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你……这是……”

赵小玉搂着辰弑在怀,悲从中来,双眼如贻,盈满了泪水,却哭不出声音,循着那人声,抬眼一望,远远见到那个呆愣当场的年轻道士,站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

雪花纯白无暇,一片一片,如怜爱人的花瓣,从空中落下,掉落在他的上,身上,风吹动着他的梢……

有点寒凉冰冷,却足以冻彻他的心骨。

“令狐哥哥……”

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瞬即落了下来。

那泪光闪烁着荧光,一滴一滴,似乎滴落在他的心上,他的身子不由得一震,感到一丝冰凉。

看出了她眼中的哀伤和求助,却依然默不做声,只是呆愣愣向赵小玉抱着的那个男子慢慢走近。

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恰似走在他的心间上。

小玉……是在为那个怀中的男子哭泣吗?

他认得那个男子是谁。

五毒教风流圣子。

圣子一出,五毒尽灭。

她眼中的悲凉,她的眼泪,她的无助,他看得分分明明,可……这些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个倒在她怀里的男人。

而可悲的是,这个男人,却不是他。

赵小玉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令狐行的道袍长襟,魂不守舍哭道:“令狐哥哥,我求求你……去求求你爹爹……辰弑为了救我,受了极重的内伤,恐怕如今,只有你爹爹能救得了他了。”

“辰弑?”

令狐行浑身一震,心底一酸:“小玉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人?”他依然木讷不语,两眼空洞无神,任由赵小玉的哭声,求救声,穿过自己的双耳,在仙鹤峰寒冷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心中的苦楚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倘若这位小道士的爹爹能救得了驸马,我蓝香楹今生就是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令狐行从赵小玉身上木然地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蓝香楹,心中妒火中烧,苦不堪言。

“驸马?”

“令狐哥哥,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你爹爹来,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赵小玉有些歇斯底里地冲他嚷道。

看着辰弑奄奄一息,她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半晌,令狐行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有怒容道:“小玉……你……不可以爱上这种处处留情的男人。不可以——”他说了这句之后,便大步向前走去。

“令狐行——你……怎能见死不救?”赵小玉对着他的背影吼道。

他停住了脚步,异常冷静,淡淡道:“后面有间闲置的厢房,你们可以把他暂时安置在那里,可是……别指望我会求爹爹救他!”说完便疾步奔行而去。

“令狐行,你这个混蛋——”赵小玉的骂声,在仙鹤峰顶久久回荡。

我真的很混蛋吗,小玉?

令狐行狂奔起来,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不能停歇,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方才他刚刚狠心拒绝了赵小玉的请求。

因为……

他最爱的女人,要他救她最爱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再也不是他!

◆◆◆◆

李淳风独自坐在密室,望着墙上沈绿萼的画像,看着她盈盈浅笑,栩栩如生于画上,恰似她人便在眼前一般,就如同往日那般亲昵地唤他。

“风哥——”

眼前绿衫裙一闪,那人竟然就站在了他眼前。

李淳风顿时激动不已,万千愁绪,化作一腔浓浓的思念,颤动着手指,迎了上去。

“绿儿……怎么你……你……”

他实在不敢相信沈绿萼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如同过去她悄然消失了一般。

“道长,你认错了,我不是沈绿萼!我是赵小玉!”对于赵小玉突而闯入这密室,李淳风难以置信,即刻扳起脸孔,怒道:“你……怎么知道这密室开启的机关?”

话一出口,他微微一皱眉头,道:“是了,又是我那傻孩子告诉你的,对不对?”

这女子,刚来不过几日,便已经对这里如此熟识。

那身水绿裙衫在仙鹤峰上晃荡,让他对沈绿萼的思念,这几日……无以复加。

他一扬手,下了逐客令,怒道:“罢了罢了,不管你是如何进来的,请你走!即刻走!这里不欢迎你!”他很恼恨有第三个人闯入了这间密室,扰乱了他和娘子的清净。

尤其是赵小玉!

“相信道长如此神通,应该已经算到我为何要闯进这里吧?”赵小玉并没有动,她抿抿嘴唇,眼神坚定。

李淳风扫了一眼方才随手掷在桌上散乱的卦蛊,淡然道:“是……又怎样?”

赵小玉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陡然跪在他跟前,道:“请道长慈悲,救救他!”

李淳风凝视了一会儿赵小玉身后那副画像,画中佳人的魅影,竟同眼前这女子有些重叠在一起,他有一些迷茫,遂又摇了摇头,眼神黯然,移开目光,道:“你走吧,我不会救他!”

“道长——你……”

“你走——”李淳风摆摆手,转过身去,背了手,不再看她。

赵小玉直起身子,神色黯然,向外走了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忽而回转身,道:“如果不是他呢?”

“什么?”

“我是说,受伤的人不是辰弑,你会出手相救吗?”

李淳风闭目不答。

“哈哈哈……”赵小玉突然大笑起来。

李淳风睁开双眼,目光精亮,道:“你笑什么?”

赵小玉冷着脸,话语咄咄逼人,站在他身后,吐出一句话:“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大唐太史令,竟然是个鸡肠小肚之人。”

“你说什么?”李淳风猛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望着她。

赵小玉继续冷笑道:“还是……道长放不下,道长你之所以不肯相救,难道就是因为辰弑是你好徒儿和你娘子生的儿子?”

