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护卫立刻蜂拥而入,庆王厉声道:“还不动手!”

护卫们拔出腰间佩剑气势汹汹地径直冲向楚汉,可是还未等他们的武器挨着楚汉的身体,便如同箭杆子一般啪啪地落在地上。楚汉的武功太高,他们甚至无法近身就已经失去了先机,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着,望着空空的两手不知所措。

庆王脸色瞬间涨红:“反了,这真是反了!在我的府上,居然还有如此大胆的狂徒!”

江小楼将对方恼怒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道:“王爷,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庆王怒指着江小楼,手指头不停地颤抖,脸色已经由红转青,面颊隐隐现出可怕的潮红,显然是恼恨到了极点。

江小楼并不理会他的情绪,只是淡淡道:“楚汉,把人带走。”

楚汉想要拉起卫风,可他却已经双腿发软,于是楚汉长臂一伸,索性打横抱起这孩子,径直随着江小楼走了出去。

庆王看着江小楼的背影,身体抖动得如同一片树叶,几乎说不出半个字来。

“王爷?”姜翩翩看到这种情形,心知不妙,连忙上前柔声道,“您千万别动气,为了一个下人跟明月郡主翻脸,半点都不值得啊。”

“都是你,都是你!”庆王额头青筋暴起,想也不想就一巴掌挥在了姜翩翩的面上。那张芙蓉面孔顿时沾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记,姜翩翩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登时吃了一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泣不成声道:“王爷,我哪里知道您在宠幸新人,我是无意中才闯入的啊!可您现在不冲着明月郡主撒气,反而对我动手,亏得我还心心念念都是王爷的身体——”

姜翩翩哭泣的功力无敌,不消片刻便已经泪湿满襟,梨花带雨

“住口、住口!”往日里这哭声会引起庆王的无比怜爱,可今天他却感觉头痛欲裂,被这哭声惊扰得大脑瞬间空白一片,心跳得一阵快似一阵,不由自主狠狠跺了一下脚,万分恼怒地开口。可是就在此时,他却突然僵住了,原本暴怒的神情迅速凝固。

姜翩翩察觉到了不对,抬起了满是泪水的眼睛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王爷,你怎么了?”

庆王青白着脸,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身体仿佛一寸寸结了冰,几乎是动弹不得。

姜翩翩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挽庆王的胳膊,试图从他陡变的神态中寻求到一丝蛛丝马迹。然而下一刻,庆王就在她关切惊诧的眼神中轰然倒地。

“王爷!”

屋子里传出一阵尖锐的惊叫声,所有人瞬间乱成一团。

庆王妃得知江小楼身体不适,立刻提前结束礼佛赶回王府。谁知刚进门便得知庆王掳走卫风的消息,不由脸色沉沉地道:“这等畜牲的事都做得出来,可真是寡廉鲜耻!”

庆王不好男色,身边从来也没有宠爱的护卫或是小厮,王妃绝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种嗜好,不由一阵阵的恶心。卫风的确生得美貌,可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庆王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怔,居然会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动手……

庆王妃脸色不由自主地发青,坐在那里半天没有一句话。

江小楼将茶盏送到她面前,劝慰道:“母亲不必生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庆王妃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却是越喝越急,最后一饮而尽,口中道:“不必替他解释了,唉,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母亲,如今我已经把王爷重重得罪了,不宜再在王府住下去。”江小楼踌躇了稍许,终究说出一直在思虑的话。

“什么不宜再住,我让你留下你就要留下,不必管他

!”恼怒在一瞬间涌上,庆王妃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江小楼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阳光下,她的眼睛凝结了一点淡淡的温柔,语气格外恬和:“母亲,我会住在京城,您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我。”

“我说了不让你走!你答应过雪凝要照顾我的,难道都忘记了吗?怎么可以现在丢下我离去?”往事漫漫而来,庆王妃感觉寒凉深入骨髓,原本削瘦的身姿,愈加显得单薄。

江小楼见状,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道“可是我今天真的把王爷气得很了。”

“那又如何,有我在一日,你就不必怕他!再者说,你马上就要出嫁,难道要从江府出去么?连个长辈都没有,这叫什么婚礼?”庆王妃苦口婆心,全心全意为江小楼着想。事实上她非常依赖眼前这个人,若是一日见不到她都会心里不安,又怎肯轻易放走她。

恰在此时,暮雨匆匆忙忙进了门,脸色慌张:“王妃,刚才姜夫人着人来报——”

“出了什么事,王爷来兴师问罪了吗?”庆王妃陡然站了起来,严阵以待。

“不,不是!王爷刚刚犯了病,倒下了。”暮雨心脏砰砰的跳,显得格外紧张。

“什么?”庆王妃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王妃,具体情形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快去看看吧,府上都闹翻了天了!”

