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蓝衣少女满脸泪痕,一路奔行,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这一年,刚过十一月的天气,异常的寒冷,加之她走的是往北的方向,越往范阳郡的方向前行,天气反而越来越冰冷。

奔得累了,想找个地方歇脚,却现沿路很多客栈都紧闭大门,有些店招还歪歪斜斜倒在一边路旁。

又前行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还开了半扇店门的小客栈。

身旁的路人成群结队,皆是破衣烂皮帽,间或推了小推车,携家带口,匆匆奔行,随身只带了简单的包袱,一脸憔悴,面黄肌瘦,就像逃难一样,而前行的方向,却是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南方。

难道北方有山洪猛兽吗?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难民?

可眼下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没有自己所受的委屈深重,不是吗?

师兄突然不要自己了,还要狠下杀手,杀了她,这于她,难道不是天大的委屈?

从小青梅竹马的人儿,说变就变了。

“小二,给我拿酒来!我要酒!”

南宫云前脚刚踏进店里,就带着哭哑的嗓子嚷嚷道。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这才现店里冷冷清清,黑漆漆的,也不点灯,怎么没有人?

过了很久,才见一个店掌柜瑟缩着从柜台后面探出脑袋,一见是位相貌端庄的姑娘,这才跑了过来,战战兢兢道:“这位姑娘,兵荒马乱的,这个时候哪来的酒,姑娘还是快走吧!我也不想做生意了。”

南宫云一肚子火,正愁没地儿,一拍桌子,大怒道:“你这不识抬举的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得本姑娘吗?还是怕本姑娘没有银子给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飞钱,重重一拍,拍在桌上。

店掌柜唯唯诺诺,哭丧着脸道:“姑娘小的从未曾见过,又怎会识得?可不管小的识不识得姑娘都好,不是小的不想做生意,而是安禄山那个叛臣贼子叛变了,叛军自范阳起兵,挥军南下,所过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小的如今只想早点回南方老家,哪里还敢做什么生意?”

“什么安禄山真的叛变了?”南宫云放过了店掌柜,想起了先前自己在洛阳打听到的消息,一**坐在了凳子上。

“安贼很快会在范阳起兵,以他控制三重镇的兵力,要想做皇帝也不是难事……”

“这店里还有些东西,姑娘自便吧!”趁南宫云**,店掌柜背起一个简单的包袱,转身就跑了。

南宫云当下打定了主意,便冲出店外,继续朝北而行。

得得得——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奔行而来,南宫云收回心神,闪进一个阴仄的小巷子,悄然无声注视着来势汹汹的一队人马。

但闻马上三人行到此地勒住马头,高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那兔崽子守城将,一听是安大人的敢死死士大军开到,连打也不打,直接开了这城门,让咱们哥儿们进来!弟兄们,听好了,这城里的金银财宝,小娘们都是兄弟们的了,直接去取了来用就是了——”

一众官兵哈哈大笑,瞬即散开,搜罗抢掠残存的金银珠宝,好不痛快。

一个弱质芊芊的女人被人从地窖中逮了出来,径直扒光了衣服,任由兵士们享用,女人凄凄哀哀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传了过来,南宫云躲在小巷子里,不由得吓得瑟瑟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身后那些箩筐里缩了缩。

三个吊儿郎当,贼眉鼠目的兵士,追着一只鸭子和一只公鸡进到这黑漆漆的巷子里,为的那人,吐了一泡唾沫,骂了一声,伸出熊掌使劲往扑,还是扑了个空,却扑到一只女人的绣花鞋。

他顺着那小脚往上看去,竟是一个吓得面色苍白的蓝衣少女,再看这女子可不是一般的美艳,心间一喜,瞬即直起身来,抱住了不放。

“弟兄们来,老子逮到一个上等货……哈哈哈……”

后面两人闻言,即刻赶上,向那名美艳的女子扑去。

“噗噗噗——”

“咕咕……”三个穷凶极恶的兵士,喉间、腹部、腿上分别中了三枚暗器,连叫也没叫得出声,便倒了下去。

南宫云心慌意乱,最后那个只中在了腿上,可也只来得及说一声:“有毒……”头一歪,噜出一口黑血,两眼一翻,死了。

南宫云吓得心噗通通直跳,手指颤,幸好那三枚金钉子上都荼了剧毒,否则留下那个只伤了大腿的活口,大叫大嚷,必定会引来一大队人马,后果不堪设想……

她想起方才那名女子,吓得打了个寒战,深深喘息了一口气,摘下手上套着的金丝手套,在巷口探了探,见四下无人,倒拴了三匹马在近前,想必是方才这三个贼人的,再也顾不得近日来奔波劳累,选中了其中一匹健壮精神的,翻身上马,匆匆向范阳郡大营奔去……

◆◆◆◆

仙鹤峰上密室。

辰弑怔怔看着那石壁上挂着的画像,“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是我亲爹爹?我只有一个爹爹,不是你!”

李淳风望过来的两道淡定的眼神,让他更加绝望。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孽徒自来把你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养大,你自然不信,可你不能不信你娘亲留下的这封信?”

