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护卫毫不留情一鞭子抽下去,厉声道:“还不快滚。”

谢瑜下意识地以手挡鞭,袖子瞬间滑落,那鞭子立刻在她雪白的手臂上抽出了一道血痕。血珠一下子沁了出来,她猛然抬起头,一双妩媚风流的眼睛含着点点泪光,只这一瞬间,太子看清了她的脸

这是一张下巴尖尖的桃花脸,肤色如白雪一般透明,更显得神色楚楚,形容娇媚,原本冷艳的神情此刻已经全部化为了悲伤,薄薄的唇畔轻轻抿着,不带一丝血色,倒显得比任何人更要俏丽三分。

太子止住了护卫,冷道:“你是何人?”

谢瑜满脸是泪:“民女是进城投靠舅舅,无意中遇上歹人,他们要抓民女卖入青楼,求太子开恩,救了民女吧!”

太子仔仔细细地望着她,垂眸问道:“歹人何处?”

谢府护卫吃了一惊,立刻悄悄退了出去,隐匿在人群中不见了。谢瑜装模作样的张望了片刻,只好摇了摇头:“太子威严,他们已经逃走了。”

“这件事情必须请京兆尹来处置,念你是初犯又走投无路,我不怪你。来人,带她去京兆尹衙门。”

金玉满堂

江小楼正在与鹂雪陵对弈,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上的棋子,凝眸望向小蝶道:“你说那突然闯出来的女子是进城投亲被坏人盯上,所以太子殿下英雄救美吗?”

小蝶笑道:“是,百姓们都这样传说,他们还说那女子十分美貌,太子又英武潇洒,说不准会成就一桩千古佳话。”

江小楼笑容微敛,饶有兴致:“天下官员这样多,要告状伸冤直接去衙门不好么?非要摔倒在太子的马前,若说没有图谋……”一边说,一边将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这美人,是谢瑜吧。”

小蝶“啊”了一声:“小姐,你未卜先知啊!奴婢还没有说是谁,你就猜到了?真神了!”

江小楼笑了笑:“你真以为谢瑜是傻瓜,会坐以待毙么?从前她与我斗,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嫉恨,等她脑子转过弯来,就知道必须为自己寻一个可靠的倚仗,否则一切免谈。”

“既然这样,小姐当初为什么不干脆——”

江小楼轻轻一叹:“欠人恩情,不得不还。”

小蝶不明白,郦雪凝却替她解释道:“谢老爷对小楼极为疼爱呵护,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小楼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如果要处置谢瑜,必须谢老爷自己下定决心,她不能越俎代庖

。”

“在谢伯父的心中,谢瑜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也是故交的托付,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肠。”江小楼笑道,“雪凝,该你落子了。”

郦雪凝手指间的棋子迟迟未曾落下,良久,才轻轻放在棋盘上的一角,口中沉吟道:“她如今对你怀恨在心,我怕不能善了。”

江小楼和谢瑜已经结下仇怨,而且无从化解。此番谢瑜得势,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江小楼。

江小楼自然知道这一点,满面惋惜道:“这场无妄之灾,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郦雪凝忍不住眼中含笑:“其实你知道什么原因,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江小楼沉默不语,小蝶皱了皱眉头:“从小姐入谢府开始,便处处宽和小心,从未得罪过她,可她却步步紧逼,非要逼着小姐不可,心胸也未免太狭小了。”

郦雪凝一手托腮,眼睛眨了眨:“小蝶,你怎么忘了,谢四小姐说过这一切都是因为最心爱的大公子被小楼抢走了,所以才会百般怨恨她呢!”

对方一脸促狭,分明是在看热闹。江小楼惊奇道:“她喜欢她的,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没有用伦常那一套去约束她,更加不关心她和谢公子的事。”

小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江小楼转头,冷眼望她:“你笑什么?”

