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社会的冷漠刘婴比谁都深有体会,对缺钱的那种枯涩的滋味也是深有回味,他对贫穷已经产生了潜意识的恐惧感。那句话完全没有错: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设,实际生活决定意识形态。

以前刘婴一直把文学当成神圣的事业,容不得金钱丝毫的掺杂,把玷污了,把亵渎了他心中的信仰,后来慢慢地文学在他心中的地位降低了,成为一种梦想,再后来他“堕落”了,是社会这个大染缸把他染指了,文学在他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最终成为现在的业务爱好。

“自考真的很难通过吗?”为了崔永名上大学,家里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想方设法地凑钱来供他。以前那是不知道还能自考,现在知道自考花钱不多,还真后悔以前一心想上大学,没有实际地从经济承受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以至造成了欠债累累的后果,反而拖累了父母。还好这几年有刘婴一直在生活和经济上无私地帮助他,不至于处境太艰难。

“怎么,你后悔上大学了,我们要上大学还没有那个机会呢。也不是很难,全日制和自考它都有各自的好处和弊端,要具体对待,看什么人呀!有钱人当然选择全日制了,有完善的师资力量。设备,也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从而分散你的精力,影响你的学习兴头。像我们这样的,只能选择自考了,不然今生也无缘上大学。”刘婴一直对没能上大学的这个遗憾事遗憾,不过崔永名能上大学他还是打心眼高兴的。

王莲芳也是因为家庭的变故没能踏入象牙塔,刚才听说崔永名后悔上大学,感慨道:“看来人类的天性是,得不到什么就觉得什么是最好的,咱们现在也不要说这些郁闷的话题了,刘婴,你电话上不是说踅摸到几本好书了吗?说说看。”

刘婴佯作生气道:“你刚才不是还批评我不务正业,怎么改主意了,叫嚷着要看名著!”

王莲芳嗔怨道:“人家就是随口一说,再说这还不是你害的,被你潜移默化了,反正你们俩又不喝酒,不会划拳,有时间就讨论一下,就当是茶余饭后的话题。”

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有些不同的地方,但是在这看书学习方面却异常的相似,都是爱书如命的人。尤其是刘婴和崔永名刻苦学习,不能说到了积雪囊萤程度,也是在攻苦食啖的条件下钻研。

兴趣来了,刘婴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好书多了,这下让你们一饱眼福,还都是绝版,大部分是欧洲的名著,美国的和日本的也有一些。

不过中英文对照的书,出版年月太久远纸质有点腐化,还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书太多了,我一下也记不清楚,先列举几本我喜欢的吧!我个人比较欣赏日本的作家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这本书我以前就看过的,我觉得主人公那种孤僻的性格太像我了。

我还记得当时看完后心情变得沉重,那些身份地位卑贱的艺人们和我们一样无奈,薰子与川岛没有结局的爱情是当时社会环境所造就的。还有是那时的日本艺人,和现在的中国农村农民一样,尽管夜以继日的工作,尽管不知疲倦的奔波,还是没有人看得起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来回穿梭,居无定所,他们易满足生活即使会受到别人的鄙视。

他们愿与川岛做朋友,就像我那时和收破烂的人交朋友一样,可以推心置腹一样,使孤单的高中生川岛感到快乐和幸福。”

“看你平常沉默寡言的样子,怎么谈起文学健谈成这样。那个日本作家好象还得到过诺贝尔文学奖吧?我对他没有太多了解,只是觉得那个人太孤独,让人窒息。”王莲芳一直觉得刘婴的性格太过沉闷,一点都不乐观,把问题喜欢往极端想,往坏处想,就这样说。

崔永名说:“王莲芳你真应该认真地看看川端康成的书,他是个孤独的人但是他的小说有种唯美地感觉,他笔下的女性总是那样的纯。美,给我地感觉他的笔锋很细腻,好像他在描绘现实之外的世界,是日本对于女性美和女性的爱情表现得最纯粹的一个作家,最适合你这种没有野心爱幻想的女孩看。

崔永名佯作高深莫测接着又说:“莲芳,你不是觉得刘小东的性格太忧伤吗?有的时候你对他琢磨不透是吧?我现在告诉你一个绝招,绝对是灵丹妙药。你把川端康成的书都看一遍,尤其是里面的男主人公,在他们身上就能找到刘小东的影子。”

听了这话,刘婴高兴地说:“知我者,崔永名也!他说的很对,莲芳你应该多看看,不只能了解我,还能发现你的影子,这也是为什么喜欢看他的书的原因,有很多心理描写和你太相似了。”

王莲芳被说的有点动容了,就满腹疑虑地说:“你俩不是在唱双簧吧?果真如此我还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好书,让你们这俩个博览群书的书痴连声称赞。”

“你俩边光顾着调侃,嗓子也说哑了,先喝点饮料吧!”王莲芳边倒饮料边笑眯眯地说。

崔永名把这杯饮料一饮而尽说:“前几天我宿舍上铺的兄弟在看一本《无凭借的观点》,我捎带锚了一眼好象是本哲学书,我以前对哲学方面很少涉猎,也不知道内容怎么样,刘小东你知道吗?”