她跨前一步,无所畏惧。事到如今,她也不怕会激怒李淳风了。

话音刚落,但闻密室内“啪——”一声巨响。

李淳风一掌重重劈在了桌上,那桌子瞬间被拍得七零八落,散了架,横七竖八散在地上。

他面露凶光,目不转睛看着赵小玉,双眼通红。

为了辰弑,赵小玉在说那番话之前也已经豁出去了,对于辰弑娘亲沈绿萼的事,她也是偶有耳闻,但观其李淳风方才的反应,说明她猜得不离十。

即便是长生不老的道长,李唐威风肃然的太史令,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道长若是打定主意不救辰弑,还不若现在就一掌劈死我!我赵小玉穿越了一趟,能死在李唐大名鼎鼎的太史令李淳风的掌风之下,我也值了。”

李淳风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脸上此时此刻的神情,竟然同心中所思那个人有一样的决绝!心头不觉一寒,慢慢低下头来,叹了口气,道:“赵姑娘——你用激将法也没有用,老夫已经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即便是那个人……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的。”

赵小玉原本以为适才放手一搏,李淳风能答应救辰弑,可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事情往往不会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展。

“好!好!好!”她气得浑身抖,万分失望,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向后踉跄了两步,遂银牙一咬,丢出一句狠话:“想不到道长是个如此自私之人,我原本以为道长仁慈博爱,不会见死不救,想不到,如今,小的是这样,老的也是这样!算我看错了!你若打定主意不救你娘子的孩儿,那我会陪着他一起共赴黄泉!”

言毕,转身便欲跑出去,走到台阶上没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忘了告诉道长,这机关的同行密码很好记三一四,放在我们那里的意思,就是,一生一世!”

身后传来机括关闭的声音,李淳风浑身一震,走到那副画像前,几欲瘫倒,急忙用手扶了墙壁,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那画中人娇媚容颜,往事不堪回,两个人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误会,至今无法释怀的人,到头来,却是他这个一心只想修身养性之人。

李淳风泪水陡然而下,颤道:“娘子……原来……你……这……机关……当年是你亲手所设……你如何不肯告诉我呢?”

◆◆◆◆

清虚子从山下跑回来,擦擦油腻腻的嘴巴,忽地看见一个绿衫身影,跪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他凑近那人,看了看,试探道:“绿萼?”

复又挺直了腰,冲着那屋里喊道:“喂——老家伙,你家娘子跪在你门口给你认错呢!”

屋里却丝毫没有动静。

他转头见那女子神色黯然,双唇冻得紫,却也不曾看他一眼。

清虚子搔搔脑袋,又捋捋胡须,大摇其头,道:“嗯,不会,不会……绿萼那丫头性子太烈,又岂会跪在你这老家伙的门口向你认错呢?”

他一拍脑袋,大叫一声:“哎呀,原来是玉丫头!你跪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不告诉我?”

赵小玉唇寒齿白,依旧目不斜视,只是跪着。

清虚子笑笑,捋捋胡须,道:“好,让我清虚老头儿来陪你跪。是不是跪着跪着脚下就出黄金了?”

说着“扑通——”一声,也跪在了赵小玉身旁。

清虚子本就孩童心性,玩性大起来不知收敛,只是他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雪地冰寒刺骨,跪在雪地却一点也不觉得。

转瞬天色渐沉,仙鹤峰的夜晚更自寒冷,冰寒三尺。

赵小玉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抵御得了那膝下刺骨的寒冷冰霜,此时,膝盖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她觉得头晕脑胀,四肢软弱无力,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却依然一动不动,跪在雪地之中……

约莫又过了半宿,仙鹤峰上静悄悄的,只听见穿山而过的寒风呜呜地吹着。

忽然,清虚子猛地站了起来,环抱双手,在她身前来回走来走去,晃得她眼花,也不知他是在唠叨什么,不一会儿,莫芊秋和一个持剑少年也来了,满面愁容,跟在清虚子身后,间或莫芊秋也走过来拉拉她,似乎在劝她起来。

她冷冷地笑,僵直了身子,挺直了腰背,执拗地坚持着。

哼!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起来,李淳风那个对辰弑如此恨之入骨之人,恐怕正巴不得我这样做……

末了,她又有些鄙视自己。

能长生不老又怎么样?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是会被寒冰冻掉手脚,甚至活活冻死的。

可她却放任这样的事生着。

难道……我与辰弑就这样诀别?

脑中乱哄哄的,思绪纷乱,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寒冰洞中,再遇到不空和尚之时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浑浑噩噩……

“赵施主,你与辰施主天命相克,两人再在一起,必定一死一伤。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离开对方。言尽于此,能不能渡厄此劫难,也只有看个中造化了。”

呵呵……难道真是造化弄人?

辰弑,我们注定要分离,即便我已经明白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那一日丢下你而去,其实也是情非得已……你身受重伤,我如何放心得下,独自离去?

我一直走到长安城的女儿峰山头,这才敢驻足回,只想再望你最后一眼,远远的……

看着你抓着和合公主的手不肯放,我笑了,风吹乱了我的,又想起你曾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过的话。

虽然百遍千遍,但我还是不想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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