小蝶连忙闭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小楼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再落下一子。

谁知郦雪凝却反将她一军,终于结束了这一局。

江小楼愣住,随即笑了:“你瞧你自个儿多狡猾,故意说话惹我分心,这就是你的对敌之策?”

郦雪凝神色如常,一本正经:“总比你故作无知的好,明明知道别人对你倾心,还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该打

!”

江小楼看着郦雪凝越发削瘦的面孔,笑容慢慢沉了下来,雪凝难得如此开心,她本不该让对方扫兴,可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庆王妃已经来了三回,我也阻了她三回,明天她还会再来,你真的不愿意见她么?”

郦雪凝一张脸变得冰雪似的,笑容瞬间褪去,她垂下眼睛,声音沉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着她回去。”

听说谢瑜进了太子府,谢康河受到了严重打击,身体忽好忽坏,一阵风寒就能让他病倒两三天。江小楼与傅朝宣讨论过此事,他认为是余毒为清,或者是心结难解。为此,江小楼虽然很忙,却还经常抽空回到谢府看望谢康河。谢家人刚开始担心江小楼别有所图,可见她每次上门都带了无数贵重药材,不由也笑逐颜开,将她当成座上宾一样招待。

江小楼看着病**昏睡不醒的谢康河,心头涌起一阵难过。谢瑜只为了自己而活,为了她所谓的爱情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任何人。这样残酷自私的人,实在叫人发指,只可怜了谢康河,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养虎为患的滋味。

不知不觉谢康河已经幽幽转醒,他看见江小楼就坐在旁边,轻咳了一声便要起身,江小楼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伯父,小楼也不是外人。”

谢康河点点头,看着江小楼神色十分感慨:“伯父的身体大不如前,连累你也跟着担心了。”

江小楼微笑:“一点小小的病痛而已,一定会好起来的,小楼还等着伯父指点我如何做生意。”

谢康河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只是艰难地牵了牵嘴角:“我很悔恨,若是当初好好管教谢瑜,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我这个父亲太疏忽,竟然不知道她的心思。”

江小楼眼眸闪亮,认真反问道:“即便知道,伯父又能如何?大公子并不喜欢她,难道你可以勉强大公子迎娶她吗?”

谢康河苦笑道:“是啊,这世上还没人能勉强连城做他不喜欢的事。谢瑜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即便事情再重来一次,恐怕还是会落到这个地步。如今她受到太子的宠幸,将来定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切勿掉以轻心

。”

“我明白。但是伯父也不要太过担心,人活一辈子,开心是过,眉头紧锁也是过,何不放开心怀,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江小楼是在安慰谢康河,他却颓然地道:“家门不幸,都是我的罪过啊……”

劝慰良久,直到谢康河心情平复,江小楼才微笑起身:“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改日再来看望伯父。”

谢康河点头,轻轻闭上眼睛,青衣婢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将帐子放下。

江小楼走出卧室,院子里却不见小蝶的踪迹,不由微微皱眉。

芭蕉树后突然冒出一个华服公子,玉冠束发,剑眉俊目,径直拦住了她:“江小姐!”

江小楼略一颔首,便预备越过他离去,谁知谢倚舟坚持地挡在面前一动不动,只是俊面含笑。

江小楼挑起眉头:“二公子这是何意?”

“江小姐刚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不知他的病情如何?”

江小楼只是淡淡地道:“伯父不过是心病,好好休养即可,不碍事的。”

听江小楼如此毫不避讳,谢倚舟满面惋惜,轻轻一叹:“想不到四妹妹居然如此狼心狗肺,父亲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她就是这样回报谢家的,简直该死!”那双酷似谢康河的眼睛落在江小楼明艳的脸上,“听说小楼最近又有一家铺子新开张,想必忙得脚不沾地,居然还能抽出时间特地回来探望,足见远胜谢瑜数倍。”