庆王妃与江小楼对视一眼,再也不及多加言语,动作极快地赶到了庆王的院子。

姜翩翩已经哭红了眼,看着她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的表情,庆王妃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种恐惧:“怎么回事?”

姜翩翩攥紧了帕子,泪水冲花了脸上的妆容,肤下的青色血管几乎显现出来:“王爷正说着话,突然就倒下去了,真的好吓人啊!”

还不待庆王妃继续往下问,老王妃已经心急火燎地进了门,脸色铁青着质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庆王妃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措辞该如何回答,老王妃急了,又扭头问姜翩翩道:“你好生生的养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王爷又招你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格外严肃冷酷,一双昏花的老眼却火烧似的,格外犀利

。庆王贪恋美色,经常招幸姜翩翩,甚至没日没夜的胡闹,从前老王妃以为这狐媚子怀孕了便好了,谁知她倒狡诈,竟然进献了两名美貌婢女送给庆王,闹得他精力不济,神情萎顿,所以老王妃一瞧见姜翩翩心里就不痛快。

姜翩翩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却又不敢说出江小楼来,一张脸吓得雪似的白。

“母亲,大夫正在里头诊治,一切等他出来再说吧。”庆王妃开口替姜翩翩解围。

老王妃心痛难忍地坐下,口中唏嘘不已:“王爷身子骨素来康健,怎么莫名其妙就病了。”

姜翩翩瞧了江小楼一眼,却见她神情格外淡漠,仿佛听不见似的,心头不由暗暗打鼓。到底要不要说出江小楼来,毕竟是她惹怒了王爷,难不成还得让自己背着黑锅么?可想想自己的底细和把柄全在人家手里头攥着,她心头一阵阵发慌。

老大夫掀开珠帘,从内室走了出来,老王妃连忙问道:“大夫,究竟怎么回事。”

大夫叹息道:“王爷这是中风之症啊。”

“中风,这怎么可能?”老王妃满面不敢置信,“王爷身体十分康健,就连伤寒咳嗽都没有过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中风?”

大夫却不赞同地道:“王爷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平日里火气又大,这样动怒是很容易发病的,跟平时是否健康,身子骨好不好没有关系。越是这种强壮的人,病起来就越发厉害,您快进去瞧瞧吧!”

老王妃立刻进去了,她走到门口却发现众人还愣在原地,不由向她们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快跟进来!”

庆王躺在**,眼歪口斜,嘴中不断有口水流出来,眼神昏黄溃败。

老王妃坐在床榻前,手放在他胸口上,感觉到心脏还在跳动,才松了口气。

婢女煎好了药呈上来,动作轻柔地将碗送到他的嘴边。庆王嘴巴动了动,药水灌了下去,却是一半湿了枕头

。老王妃见状不由泪如雨下:“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拍打着床板,怒声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叫你们平日好好照顾着王爷,一个个不是狐媚子就是缺心少肝,全是没用的废物!”

江小楼盯着床头的庆王,他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把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江小楼,恨怒焦急的模样。

老王妃并未察觉,而庆王妃心里头门儿清,连忙上前柔声劝慰道:“母亲,到了这种地步再怪旁人也是无用,还是让王爷好好养病要紧。”她这样说着,却是饱含警惕的看了旁边的姜翩翩一眼。

姜翩翩心头瞬间擦出惊恐,庆王妃是这府中的主母,手里拿捏着自己的性命,今天这件事说到底是王爷自己不对,纵然捅破了天也落不了好。她思来想去,到底不敢当面揭露,只好赔笑道:“是啊,都怪我们的不是,没能照顾好王爷,请您息怒。”

老王妃冷眼瞧她:“王爷到底为了什么才生这么大的气,你说!”

姜翩翩面上无比委屈:“原本准备了新鲜糕点,谁料到我一进门就瞧见王爷雷霆大发,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点……外头护卫们也能作证的。”

姜翩翩都不敢说,护卫们当然更不敢吭声了。

老王妃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难道是为陛下的差事没能办好?”

“是了,王爷最近不是一直为了望州流寇的事情跟尚书们较着劲儿吗?可能是操劳过甚才会突发恶疾,”庆王妃说到这里,转头问大夫道,“王爷如今这病,需要养多久才能开口说话?”