“说起哲学书,我想起了一个笑话,我和王莲芳说过。前几年我在人民大学南门卖书的时候,被人连吓带骗抢劫过一次,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没有到清华校园来卖书。那些人走的时候还让我给他们推荐几本好书,我为了出气就给他们推荐了几本深奥的哲学书。你想呀!那些人要是有文化和法律意识就不会横行霸道了。我想那天那些人回去肯定是翻看的不亦乐乎,忙的满头大汗,然后神智不清楚迷茫地问自己,我是谁?我从那里来?地球是怎么产生的?……刘小东带点报复快感的意味笑哈哈地说。

笑完后,刘婴一本正经地又说:“我以前对那方面的书很感兴趣,也少量的阅读过一些哲学书。如果是作为爱好者的话,可以先看《写给大众的西方哲学》一书,很基础的,对哲学的基本问题都有深入浅出的介绍。还可以看《思想的盛宴》,书中对最著名的十几位哲学家的著作及其思想作了概括介绍。如果是想学习,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先读一些哲学名著,比如柏拉图的《理想国》等对话集。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

《灵魂论》等。当然,如果你把这些书都读完之后发现这些书并不难,则说明你比较有哲学天赋,可以开始读康德。黑格尔与20世纪哲学。值得注意的是,你要读康德的三大批判,因为只要接触哲学,你永远也不能避开康德这座哲学之峰!至于你说的那本哲学书,我以前不知道。”

崔永名以前和刘婴也经常在一起讨论一些学习方面的事,刚才听了刘婴滔滔不绝神采奕奕的说话,得觉对他有一种既陌生又带点微微崇拜之感,惊讶地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看你知识多渊博,结构也很完善,让我们这些所谓的天子之骄莘莘学子们汗颜呀!”

刘婴谦虚道:“你快别这样说,你还不了解我呀!什么知识结构完善,完善的知识结构需要系统的学习来构建。我的经历你是知道的,小学毕业的学历,后来一直在卖书,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完善你所说的这个结构。

知识渊博谈不上,但总的来说涉猎的知识面颇广,这也得益于我的职业呀,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每天24小时和大量的书呆在一起,经常接触大学教授,就是对书抵触的人也被潜移默化变成书呆子了。”

崔永名感慨道:“刘婴你知道吗?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人生得一知己足以。不过我还真有点羡慕你的际遇,没花一分钱就在中国最高学府学习了很多年,有多少大学生把你目前所做的事,当成是毕生所追求的目标。就像我当年高考的时候,矢志不渝地把考清华当成了我的目标,为了避免承担学费,我坚持不懈地用自虐式的方法来学习,想以此得到奖学金。

但是,造化弄人呀!快到高考的时候,我父亲因为长期对自己吃饭不讲究,导致营养不良,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劳作,身体虚脱,最后倒下了。我呢因为要料理父亲的丧事耽误了时间,再加上极度的悲恸,导致高考失利。不管怎么说,最后虽然没有得到奖学金,但总算是考上了我梦寐以求的学府,来到了这我心目中神圣的殿堂,家里也因此而为了学费雪上加霜。”

崔永名带着谈谈的伤感说完这些后,接着又真挚地说:“刘婴,这几年要不是你在金钱上无私地帮助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住,精神会不会崩溃,又要照顾年迈的母亲,还要刻苦学习。我什么也不说了,大恩不言谢!”

刘婴神情沉重地说:“你快别这样说,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不分彼此。”

王莲芳也附和道:“就是呀!都是在外漂泊的人,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说不定那天刘婴落难,还要你搭把手救济。”

把桌子扫视了一下,王莲芳接着问:“你俩都吃饱了吧!累了一个星期了,我想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崔永名你宿舍几点关门,别到时候回去的迟了。要不刘小东你去结帐,我们回吧?”

结帐的时候崔永名说今天我付帐,刘小东说:“咱兄弟谁跟谁呀!不要争执了,你现在还是学生,我最起码也是社会的人员。以后你赚了大钱我可要狠狠地宰你一顿,可不是现在吃的这些低档菜,要龙虾。鲍鱼之类的高级货。”

在清华西门他们分开了,崔永名回宿舍,然后王莲芳和刘小东来到了书店。

在这里过夜王莲芳不是第一次了,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在书店后面有个隔间,是刘小东的仓库皆卧室,每个星期王莲芳来这里的前一天,他都要把被子床单洗一次,把零乱的书本重新整理一遍。刚进来刘小东就把电脑打开,问:“你上网吗?要不自己查查自考资料?”