江小楼听他如此贬损谢瑜,面上不动声色。谢瑜固然是阴谋构陷,你又何尝不是落井下石?她还可说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谢倚舟却是抓住机会彰显自身高义。谁比谁高尚在哪里,争到底不过为了个人利益。出事的时候谢家人人都是义正辞严、质问声声,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却又对着谢瑜践踏到底,毫无兄妹之情。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偏偏脸皮之厚,人心之毒,实在叹为观止。

不过,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圬,她没心情替谢家管教儿子,所以便恍若未闻,道:“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

“瞧我这个人记性越来越差,原本有件礼物要赠给江小姐,早知就一并带来了

。”他挡在面前一动不动,仿佛听不懂暗示。

江小楼轻轻皱眉:“不必,我与二公子萍水相逢并无交情,礼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江小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谢倚舟也不生气,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敢问一句,安王府的婚事之后,可有人向江小姐提亲?”

“我不准备现在嫁人。”

“那就是没有,这样也好,似世间凡俗男子怎么与江小姐匹配?”他语气含笑,却隐隐藏着眼底轻挑与探询。

江小楼不为所动:“二公子,请你让道。”

“瞧你怎么如此着急?不过就是几家铺子,晚一个时辰回去还能捅破天么?咱们许久不见,聊聊也是好的,难道小姐如此厌恶我,竟片刻也不愿与我相伴?”他眼眸一动,竟上前一步,似乎要靠近江小楼。

江小楼立刻后退几步,微沉下脸:“二公子,请你自重。”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更何况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能对你如何?”

文弱书生?天下最可厌可憎可鄙之人,莫过于个别毫无廉耻的文人,这点她早已从秦思身上得到了验证。如今谢倚舟的模样跟原本的儒雅判若两人,江小楼敏锐地闻到他身上似有一种淡淡的酒味,眉头皱得更紧,“若你执意如此,我就不会再留情面。”如果她呼哨一声,隐在暗处的楚汉会打得眼前男子满地找牙,若非不想惊扰谢康河,江小楼绝无半点容情,偏偏对方毫无所知,得寸进尺。

“怎么,你要大声叫别人来看吗?”他勾起嘴角,笑容中透露出一种肆无忌惮的纨绔气息,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父亲已经老了,很多事情他都管不着了,更何况他以前不是也打算把你嫁给我,凑一对好姻缘么?”

“你?”江小楼突然笑了,唇畔难掩轻蔑。

“别人都觉得我不如大哥,连你也这样以为?”他声音越发平静,眼底血腥慢慢涌了上来。

“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孰优孰劣我不做评判,二公子,我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继续这样没脸没皮,就不能怪别人不给你脸面了

。”

“小楼,我只是想和你多说两句话,何必如此冷冰冰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不知道要承担多少羞辱,孤身一人守着偌大的家业,将来还不知道要传给谁,与其这么奔波劳碌,不如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婿替你分忧解劳。我学问很好,原本准备入仕,但为了与你匹配,我可以放弃学业和前途,替你经商、替你抛头露面,这样不是很好吗?”

江小楼一双美目瞬间凝成冰霜,此人到底是看中她的美貌还是财富,居然连脸皮都不顾跑来说这些话,当真荒唐至极!

谢倚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意动,毕竟哪个女孩子愿意风里来雨里去,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他的唇畔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小楼,你好好想想,我又有哪里比上大哥,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我?”

江小楼看他如看跳梁小丑,脸上反倒露出一丝恬淡安静的笑意:“哦,公子如此真诚?”

谢倚舟一直观察着对方神情,见她若此不由越发欢喜,连忙举起左手,满面认真:“只要你肯答应,我立刻便上门提亲,绝不含糊。”

江小楼目光深沉,眉眼带笑,竟硬生生染了三分艳丽:“恐怕二公子的提议要落空了——”

“为什么?”谢倚舟话音刚落就被人一手拎起,还未反应过来已如破麻袋一般猛然摔在地上,他立时惨叫一声,只觉后腰到臀部瞬间剧痛无比,几乎失了感觉,爬都爬不起来,立刻瞪大眼睛愤慨道,“谁敢——”

等看清眼前究竟是谁的时候,他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大、大哥。”

谢连城背光站着,玉雕似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沉沉:“你好大的胆子,在父亲的院子里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恰在此时,小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瞧见这局面登时吓得愣住,悄悄垫着脚跟走到江小楼身边:“小姐,这是怎么了?”