“这可就难说了,有的人中风一个月便能说话,可有的人这一辈子都开不了口,我瞧王爷全身动弹不得,可见病得极重,以后好好照料着吧。只要精心照料,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大夫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一辈子都可能好不了,那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老王妃脸色开始发白。

庆王妃满脸皆是唏嘘:“母亲,您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千万不要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王爷都变成这样了,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啊

!哎,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老王妃重重地捶击着床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半晌,最后还是被庆王妃给劝了出去。

姜翩翩站在原地没敢动,只是盯着庆王妃。

王妃淡淡道:“今日你也受惊了,先下去吧,回头我必有重赏。”

姜翩翩心头一跳,赶紧垂下头去:“是。”

待所有人离开,庆王妃才冷笑一声:“这就是报应!”

庆王在**听得真真的,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王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口中呜呜咽咽,显然恨到了极致,只是不停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勾着、勾着,几乎扯破了锦缎。

庆王妃会这样说并不奇怪,这么多年来王爷待她没有半点情分,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但身为子女,却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江小楼轻声道:“母亲,如今还是让王爷好好养病吧。”

庆王妃语气却格外冷漠:“养病?我巴不得他一辈子就这么躺在**才好!”说着,她走到了庆王的身边,目光冰冷地道,“从前你不喜欢我这个妻子,总是对我挑三拣四,可是到了如今,反而只有我陪在你身边,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多好。庆王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腔一阵阵的发疼,说不清是痛苦还是畅快。

庆王手指不停地动着,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是无济于事。

江小楼看着庆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庆王妃淡淡道:“叹什么气,这是好事。”她慢慢回头,发间的金钗闪着熠熠的光芒,眼底竟满满都是冷漠,“来人,把王爷送去我的院子。”

庆王被人抬出去,还是死死扭头瞪着江小楼,不肯合上眼睛。

庆王妃望着他的神情,冷笑不已:“都是他自己不要脸作出来的,府上妻妾那么多,他还不满足,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手,这是老天在惩罚他!”

江小楼握住了王妃的手,柔声宽慰道:“母亲,不必生气。”

“我不是生气,是痛快

!这样也好,他说不出话来就根本没办法怪罪你,你也不必走了。”庆王妃紧了紧她的手,旋即微微笑了一下。

从庆王的院子里出来,江小楼便去看望卫风。

卫风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那里听小蝶数落:“庆王叫你去你就去吗?应该大声呼救才是。”

楚汉斜倚在柜子边上:“你傻了呀,庆王府是什么地方,他呼救又有谁去听他的?”

卫风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小蝶显得义愤填膺:“王爷也真是太过分了,身边那么多美人还不够,居然对一个男孩子下手!可我现在真的好担心,万一他追究起此事,小姐也要受到牵累……”

小蝶说的都是实在话,却明显不合时宜,叫人觉得她自私自利。

楚汉素来心胸宽大,性子又极仗义,听了这话把脸一沉道:“难道就为了怕事,眼睁睁看着他被王爷糟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还是我让小姐回来的呢!”小蝶俏脸涨的通红,急忙辩解道。

“言由心生,你心里就是担心受到连累罢了!”楚汉丝毫不给面子,径直拆穿了她的话。

小蝶就是一怔,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她心中其实深深喜爱着楚汉,只是从前他眼中只有鹂雪凝,她自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人家相比,所以才会一直按捺着,此刻见到楚汉为了一个少年竟如此呵斥自己,不免又是委屈又是悲伤,心中恼怒这个榆木疙瘩半点瞧不出自己的心意,忍不住道:“你就得意吧,看王爷到时候拿你问罪!”

楚汉冷笑一声,目光却是变得更加淡漠。他当然没有发现小蝶的心意,他只觉得这个少女过于功利,完全没想到卫风身处的危机,只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如果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这样小的少年遭受羞辱而不顾,那还能算是个人吗?如果江小楼今天什么也不做,楚汉绝不会再继续保护她。江小楼报仇雪恨合情合理,可如果见死不救便是冷酷无情,这一点楚汉心头自然有一杆秤。

小蝶气得眼睛发红,正要反驳,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不会问罪了。”

小蝶吃了一惊,立刻转过头来

。江小楼从门外慢慢走了进来,说话的语气格外平静:“王爷中风了,一句话也说不了。”

小蝶闻言,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既替小姐感到高兴,又觉得卫风这回算是彻底脱离魔掌了。可是看到楚汉满脸喜色,心头却有一股怪怪的酸涩之意浮了上来。她瞪了楚汉一眼,走到江小楼身边道:“可是不管如何,这孩子惹了这么大的祸,他都不能再留在王府了!小姐,想个法子把他送还给安小姐吧。”

江小楼心中当然也是这样想,但是安筱韶已经再三说过,千万要将这孩子留在王府。江小楼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年,轻轻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卫风只是站起身来,兀自向江小楼叩了个头,一言不发就往外走。楚汉连忙拦住了他,向江小楼道:“小姐,你这是要赶他走吗?”