“我收拾一下,你先用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北大周末书市了吗?”王莲芳每次来先要把家里收拾一遍。

“行,那你先洗澡休息吧!我今天下午突然想起一个诗词平仄的问题,要下载电子书学习一下。”刘小东边说边用鼠标点开了掌上书院网站。

“我粘贴了一份,给你的邮箱发过去了,这是一本初学诗词格律者必读的书,王力的的《诗词格律》,通俗易懂,你也看一下。”刘小东下载的看完后,觉得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精品,就把其中的精华部分粘贴下来,给王莲芳邮箱发了过去。

刘婴上床后,王莲芳幸福地让他拥抱着,任由他抚摩着,焦急地等待着刘婴进一步的动作,这种如度日如年的煎熬在此刻王莲芳心里是那么的愉悦和平静,她不顾及女性的矜持羞涩地问:“你怎么了?”

刘婴惶恐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还没有结婚就这样不好吧!”其实这是他为自己找的开脱的借口,如果他现在抱着的是一个不爱的女人,那样逢场作戏又有何妨?

刘婴太爱王莲芳了,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她不利,尤其是他自己。以前王莲芳来在这里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仅局限于亲吻和拥抱,从来没有突破男女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在当梦中的事要醒着的时候发生时,他却退缩了。

刚才听到王莲芳露骨的暗示后,他一刹间有点不知所措,好象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还有一种声音好象在警告他,以你现在的经济实力不能给你最爱的人幸福。

他曾经独自发誓这一生一定要给王莲芳幸福,可是现在他除了有点不被主流社会认同的知识和学历,他一无所有。他知道王莲芳是爱他的,可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害了她,自己还是泥菩萨,根本就不能提供给她好的生活质量。刘小东现在的心里充满矛盾,心乱如麻的只知道抱着王莲芳告诫自己不能伤害她,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好象这样能减轻他心里的愧疚感。

王莲芳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兴奋,愈加把身子往刘婴身上贴,然后佯做神秘地柔声说:“我就是喜欢你坐怀不乱的君子气度,前几天我给家里打电话,把我们的事告诉了父母后,他们好象比我还高兴,说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对你的人品才能都非常的了解,如果你没有意见就尽快回老家结婚。”

刘婴和王莲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当年他因为种种变故被迫辍学,就外出打工,后来恰巧听说王莲芳考上了师范学院,就没有保持联络。直到他在清华校园自己经营起旧书店的时候,才慢慢又和她用传统的邮寄信封的方式交往着,就这样通信整整4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王莲芳也因为她爱的人,才毅然地放弃老家县中学安逸的教师生活,决定怀着爱情的梦想做北漂。

“结婚?你不自考了?刘小东惊讶地一跃坐了起来。

“你不要激动嘛!我父母的意思是让咱们把北京的事料理后,回老家发展,那样他们也放心。”王莲芳把她父母的意见传达给他。

“你同意了?”刘婴反问道。

“其实我就是喜欢过那种安逸的生活,回去也能相互照顾帮衬,不过我知道你是不想回去,所以就敷衍他们说,等自考拿到毕业证再回去。”王莲芳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一切都归于平静。海浪它已经没有力气再咆哮,也不会拍打着礁石,溪水也变的软弱无力,开始养精蓄锐做着再一次向大海进攻的准备。

愁多夜长,昨天刘婴辗转反侧,悲喜交集,他也不知道睡的时候已经几点了,整整思考了一晚上。他想王莲芳是爱他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又把台灯打开回头看了一下熟睡的她,那睡觉的肢势是那么的优雅,嘴巴微微张开,微笑着,可能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吧?刘婴看这睡梦中的王莲芳,有种虽然近在咫尺,但恰似远隔千山万水遥远的感觉,

他知道产生这种不安全感是因为他自己的经济实力薄弱,担忧她有一天在这个社会遇到挫折后,被教育的现实,然后如梦初醒,深刻地理解到金钱重要性,然后在感情和物质的抉择中把自己所抛弃。

这种顾虑是有一定的根据的,毕竟王莲芳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虽然生活在农村,可她父母都算当地的小知识分子,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知识素养,不会像农民家的子弟一样,被父母训斥的做农活,或者说她父母自己都没有受过什么苦,也用不着自己的孩子做这些,即使偶尔劳作,也是忆苦思甜,体验另类生活,这也可能是她不注重物质的原因吧?不是有一句话叫做:衣食足而知礼仪嘛!

刘婴想目前他需要做的是赶紧赚钱,可是纯粹的靠卖书来赚钱,速度如蜗行牛步,用按辔徐行的步伐经营旧书店,这种盈利方式实在不能满足当前的处境,再者说,这种旧书店越来越难经营,利润也被盗版挤的越来越没有空间了。

再不思谋革新,恐怕前几年的旧书市场的那种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繁荣景象,将逐渐变的日暮途穷,蓬勃发展的趋势一去不复返了。

刘婴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真是和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首诗说的一样,他那时候没有能力经营旧书店的时候,网络也不发达,人们学习看书的方式还是靠传统的买书,那时候盗版的也不猖獗,不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的以假乱真。

现在刚有点实力开了一个书店后,网络站又如雨后春笋般地迅速大量地涌现出来,占了书市的半壁江山,把传统的实体书挤的无立身之处,只能苟延残喘地经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