江小楼道:“你倒是跑去哪儿了?”

“上回小姐落下了喜欢的碧玉簪子,奴婢刚刚回去画楼……”小蝶没料到自己走开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出了这回事,不由敛气屏息

谢倚舟强撑着爬起来,原本一张还算英俊的面孔变得狰狞:“你自己不喜欢人家,我不过是借机表白心意,又与你何干?”

谢连城声如甘泉,却毫无半点感情:“小楼已经说过不喜欢你,请你离她远一些,不要丢了谢家的颜面。”

江小楼望着谢连城,那双眼睛幽深如寂静的潭水,素来不起波澜,再加上他总能牢牢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总让人误以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可是此刻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恼怒,仿佛茫茫草原被瞬间点燃,燃起熊熊烈焰。现在的谢连城,原本冰冷的面具乍然裂开,反倒令他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江小楼愣住,良久才回过神来,只是默然微笑:“二公子,在没有惊动伯父之前还是早些离去的好,找个好大夫揉揉腰,可别留下残疾。”

谢倚舟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却又忍不住疼得嘴角一抽,终究拂袖而去。

江小楼转头望着谢连城,他的皮肤皎洁如玉,神色充满愤怒,然而在这一瞬间,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多谢你了!”

谢连城垂下眼睫,挡住了眼底的神情,“应该是我说对不起,院子里的下人太过懈怠,让你受惊了。”

江小楼叹了口气:“伯父的院子里只有几个伺候的婢女,她们纵然知道也不敢出来帮忙,不过,你又为什么会恰好赶来?”

谢连城怔了怔,口中淡淡道:“不过一时巧合,何必在意?”

江小楼见他明显是不愿意多说,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

谢连城唇畔的笑容十分柔和,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声音和缓道:“我送你离开吧!”

江小楼点头,她隐约觉得谢连城有些古怪,却说不出到底有哪里古怪。

谢连城走在前面,背对着她,他的形容举止,风姿仪态无一不美、无一不雅,但他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不管是谢康河、谢夫人还是家中任何一个人,他都是淡淡的,并未真的将谁放在心上

。可刚才他却生气了,不是寻常的恼怒,而是瞬间的暴怒,甚至出手伤了人。刚才那一下看似不重,但看谢倚舟离去时一瘸一拐的模样,只怕骨头都裂开了……可是,为什么?江小楼百思不得其解。

谢倚舟被随从搀扶着,勉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宝珍正巧来看他,一进门发现婢女正在为谢倚舟擦药,浓浓的药味儿遍布整间屋子,不由面色一变,看着他震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谢倚舟原本趴在**,这时候勉强直起身体:“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是我不小心摔坏了。”

“摔?摔哪里能摔成这个样子!不对,你身上有酒味儿!是不是喝酒闹事被人打了?!”

谢倚舟平日里很是谨慎,可一旦沾了酒就会变了个人似的。谢倚舟今天的确是借酒装疯,但如今已经彻底清醒了。谢倚舟抬起眼皮,瞧了一眼王宝珍:“告诉你,你能替我主持公道吗?”

王宝珍满是惊讶地望着他:“难道……是你大哥?”

谢倚舟别过脸去,王宝珍心里经不住一酸,眼泪瞬间流下:“都怪娘不好,没能护住你!”

谁知谢倚舟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生生逼出:“不,要怪只能怪父亲,他心里只有大哥,从来没有我!”

