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峦下,是一处用木头搭成的临时的简约茅草屋,茅草屋前,摆了张小方桌和四张小凳子,高大的树木正好在树下投下一片阴影。

于诺垂着眼,安静的坐在桌前喝着茶,三月的南越,带着温暖的气息,只是,在这千重山下,依旧有些寒冷,尤其是看到一袭红袍银发的于诺时,那种清冷的模样更加的明显,红色的长袍反而将清冷的气质映衬得更为突兀。

齐燕带军而来的是白霖樾,当白霖樾看到坐在树荫下饮茶的于诺时,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红颜白发,一袭妖异的红袍,红袍的袖口和下摆上是用金丝绣成大片妖异的兰花,白霖樾讶异之余显然没有想到,清静高雅的兰花竟然能被红袍映衬得如此妖异,刺目,而此时的于诺更不似他刚认识的那个于诺,她眉眼高挑,看不出喜怒之色,只是那双眼眸中闪现出的是诡异的红色,在银发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诡异。

韩武扬早已到了,坐在树荫下,一边饮着茶,一边与于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见到白霖樾来了,微微的颔首,道:“霖樾兄,一起来喝杯茶吧,诺儿亲手泡的。”

白霖樾收起了脸上惊讶的神情,坐到于诺的另一侧,默默接过于诺斟好递来的茶杯,心中五味杂陈的喝了口茶。

“怎么样?诺儿泡的茶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韩武扬看着白霖樾的苦瓜脸,打趣道,心中却微微有些感叹,这两兄弟的性格差距还是蛮大的。

白霖樾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是白霖飞,他品不出茶韵来,这茶对他而言只是比白开水稍微有些味道而已。

于诺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未抬眼看眼前的两人,淡淡的开了口:“霖樾,你们齐燕这次带了多少人?”

“三十万,在千重山以北,其中有十万的蜀军。”白霖樾毫不含糊的应道。

“武扬,你们西楚带了多少?”于诺依旧垂着眼,长长的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觉得,于诺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了喜怒哀乐。

“三十五万。”韩武扬简洁明了的答道。

于诺掂过茶杯,轻轻的啜了口茶,缓缓的开了口:“北鲜已经大定了吗?”

“早定了。”韩武扬笑嘻嘻的应道。

“真的?”于诺有些孤疑的问道,北鲜攻陷,不可能这么快就将那些北鲜内残余的不安份的份子拔除才对。

“真的。”韩武扬坚定的朝于诺点了点头,道:“单台空没死,但他早已失了叛心,因为叶翩跹的死。”

“他倒也是个真性情的男子。”于诺轻轻的叹了口气,淡淡的声音中,透出几许对单台空的赞赏。

“齐燕三十万大军,西楚三十五万,南越宁关处由我于家十余万的老部下把守着,而南越此时能用于抵抗的只有三十多万大军和五万的禁军,三十多万大军南北拆分开来,只有十余万,攻下南越,轻而易举。”于诺有条不紊的分析着局势。

南越若只由齐燕或西楚其中一方攻打的话,并非那么好打下,毕竟南越有五六十多万的大军,然后在宁关处,与呼凉半年的耗战下来,已耗损了十余万的大军,再加上玉、卿子一手灭掉的七万多大军,再除掉忠于于家的十多万大军,此时,面临大战的南越已经没有太多的人马了。

“我们攻打南越,呼凉呢?你的老部下还在宁关,能抵御得住吗?”韩武扬立马分析出了战况,呼凉被于诺忽略了过去,是为什么?

于诺抬起了头,缓缓道:“玉老头在宁关坐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至于呼凉,原先在宁关耗损得非常严重,玉老头之所以退军,是因为同意将呼凉让给海国了。”

“那我们只需要打下南越便可了?”白霖樾眉头一扬,飞快的接道。

于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霖樾,你带着三十万大军继续向东移动,到了宁关后,找到玉老头,由于家老部下打掩护,攻下南越东北处的各大城池,武扬和我从正面攻入,我们前后夹击,安城逼宫,弑杀楚子慕!”

于诺的声音变得愈加冰冷起来,提到楚子慕,她的眼中爆射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恨意来。

楚子慕若不如此苦苦相逼,于诺也不会生出要灭了南越的念头。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或许是晚了,或许是,在按照楚子慕设定的路线缓慢进行,只是,谁人都不晓,谁人都不知。

因为,谁人都不知道,楚子慕算计到最后的那人,不是于诺,也不是白霖飞,而是他自己!!!

…………

盈风山的谷底一处背阴处,一处清澈的小溪上,飘着丝丝红色的血迹,血迹被溪水冲得很淡很稀薄,顺着水流的方向奔涌而去。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兽趴在溪水旁的那人身上,一脸好奇的打量着,不时用湿润柔软的舌头舔着趴在溪水上的那人的脸上。

那人脸上尽是斑斑血迹,小兽舔一口,摆着头嘴里发出几声“呸”的声音后,埋头在溪水里喝了口水,然后又在那人的脸上舔了一口,舔到略带腥味的血迹后,小兽更是摆着头不停的发出“呸呸”声,发现味道真的很不好后,便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打量着躺在溪水上的人,一会儿用头拱了拱那人的脸,一会儿拱拱那人的胳膊,可气的是,那人愣是没什么反应。

