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工厂充满油污味道的空气中硬着头皮浸泡到十一点,然后回学校吃午饭。吃完饭我们无所事事,躺在各自的**睡觉,睡到五点半气温略有下降的时候,爬起来去踢球,踢到筋疲力尽,体内积蓄的能量和愤怒彻底发泄完为止。

有时我会在四点钟的时候醒来,总觉得这种毫无目标的生活容易使人颓废下去,可此时除了睡觉,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考研?我想过,但对于一个经常参加补考的学生来说,有什么比让他比那些同样有考研想法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复习了年年拿奖学金的好学生考得还好更困难的事情呢。现实让我安分守己,不抱奢望,与其做无用功,不如躺在**耗着,至少能长点儿肉。

考托,考G?看到那些在教室里背词汇和小树林里练习口语的家伙,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滑稽的一幕:一个个青年男女手拿各种英语证书向蓝天上飞过的波音客机召唤着:带上我,我托福考了六百六!飞机越飞越远,给青年们留下无尽遗憾,但他们紧握证书的手依旧强劲有力,目光中仍充满希望……此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祖国,你丫赶紧强大起来吧!

看书?不知道究竟源于何方的根深蒂固的苦闷搅得我烦躁不安,力不从心,看见字头就大,特别是夏天,一不留神就中暑,头晕目眩,食欲不振,四肢乏力。

找工作?为时尚早,还有好几科补考没过呢,用人单位要这样的学生吗。

所以,我唯有睡觉。

再睡一个半小时就可以踢球去了。

有人认为长时间的睡眠是对生命的浪费,不思进取,对此我决不苟同。生活虽丰富多彩,但我们整日奔忙,学习不息,奋斗不止,最终还不是为了睡个好觉吗。

大学这三年我经常是周一早上从家来到学校,躺在**一直睡到周五下午,然后起床洗洗脸刷刷牙,背上书包回家过周末——说的确实有些夸张,其实中途也偶尔吃几顿饭,上几趟厕所,但在我的记忆中,这三年除了睡觉,别的啥都没干。

觉睡了很多,我也有一些心得:晚上睡觉早晨起床后的感觉是生机勃勃,而午觉醒来后的感觉是暮气沉沉。还有一点,遗精不只出现在深夜,它在你睡觉的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在我酣睡之际,常有只苍蝇在屋里“嗡嗡”盘旋,不时撞在玻璃上,“砰”的一声,但它依然义无反顾地向窗户撞去,追逐着自由。

窗外便是它的自由,而我们的自由呢,我看不见。

有时,我真想像一只苍蝇,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

即便在全国人民瞩目的二○○一年七月十三日夜晚,我也毫不激动,准时上床睡觉。

这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夜晚。

北京在众多申办奥运会的城市中脱颖而出,获得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的主办权。顿时,北京乃至全国成了快乐的海洋,群众纷纷涌上街头,自发组织起各种庆祝活动。翌日,电视台大量报道人们欢庆的场面:

某农村,一个头裹白布的青年,摇头摆尾鼓足腮帮子猛吹一个锈迹斑斑的唢呐,吐沫星子顺喇叭口四处飞溅,其中一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喷射到摄像机镜头上,吓得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个女大学生面对镜头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我太高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后她发表了如何高兴的长篇大论),最后,她又说:“我现在真想大喊!啊——啊——啊!”说时迟,那时快,她真就面对镜头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鲜红的舌苔和三十二颗牙齿(粗估,至少也有二十八颗),我发现她的后槽牙需要补一补,以免吃东西塞牙,滥用牙签,浪费木材,从现在起就该为环保尽自己的一份力了;全连官兵整齐有序地观看投票全过程,当萨马兰奇宣布结果的时候,他们像把原子弹弄上了天一样欢呼起来,看到这个场面我有些担忧,在阶级矛盾并没有完全消灭的今天,军人们放松了警惕,这要让那些企图颠覆祖国和平统一的一小撮敌对分子钻了空子,后果将不堪设想,总不能让奥运会举办在殖民地半殖民国家或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吧;还有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女孩说了这样的话:“我爱祖国,爱北京,爱五星红旗。”她可真是缺乏社会经验,怎么能随便就把“爱”说出口呢,知道要为此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些东西是你随便说爱就爱的吗?

投票结果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学校保安提前半天就将男生宿舍事先准备用来庆祝的空酒瓶甚至还剩一点儿才用完的花露水瓶收走,在经历了楼下自行车棚因中国足球兵败金州而一夜之间千疮百孔后,每逢涉及国家利益、民族荣誉的重大活动,学校都格外谨慎,但是,人们说话的权利是无法剥夺的,那晚街头出现最频繁的语句,“呕,赢了!”、“中国伟大!”、“北京,万岁!”,所包含的意义,均不如从男生宿舍传出的那个低沉的声音意义深远——牛逼!

听说第二天啤酒厂派了两辆车才把那些瓶子拉走,否则它们用在为北京申奥成功的庆祝上,一定噼里啪啦,火光四溅,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