“倚舟,小心祸从口出!”王宝珍有瞬间的不安,下意识地提醒道。

谢倚舟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根本是滔滔不绝:“不这样说怎样说?我这么说还是轻的!娘,我告诉你,我一直对这个家不满,对父亲不满!父亲表面上一视同仁,可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大哥!每天他都在外面忙忙碌碌,我们表面上看起来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其实不过是父亲身边的宠物,他高兴的时候就逗两下,不高兴的时候一脚踹在一边!别说大哥,在他心里我们还不如江小楼这个外来人!”

“倚舟,你父亲拼命想要让你好好念书,博个好前程!”

谢倚舟冷笑两声,“是啊,父亲要我好好读书,可你想想我怎么读得进去!从小我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可父亲却只要求我念书,压根不让我碰他的生意!反而总是带着大哥,相信他、捧着他

!我不是傻子,我早就看透了。娘,我老实告诉你,我就是不服!”

王宝珍吃惊地看着他,此刻的谢倚舟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仿佛整个人都冒出火星来。他想要安慰他,张口却又不由得叹息。

谢倚舟眼神冰冷:“我不怪娘,要怪就怪父亲太过偏心,我一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只想着大哥。哪怕是江小楼,他也只想给大哥一个人,最好的永远是留给他的!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王宝珍神情复杂,尽管谢倚舟今天有些偏激,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谢康河对谢连城的态度的确与众不同。他不愿意走仕途,谢康河就由着他;他只想经商,谢康河就手把手的教他;甚至连他年少的时候那样骄傲的叛出家门,谢康河也照常接纳他回来。都是谢家的子女,身上流着谢家的血,为什么谢康河对谢连城总是格外不同,就连谢连城不愿意过早的娶妻生子,也由他?

这其中的原因王宝珍一直想不通,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谢康河有些畏惧谢连城,畏惧,这可能吗?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可这偏偏就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的争执,最后让步的都是谢康河。她心中狐疑,口中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父亲既然这样偏爱你大哥,你更要读书上进,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可父亲现在身体不好,说不准过段日子两腿一蹬,这谢家的一切就会成为谢连城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你我还有立足之地吗?”

王宝珍不敢说的话全被谢倚舟说了,她当然也担心,但那又如何,王宝珍毕竟和谢康河是多年的夫妻,她深深了解丈夫的心意,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连她也奈何不得。

谢倚舟却冷笑一声,一把抓住王宝珍道:“娘,今天我故意去试探了一下大哥,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王宝珍道:“你发现了什么?”

谢倚舟微微一笑:“我发现往日里对谁都不上心,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突然有了一件很在乎的东西。”

王宝珍充满困惑地盯着他,谢倚舟却笑了。

马车颠簸地穿过街道,最终停在金玉满堂门口。小蝶扶着江小楼下了车,两人一路穿过大堂,走向酒楼的后院

。楚汉悄悄尾随着,直到江小楼突然立住脚步,回头望着他,那眸子若有深意,看得他不由心里一跳,嘿嘿笑了一声:“小姐,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瞧我?”

江小楼微微一笑:“你又没有在做坏事,怎么这么紧张?”

楚汉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畏惧江小楼,他挠了挠头道:“小姐,我……”

江小楼看着他,眼底含着一丝冷淡:“今天怎么改了口?”

小蝶横眉怒目地道:“是我教的,小姐就是小姐,奴才就是奴才,怎么能够颠倒呢?”

楚汉也不生气,憨厚地笑着。

江小楼的目光却静静落在他的身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楚汉被她看得身上发毛,想问又不敢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小楼却是轻轻一笑,上楼去了。

楚汉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自主就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想着:江小楼怎么眼神那么古怪,莫非让她查到了什么?

江小楼推门进去,郦雪凝正在写着什么,一见到小楼进来,她连忙将手中的信攥紧了。

江小楼看着她,认真地摊开手道:“给我瞧瞧。”

郦雪凝叹息一声,乌黑的眼睛含了尴尬,却还是乖乖将袖子里的信递给她。

江小楼只看了一眼,信很短,上面皆是十分疏离冷淡的话,便猜到她在回绝庆王妃的邀约,不由道:“你还是不准备认她?”