过了半响,小兽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吼了一声,撒开蹄子便往下游的方向跑去。

落暮下的山底更显阴寒,在溪水不停的冲刷下,白霖飞终于醒了过来,勉强的抬了抬手,发现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当他试着抬腿的时候,原先还算平静的神色瞬间就变了,他的腿,不受控制了,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发现无法抬起,他试着用手触了触两条腿,手指一触到腿上,便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强忍着痛,白霖飞用两只有些脱力的手,支撑着无法行走的身子,慢慢的从溪水里往溪边的干燥地上挪去。

溪边是一片半米宽的青苔,青苔很滑,上去便滑了下来,仅用两只手来支撑着无法行走的身子已很是艰难,更何况还要面临不停打滑的青苔。

白霖飞再次滑了下来后,稳住了身子,用手慢慢的将台面上的青苔抠掉,抠出一块空地后,才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一撑,身子稳稳的落在了清理出来的平面上,再借着平面的力,上到了溪面上。

离开溪水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将身子挪到一棵树下后,一头靠了上去,他只觉得身子早已脱力,乏力的靠在了树干上,渐渐闭上了眼。

当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山坳底下的风很冷,冷得刺骨,浅浅的溪水里微波粼粼,映照着天上的繁星,像是形成了一条水中的飘带,闪着点点星光。

树林里,一点点幽绿色的光由远至近无声的飘了过来,刚养足了精神的白霖飞,看到那片幽绿色的光后身子猛的一震,想起身,却发现双腿依旧无法用力。

一片幽绿色的光无声的包围住了他,在溪水的映照下,他清晰的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一群高大魁梧的狼,大口微张,幽绿色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白霖飞屏住了呼吸,警惕的盯着狼群的同时朝周身摸了摸,令他失望的是,摸到的只是几颗石子和一点些干枯腐烂的树叶。

几番对视之后,狼群里的一头体型最为高大的狼终于按捺不住了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低吼了一声,带着群狼朝着靠在树干上的白霖飞扑了过去。

白霖飞吃了一惊,慌乱的将手中石子朝四周丢出的同时,忍痛将身子往树干后面挪。

只是受伤的身子又怎能与常在山林里行走的野狼相比,还未挪到树干后面,便已闻到了扑来的野狼口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刹那间,白霖飞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令他一阵晕眩,顾不得多想,闭上眼,下意识的抬手挡在了眼前,手中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早已做好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挡在前头的手迟迟没有感到痛觉,不觉偷偷睁眼打量了一番。

只是一眼,便惊呆住了!

他的身前,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兽挡在了他的身前,小兽低垂着脑袋,对狼群低吼着,他看不见小兽的表情,只知道,这只小兽定不简单,不然,那一大群狼群也不会就这样不做任何停留的退了去。

狼群退去后,小兽转过身来,热情的在白霖飞的脸上舔了一把,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白霖飞的胸口后,便将身子伏了下来。

“你是想驼着我吗?”白霖飞迟疑了下,看出这小兽充满了灵性,试探的问道。

小兽似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白色的小脑袋,朝他低吼了一声。

白霖飞轻柔的揉了揉小兽身上白色的毛发,忍着痛,将身子挪到了小兽的背上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小兽见他已经趴好后,也不做耽搁,背着白霖飞在山林间飞奔了起来,步伐矫健,身形轻盈,奔出了很长一段路后,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了起来,不远处的茅草屋内还亮着一片鹅黄色的灯光。

小兽轻盈的跳过围好的篱笆后,只见它毫不顾忌的埋头冲进了茅草屋内,却将背上的白霖飞吓出了一身冷汗。

“安儿这是从哪里回来?”屋内一个黑发白胡子的老头儿正坐在桌旁看着书,未将头从书上抬起,只是满是宠溺的问道。

“呜呜……”小兽低吼了声,驮着背上的人儿走到了黑发白胡子老头的身旁。

正在看着书的老头儿听到小兽的低吼声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有些讶异的打量着伏在小兽背上的白霖飞,随后便捏过白霖飞的手腕把起了脉来。

“老人家,实在…对不住…咳咳…小生不慎落崖,捡回半条命…又被您家爱宠救了回来,还要深夜叨唠…实在对不住…”小兽背上的人儿有气无力的开了口,每说一句,便会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莫多说,我家安儿极少亲近人,他肯背你回来,那便是你的造化,是你命不该绝啊,哈哈…”那黑发白胡子的老头爽朗的笑道,手法轻巧的将白霖飞从小兽的背上抱了下来,抱到了屋内另一侧的床榻上。

躺到**,白霖飞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想到于诺那双绝望的眼神,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而那只小兽却异常开心的在白霖飞的身旁转悠着,不时伸出舌头在白霖飞的脸上舔上一把。

“孩子,莫担忧了,你身上的伤实在不轻啊,若不是安儿发现了,恐怕再晚些时日,你的两条腿也要废了。”黑发白胡子老头从枕旁取来了一个布包,将布包打开,里面躺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银针上闪着柔和的银色光芒。

“生乃是你之幸!”连黑发白胡子老头都忍不住感叹道,在这谷底三十多年来,不是没有人进到谷底,只是,进入谷底的人,许是早已葬身狼腹了,最主要的是,眼前这年轻人,却是这白色瑞兽看中的人,这,实乃是他的一大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