道。

赫连笑下意识地用袖轻轻掩了,却又紧上前两步,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顺夫人听见声音猛然抬头,惊愕下顿时急了:“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赫连笑并未回答,反而低声轻斥那两名婢女:“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竟把人照顾成这个模样!”

两名婢女连忙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起。

顺夫人勉强压下心头那糯米翻搅的恶心感觉,才道:“不过是吃粽子留下的后遗症,不碍事的。”

“娘,您也是,让你吃就真的吃么——”赫连笑瞳仁瞬间紧缩,满脸不敢置信。

顺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把身边的两个婢女挥退,才勉强靠在枕头上,低声道:“你是知道的,那老太婆最要面子,这回我一时不慎上了人家的当,踩了她的脸,她便想方设法叫我也跟着难看一回,吃些苦头罢了,不会真的要我性命

。她虽然早已不管事了,却害怕王妃一人独大,留着我正好与王妃分庭抗礼,我们两人互相争斗,斗得越厉害,对她越会恭敬巴结。她表面上不偏不倚,哼……”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赫连笑微蹙起眉,面上终究不放心:“可这么多粽子吃下去,总是伤身体。”

顺夫人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倒还好,她把引枕扶正了些,斜斜地靠了上去,眼见赫连笑一色极鲜艳的金色裙子,上面绣着浅浅勾丝花瓣,一眼可见绣工的不俗,整个人显得格外华贵,唇畔的笑不由亦渐渐加深:“不妨事的,你那两个哥哥都还好吧?”

赫连笑眸子隐隐如水,语气平缓下来:“大哥昨日才来信询问娘身体是否安好,至于二哥,最近这段时日都忙着外头的事,托我带话让娘安心。大嫂和我一样忧心忡忡,至于二嫂嘛,那是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也跟咱们不在一条船上。”

顺夫人不觉点头,声音很是凝重:“原本以为左大学士的女儿多少还能帮助你二哥,谁想只是个醋坛子,不过是受了点冷遇,竟然就和你二哥闹成这样。男人嘛,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她真是个蠢女人,蠢到家了。”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又问道:“最近这两日,王妃那儿有什么动静?”

赫连笑脸上笑容没了,压低声音道:“王妃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照常衣食住行,只是与那江小楼寸步不离。现在江小楼就是王妃的军师,这丫头可鬼得很,我试探了两三回都问不出她的底细,派出去查的人也是徒劳无功。”

顺夫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终究阴沉道:“从前我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这样麻烦,早该趁她羽翼未丰下手除去,也好过现在畏首畏尾不能轻举妄动。”

赫连笑眼眸闪了闪,眉头微微皱起:“要不要我……”

“不,你别插手。再过三个月就是你的婚期,到时候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三皇子妃,连我也要跟着你沾光,到时候王爷自然会放我出去。不止如此,他定会借机恢复我的位份……”

这话的确不错,三皇子妃的亲生母亲怎能只是王爷身边一个夫人?依庆王对她的宠爱,定然会借此机会让她重新登上侧妃之位

见她那么肯定,赫连笑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我怕王妃会从中作梗,而且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

赫连笑深吸口气,愣是没有往下说。顺夫人觉察出异样,立刻吩咐道:“笑儿,快把话说清楚。”

赫连笑黛眉皱得越发紧了,一双水眸亦是格外忐忑:“父亲新得了一个美人,名字叫翩翩。”

顺夫人闻言却是心头一松,发出一声嗤笑:“这些年来你父亲身边的女子来来去去还少吗,又有什么要紧?”

“娘,这次这个可大不一样。”赫连笑今天来的最主要目的便是告诉顺夫人这个消息,见她完全不上心,不由自主带了焦虑。

“哦,哪里不同?”

赫连笑沉思片刻,这才幽幽形容道:“这女子是父亲的门客送来,不但能歌善舞而且通晓诗词歌赋,天生妖娆媚俗,是个人间尤物。”

顺夫人面上起了些许警惕,道:“若果真如此,还真要对这个翩翩多加注意。不过老王妃素来不喜欢这等野艳的女子,她又有什么反应?”

赫连笑异常清晰地说:“这女子虽然妖娆万分,对老王妃却很是恭敬,又低声下气与其他人交好,松驰了别人对她的敌意。不止如此,昨日我去老王妃处请安,竟然瞧见她在扮观音——”

“你说什么,扮观音?”