郦雪凝垂下了眼睛,并不回答。

最近这个话题江小楼问得越来越频繁,郦雪凝却永远都是沉默以待。

“你觉不觉得——楚汉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一些?”江小楼见她又沉默,便换了一个话题。

“巧合吗?”郦雪凝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面看了一眼。楚汉又跑回去练功了,那认真的模样叫人有点忍俊不禁,她若有所思,沉吟道,“你是不是怀疑什么?”

江小楼唇畔噙着一丝微微的冷笑:“我要寻觅一个高手,高手就送上门来,时机的确是巧合了一些,当时我急于用人,见他还算可靠,便也没有太过追究,可是现在细细想来,这事到底有些不对

。或许,我应当重新调查一下楚汉这个人,看他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郦雪凝提醒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汉毕竟帮了咱们大忙,若是他有什么二心,早已经想方设法害你了,怎么会兢兢业业地日夜守护?”

江小楼不觉莞尔:“我当初就是瞧他对那些残疾的孩子格外好才会用他,可他若是别有所图,一切皆是伪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郦雪凝却摇头:“观人观心,察人察行。楚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他对那些孩子全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也有可能被人利用来做坏事,不管怎样,试一试就知道了。”

江小楼说到做到,她立刻把楚汉招进来,吩咐他道:“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要交给秦思,希望你尽快替我送去,不要延误。”

“是,小姐!”楚汉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信,揣进了怀里。

江小楼提醒他道:“路上小心。”

“放心吧,我绝不会坏事儿的!”楚汉说着,便蹬蹬地下楼去了。

江小楼转头,低声吩咐身边两个护卫道:“你们跟着他,远远的,不要让人发现。”

“是!”那护卫应声离去了。

楚汉七拐八绕,似乎是故意不想让人发现。可他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挡得住早有预谋的追踪。护卫一路跟着他,见他并未直接去秦府,而是转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便立刻并分两路。一路继续跟踪,一路则回去报信。楚汉好容易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宅子,直接推门进去。梧桐树下,有一人正负手站着,楚汉屈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后道:“见过公子!”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他道:“说了多少次,不必行此大礼。”

楚汉将信递上道:“公子,这是江小姐与秦思来往信件,请您过目

。”

他微微愕然,秦思?下意识地接过信,展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张白纸,面上不由失笑:“楚汉,这一回你是被人耍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绿衣美人推门进来,面上含着淡淡笑意。

“谢公子,不知你可否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江小楼满带笑意的走进来,楚汉心头一沉,身上凉了半截。

江小楼脸上带着慵懒散漫的笑意,可神色却极为认真,楚汉一下子明白过来:“小,小姐,您早就知道了。”

江小楼道:“楚大哥,请你暂且出去,我有话向要大公子说。”

楚汉讷讷地看着谢连城,见他对自己点点头,这才恭敬地退了下去。

谢连城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让楚汉去接近,并不是为了害你。”江小楼当然知道这一点,谢连城派楚汉到她身边来,一直在默默的帮助她、保护她,若是要害她,楚汉多的是机会,可他又为什么要让楚汉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面对着江小楼质询的眼神,谢连城慢慢道:“我无话可说。”事实上,他只让楚汉去保护江小楼,并未让他暗中监视。偏偏这位粗莽的汉子似乎误会了什么,总是主动汇报一切,就连今天下午的英雄救美也是他特意转告……想必就在那时候被江小楼看破了。

在外人面前,谢连城表现的就像一个寻常商人,可今天江小楼才发现,其实并不是如此,他希望你看见他什么样子,你就只能看见什么样子。他的身上有团团的迷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看透彻。从一开始楚汉的出现,到她后来自以为是的下套,一切都在谢连城的算计之中。这个人,心机深不可测!