“我不信,我不信,你说谎!娘亲根本就没写过这样的信!都是你编造出来离间我们父子关系的,对不对?”辰弑将那信揉作一团,重重扔在地上。

“啪嗒——”

李淳风将一块碧绿通透的物饰扔在了桌上。

“这是碧龙琛,上面有你娘亲亲笔题上的你亲哥哥的生辰八字,还有一句诗文‘未见独老心难安’,相信你如今身上也有一块是证明着你的身份的,再加上之前赵姑娘自修仙观偷走我娘子留给老夫的那块,应该一共有三块!”

辰弑闻言,愣在当场。

赵小玉脸上一红,自怀里掏出那两块被辰弑曾经作为定情信物交给自己的碧龙琛,道:“什么偷不偷的,我不过是借来看看而已。好了好了,现在物归原主!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有一块,是你儿子的!”

“他不是我爹爹!”

赵小玉扁扁嘴,道:“三块碧龙琛我都见过,只有其中两块后面有生辰八字,而且,令狐哥哥的生辰八字和辰弑的生辰八字正好相差两年,应该不是假的。”

李淳风接过来,一块块的细细察看,但见另外两块上分别写着:“‘情到深处摧心肝’、‘相见时难别亦难’、‘癸戌年’寅乙日”。

他叹了口气,把三块碧龙琛放在了一起。

“辰儿,你若还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那三块碧龙琛碧绿通透,摆在桌上,靠在一起,瞬息间放出金白色的光芒。

众人在那片耀眼夺目的金白色光芒中回过神来,纷纷看过去。

辰弑铁青的脸色,也瞬即被惊异代替。

“果然是宝贝!嘿嘿,既然你们三位都已经凭这个认了亲了,这三块碧龙琛还是由我暂且保存好了,以免有人恼羞成怒,把这么好的宝贝摔碎了,就可惜了!”

赵小玉不想听这几人为了身世的事呶呶哓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把这三块宝贝弄到手。

无论如何,她贪财的本性还是没有改掉。

可手腕却被李淳风一把抓住。

“等等——我看看!”

“小玉,让爹爹看看,说不定娘亲留下了什么……”令狐行抓住了她,却在转瞬之间,被辰弑拉开,把赵小玉牢牢拽在了手里。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不管你我是不是亲兄弟,她还是我未过门的老婆!”

赵小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顾不上两个男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只在心头苦叫,眼巴巴看着到手的宝贝,又回到了李淳风的手里。

但见李淳风眉头紧锁,举着那三块碧龙琛看了又看,片刻之后,他竟然将三块碧龙琛合三为一……转瞬之间,桌上那三块碧龙琛不见了,只有一颗硕大的金白色中泛着幽幽碧光的珠子。

凑近细看,珠子表面上竟然还有一圈金白色娟秀字迹环绕,但见上面写着:

“恨抚轻尘断玉琴,情毁芳心,唯作长生录。”1

赵小玉一天之间,连续两次看见如此夺目的宝贝,就在近前,却得不到手,不觉心痒痒,连下巴都合不上了,结结巴巴道:“这是什么?”

李淳风却避而不答,两眼忽放光华,激动不已,泪水竟然夺眶而出,只是喃喃道:“是我错怪了你……是我……是我错怪了你,你……原来没有骗我……原来……”

他忽觉一阵眩晕,扶了头,脚步踉跄了好几步。

“爹爹,你怎么了?怎么方才那三块碧龙琛会变成这珠子?这珠子……到底是什么?是娘亲留下的吗?”令狐行上前急忙扶住。

“这是……这是……”李淳风摇了摇头,斗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当日夜里三更刚过,赵小玉在**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这珠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李淳风这么紧张,连话都说不出?多年不见的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只注意那珠子?莫非是宝珠?夜明珠?

价值连城!

赵小玉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翻身从**跃起,心头直跳。

如果是宝贝,那我赵小玉岂能不弄到手?

好歹也是在古代来混过一场,这几日被辰弑那厮弄得心烦意乱,说不定哪天李淳风那老头儿又算出什么九宫连珠,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好!一定要把宝珠弄到手。

她说干就干,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摸进李淳风那间密室,记得那入口机关的密码是“一三一四”,太好记了。

一生一世嘛!

沈绿萼一定很爱李老头儿的,要不也不会把密码设成这个。

她猫着腰,顺手取了一块花布在鼻翼下打了个结,十足贼样,摸进了密室之中。

今日那李老头自从看了这珠子之后,就把众人都赶了出来,一定是把珠子藏在了这密室内某处。

她环视了一周,东翻翻西看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眼见天色微亮,想必清虚子和那李老头儿习惯早起,应该要起床练功了。

她不想宝贝飞了,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落到石壁上那副沈绿萼的画像上。

心中一动,掀开那副画,喜出望外。

果然有一个锦盒如意料之中一般,静静躺在石壁凹槽中。

嘿嘿,总算到手了。

忽闻密室上山鸡打鸣,她来不及细看,拿了锦盒就走,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快的度跑回房,在令狐行来叫她起床的时候,她正盖了大被呼呼大睡……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似乎没有人知道那宝珠被盗的事,赵小玉日日揣了那锦盒在身上,提心吊胆,只想宝珠已到手,却也不敢打开,想象着回到现代卖了,成为梦寐以求的大富婆,时常失神偷笑。

注:1及“碧龙琛”上的诗句(除了那句“相见时难别亦难”,志伶可不能盗李大的诗皆为志伶原创,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