“是啊。”赫连笑凝神回想,当时翩翩头带花冠,发丝垂肩,目光带笑,右手捻着一串佛珠,左手握着右腕交叉于腹前,身段窈窕端庄,神情悠然自若,正如同画像上走下来的美人,实在是美不胜收,“老王妃说她——是媚态观音呢!”

老王妃眼光极高,能获此评价定然非同一般。顺夫人觉得自己像是冻结起来,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女子究竟是从何处寻来?”

赫连笑早已调查过:“父亲说她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道中落便来京城寻亲,结果亲人全都不在了,她才托了人想要寻个妥贴的人家投靠终身。”

顺夫人不觉冷笑:“她进府多久了?”

赫连笑沉吟道:“只有七八日

。”

“不过七八天就能把王爷哄得团团转,绝对是个厉害人物。”顺夫人心头浮现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赫连笑轻轻叹息一声,父亲虽然宠爱顺夫人,可他对着同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心中也总有厌倦的时候,这些年来偶尔也会在其他侍妾房中过夜。从前顺夫人从来不会放在心里,因为谁都动摇不了她的位置。然而赫连笑却觉得这次与往常都不同,庆王对那女子极为迷恋,这几日从未再踏入过此处,更不曾有半句安心的话留给顺夫人。她不由道:“娘,还是早些想法子出去要紧,若是情形再这样下去,只怕父亲连您是谁都会想不起来了。”

顺夫人咬牙道:“我要找点物件,你想方设法给你父亲捎去。”她左看右看,却找不到什么可心的物件。

赫连笑只是轻声提醒:“什么都比不上娘的贴身之物。”

顺夫人深吸一口气,抽出自己绣着交颈鸳鸯的帕子,打成如意结的形状,递给了赫连笑。

“娘放心,我一定会让父亲放你出去。”赫连笑攥紧了帕子,信誓旦旦地保证。

赫连笑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她便将如意结送给了庆王,而对方也果真吩咐顺夫人去书房见面。顺夫人一听自己被召见,顿时欢天喜地,她仔细梳洗一番,把所有衣裳都翻了个遍,最后选了一件素净的藕荷色旧裙穿在身上,这素淡的颜色、简朴的式样,配上她清瘦的形容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于是她便端着精心准备的点心,向庆王的书房而去。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王爷,这幅字写得可真好!”

“哦,哪里好?”

“这幅字笔势纵横,恣意风流,瘦笔有肉,肥笔有骨,就如荡桨乘舟,置于海上,令人心境开阔,实在是一幅难得的名作。”

这声音柔婉可人,叫人心里如同一只猫爪挠啊挠,然而顺夫人的心却一下子沉入了冰窟。

须臾,那声音又继续轻声地道:“不过这首诗却是苍凉多情,空旷辽阔,王爷似乎当时心绪不佳——”

庆王满是赞赏道:“翩翩果然是我的知己,不错,这首诗是我当年驻守边境苍茫四顾的时候写下,虽然书法起伏跌宕,气势奔放,可情感却是惆怅而孤独啊

!”

听到知己二字,顺夫人大脑一懵,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完全没办法思考,甚至没办法呼吸。知己?!庆王明明说过,这二十年来自己是他唯一的红粉知己!不过短短七八天的功夫,难道自己这个知己就变成了过去式?不,她不信,她绝不信!自己花费了整整二十年,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

庆王书房对面便是一汪湖泊,而湖中心的凉亭里,江小楼亲自为庆王妃斟了一杯茶。

庆王妃遥遥望着书房的方向,不觉摇头:“釜底抽薪……这法子我不是没用过,我甚至还将自己身边的婢女送给王爷,可谁都比不上顺夫人的地位。”

笑容从微微弯起的唇畔轻轻滑了过去,江小楼意态从容,神色安详:“母亲,治病一定要对症下药,送美人也是如此,必须贴合王爷的心意,抓住他的脾胃,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要将顺夫人置于死地,江小楼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母亲,您听到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

“某人心碎的声音。”

江小楼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以最平静的笑容见证顺夫人黯淡绝望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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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发现你的四字成语都用光了,章节名不停的重复啊重复啊

小秦:⊙▂⊙

编辑:还有人名,我总觉得翩翩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小秦:⊙▂⊙

编辑:来,把脑袋打开,我给你加点浆糊,扩充一下脑容量——

小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