“谢公子,我一直以为咱们是朋友。”

谢连城却笑了:“你要觉得现在是敌人,我也不会拦着。”

江小楼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压根就没有得到回应,她上前一步道:“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要派人监视?”

谢连城凝视着江小楼,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眼底的复杂情绪化为涟漪的水波,一圈圈的荡漾开来,散发出格外迷人的光彩:“我只是想帮你

。”

纵然世上有千万种迷人的风情,也不及他眉梢眼角流露出的些许温柔。

向来性情冷淡、复杂莫测的谢连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江小楼愣住了,哪怕再铁石心肠的女子,瞧见他这样的神情都会不由自主沉沦其中。然而她也不过只有片刻恍惚,便笑起来:“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

谢连城并不在意:“信与不信都在你,做与不做在于我。”说完他便直接越过江小楼走了出去。

江小楼转头道:“站住!”

谢连城站住了脚步却并不回头,声音从容地道:“楚汉——若你还信任他,就把他留着吧,他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但是如果你不信他,就将他赶走,也没有关系。”

回到酒楼,江小楼坐在烛下一言不发,郦雪凝追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小楼看她一眼:“楚汉呢?”

郦雪凝看向小蝶,小蝶便回答道:“今天一回来就在院子里劈柴,还忙来忙去的,我骂他,他也不吭声,看来是知道错了。咱们还要不要赶他走?”

江小楼笑容清澈明亮:“赶他走,你能找到比他武功更好的吗?”

小蝶摇摇头,虽然江小楼重金礼聘,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比楚汉武功更高的人。沉吟片刻,江小楼道:“把他请进来!”

过了一会,楚汉便唯唯诺诺地进来了,他高大的身躯如一头健壮的黑熊,可却是一副怨妇状,眼神有些内疚。

江小楼道:“楚大哥,你为什么要效命于谢公子?”

楚汉长叹一声,终究躲不过啊!

“公子派我来的时候,曾说过如果有一日被小姐知道了,就让我实话实说。谢公子曾经救过我一命,知恩图报是行走江湖的第一要义,我必须用这条命去还给他,他让我来保护小姐,我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

小蝶总算听明白了,翻了个白眼道:“保护归保护,谁让你偷偷把小姐的信件拿去给谢公子?”

楚汉急了,连忙道:“小姐别误会,我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怕小姐贸然行动反倒连累了自身,所以自作主张把信拿去给大公子的。”他声音越说越小,几乎不敢抬起头看江小楼。

江小楼望着他,神情莫名,她身边有一个间谍,不管是好意还是无心,现在必须决定楚汉到底是留下还是赶走。

终于,郦雪凝比她更先一步开了口:“楚大哥,你先退下吧,这里一切有我。”

楚汉如蒙大赦,打开门飞奔而去,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般。江小楼叹了一口气:“雪凝,你又心软了。”

郦雪凝声音温柔恬淡:“楚汉不是恶人,他在你的身边大有益处,你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动怒?”

因为江小楼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尤其是被当成设计的对象,这让她再次产生无法操控全局的挫败感。谢连城这个人,真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江小楼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小蝶,安王府的丧事筹备得如何了?”

“回禀小姐,那边丧事已经筹办的差不多,明天就要出殡了。”

江小楼微微一笑,声音十分动人:“哦,出殡,那可是个大日子。”

郦雪凝怔住:“小楼,你要做什么?”

江小楼看了小蝶一眼:“之前我吩咐过你的事,进展如何?。”

小蝶连忙道:“小姐放心,绝不会半路出岔子的。”

江小楼取过针尖,轻轻挑亮了烛火,烛光朦胧了她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殷红。

秦思,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必须有个了断。你听,冥冥中传来笑声,那是地狱中的饿鬼伸出了尖锐的獠牙,随时准备着啃咬你的血肉,吞噬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