江小楼眼神明亮如炬:“不,我不是在赶他走,我只是需要知道他的想法。”

卫风开口的时候格外认真,配着那双动人的眸子,不自觉就让人心生怜悯,可是他的神情却极为倔强:“小姐,我不能再连累你了,对不起!”说完他便执意要往外走,楚汉死死扯住他不放,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小姐,难道你要眼看着他离开吗?”

卫风用力挣脱开楚汉,拼了命地往外跑,可他的脚程哪里比得上楚汉,瞬间就被制服。楚汉将他压倒在地,尽量动作轻柔地不伤害到他,却也不让他逃脱,再次问了一遍:“小姐,你真的不管?”

少年几乎觉得呼吸都是艰难的,却只是埋着头,不肯抬眼看任何人。

江小楼望着他,一针见血道:“楚汉,他的相貌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楚汉不可否认这一点,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过美丽,这样的美丽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也有摧毁一切的可能。楚汉知道江小楼来到庆王府是为了什么,她怎能因为这样一个少年的存在而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呢?

所有的障碍物都要铲除,更何况只是一个与她没有关联的少年。

楚汉咬咬牙:“那我情愿跟他一起走!”

小蝶心头一动,眼圈瞬间红了起来。

楚汉站起身,把卫风一把提了起来,拉住他道:“走

!”

卫风没有动,他盯着江小楼,目光一瞬不瞬,旋即他似是下定了决心,猛然挥手将旁边木架上的瓷瓶一下子摔在地上。磁片一旦破碎,就成了犀利的利器,少年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捡起一块瓷片,狠狠地向自己的面孔划去。楚汉动作极快,及时拦住了他的手腕,谁知他用力太猛,那张白玉般的脸上瞬间多了一道血痕,几乎划破了左边脸颊,立刻破坏了这张绝美的面孔。

江小楼见状不由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这少年居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壮士断腕,一个孩子竟有如此决心,不得不叫人佩服。她立刻吩咐道:“小蝶,还不快去拿药!”

小蝶这时才醒悟过来,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拿了药箱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好容易替卫风止了血,小蝶才埋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姐绝没有要你毁容呀,你是故意陷她于不义么!”

“到了这份上你还在指责他,有半点人性没有?”楚汉硬声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卫风虽然沉默寡言,却是听话懂事,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带来过麻烦,明明是庆王色胆包天,小蝶却处处怪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这让楚汉怎能轻易忍受?

小蝶又被训了一顿,眼泪不自觉地往外冒,她丢下手中的药瓶,恼怒地道:“为了一个陌生人,你竟然会这样吼我!算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多管闲事!”说完,她竟然扭头便跑了。

江小楼看到这一幕,淡淡一笑:“楚大哥,为什么你就不肯回头看一看小蝶?”

“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楚汉不明白。”

江小楼看着满眼困惑的粗豪汉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楚汉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小蝶对他的爱慕,明明对方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只可惜楚汉心里只有一个雪凝,从来也没有正眼瞧过小蝶。江小楼很清楚多说也是无用,便不再管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只是向卫风道:“从今日起你可以和楚大哥学武,将来如果你想离开王府,一切悉听尊便。”

卫风静静地看着江小楼,目光中慢慢泛起一丝泪意,然而转瞬之间那眼中的泪光就不见了,他只是郑重地跪下来,向江小楼狠狠叩了三个头。

从这一日起,楚汉便亲自教卫风武功

。但卫风如今已经十三岁,骨骼都已经初步长成,再来学武功实在是很麻烦,楚汉却是铁了心非要教他不可。卫风也格外坚韧,摔痛了打伤了都不肯吭半声。

小蝶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巧瞧见楚汉手把手教卫风练剑,不由冷哼一声:“小姐,你表面上性子冷淡,心肠却太善了。”

江小楼轻巧地挑起眉头:“哦,此话怎讲。”

“卫风不过是个陌生人,跟咱们无亲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收留他?再者说,他来自紫衣侯府,说不准是间谍!”小蝶忍不住道。

江小楼定定望着她,不由展颜一笑:“是啊,说不准是个间谍。”

“小姐,奴婢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呀!”

江小楼仍是盈盈笑道,认真望着她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小蝶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既然如此,小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看着你是因为有些不认识你了。小蝶,从前你性子活泼,总是爱惹祸,可现在已经成熟起来了,我以为很多事情你都已经看开,包括感情的事。”

小蝶一怔,表情沮丧得几乎哭出来似的:“小姐,你以为我是妒嫉他吗?”

江小楼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道:“楚汉不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弟弟,你又何必多心。”

“不是我多心,是这孩子长得太过妖媚!你没有看到他那双眼睛,更没有看到那些护卫们瞧他的眼神!小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他一定会惹祸的!现在他容貌都已经毁了还这么勾人,万一将来出什么事,小姐后悔都来不及!”小蝶恨不得咬碎一口牙齿,语气越发激动。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如果你逼走卫风,等于逼走楚汉。”江小楼一针见血地道。

“小姐,我哪里有逼迫他?!我是觉得这孩子很古怪——”小蝶急声道。

江小楼眼睛如同透明的黑色琉璃,充满了理解与宽容:“我知道,我知道

。”

“不,小姐什么都不知道,你跟那傻子一样,都被他骗得团团转!”小蝶恼怒地跺了跺脚,快步跑开了。

江小楼远远望着,并不曾出声阻拦。

小蝶的行为其实跟一个妒妇无异,她太喜欢楚汉了,而楚汉对她没有丝毫的回应,所以她将全部的怒气都发泄到了一个无辜的少年身上。卫风的错在于他生得太漂亮了,一个人拥有美貌不是错误,他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看到卫风如此,江小楼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江小楼向卫风望去,汗水一滴滴顺着他的面孔落下,越发晶莹剔透。那道可怖的疤痕并未摧毁他的美丽,反而给一种动人心魄的奇异诱惑。这样美丽的一个人,难怪会引起那么多麻烦……

晚上回来的时候,小蝶眼圈还是红红的,江小楼淡淡合上书页,道:“想通了吗?”

“奴婢想通了。”小蝶翁声回答。

“不,你没有想通,如果你真的想通了就不会刚刚还痛哭了一场。”

“小姐……”小蝶忍不住辩解道,“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被卫风迷住了,就因为他生了一张特别漂亮的脸,可他是个男孩子!连楚汉也是这样,一天当中有十个时辰都和卫风在一起,一起吃饭,一同就寝,两人形影不离,若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又有谁会相信!”

江小楼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小蝶的心肠已经被嫉妒扭曲了,她不喜欢这样的小蝶。

小蝶虽然天真却并不愚蠢,偶尔爱埋怨却并不自私,可如今的小蝶却对卫风恶言相向,不惜诋毁。如果楚汉当真是那种人,江小楼还会如此敬重他吗?

“小蝶,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事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如果你不能端正自己的心态,那从今往后最好都不要再和楚汉见面了。”

小蝶心头一颤,连忙跪倒在地,唇色青白:“小姐,奴婢知错了!”

第二天,江小楼便把楚汉和卫风招到了自己跟前,她吩咐道:“从今日起,卫风就去世子那边做个书童。世子书画双绝,你跟着他也可以学习认字

。”

“是,小姐。”

卫风没有任何异议,立刻答应了。

楚汉却蹙起了一双浓眉,冷声问道:“小姐,我可不可以斗胆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小楼不紧不慢地道:“卫风只有十三岁,他的道路还有很长,跟着世子学习对他更有好处。”

“小姐,是不是小蝶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居然会怀疑一个无辜的孩子!”楚汉忍不住辩驳道。

江小楼当然知道小蝶是在嫉妒,可她才是自己身边亲近的婢女,而卫风不过是安筱韶托给她的一个责任,照顾卫风是受人之托,并不意味着她要全心全意替卫风着想,她情愿委屈这个孩子,也不想委屈小蝶。这其中的亲疏之分,她自然分得清清楚楚。

小蝶在一旁听见,心中自然感动,可是待她听到楚汉竟然指责自己的时候,一张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嗫嚅着嘴唇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汉冷声道:“小姐,连你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卫风,走吧!”

谁知卫风却推开了他的手,一双眸子只是定定望着江小楼:“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离开的,我愿意遵从小姐的心意去世子那里伺候他。”

江小楼轻轻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楚汉强压住心头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小蝶见状,脆弱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

江小楼的面容隐没在阴影处,辨不出丝毫情绪,眼神却始终落在卫风身上。

这个少年,如此柔弱而美丽,却又极为顽强而坚韧,他进入庆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躲避灾祸吗?江小楼极擅长窥测人心,可这一回她在卫风的脸上和眼中看不出丝毫作伪的成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演技再高超也绝无可能一演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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