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烧了,在内科门外候诊,看见他无精打采地坐在对面,那里是外科诊室。她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不像折胳膊断腿的样子,只见他拼命地在身上挠来挠去,挠得山河一片红。她看着他笑了。他看她笑,就不挠了。

因为夜里和蚊子斗争而缺觉,他很快就睡着了。又被她叫醒。她说该你了。他向诊室看了看,里面已经没有病人。他说谢谢,然后挠着胳膊进去了。

大夫了解了他的情况,说这不属于医学疾病,吃药打针都不管用,只教给他一些防蚊知识,然后开了几盒清凉油,叫他痒了不要用手挠,以防感染。

他出了诊室,下楼,见她正扶着楼梯,吃力地向下探着身子,想捡起掉在地上的病历,却像个怀孕的妇女,弯不下腰。他猫腰捡起给了她,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学号。她冲他笑了笑,说谢谢。她看他疑惑地看着她,便解释:刚打了一针,疼,不敢弯腰。他笑了笑,走了。

回到宿舍,他后悔了。为什么刚才不和她多聊上两句,为什么不问问她是否需要搀扶,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宿舍……为什么他现在后悔,因为他喜欢上她。也许这就叫一见钟情,她笑起来那么好看。

好在他知道她的名字和学号。

他去了教学楼,在走廊的橱窗里找到她所在班级的课表,将课程、时间、地点都抄了下来。抄完他核对了一遍,确认准确无误后,才心潮彭湃地离开。

晚上自习的时候,他没有背单词,而是拿出她的课表。

第二天,他去上课,走错了教室,这是她的教室。他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不知道她看见没有。

已经打上课铃了。他并不着急去自己的教室上课,而是趴在她的教室后门,想看看她,却没有找到。他想,可能是她病还没好。

又一天。课间他去了她的教室,对站在门口的一个女生说找她。他报上她的名字。她出来了。她看是他,笑了,问什么事。

他说,没事儿,就是问问你病好了吗。

她说,好了。然后又冲他笑了笑。

他说,还疼吗。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腰。

她说,不疼了。她弯下腰给他看。

他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早上八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医院。一只眼睛看东西太别扭了,明明感觉唾手可触的东西,实际却远在天涯,而有些东西看上去距离还远,却近在咫尺,一路上撞到好几个人身上。要是她在就好了,遇到障碍能扶着他及时躲开,还能楼上楼下帮他挂号取药。现在这一切都要他自己办,扶着楼梯颤颤巍巍,整个一个睁眼瞎。

拿上药,回了家,躺在**上药,一会儿一次,上完药就闭目养神,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她,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没有道理最终不走在一起,可惜最后她一个人走了。

背上的包又开始痒了,他伸手去挠,够不着,把身子缩成一团,还是够不着,正在着急的时候,一阵舒服传遍全身。包不痒了,有只手在帮他挠,他尽情体味着快意,突然觉得不对,大叫一声,啊!

怎么会出现第三只手,难道是进来贼了。

他的大叫吓到了帮他挠痒的人,这个人也跟着大叫了起来。是女声。

他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她。

就好像她仅仅是出门买了一趟菜似的,他平静地问她什么时候进的门。

她说,回来一会儿了,刚才你睡着了。

他说,回来就好,不走了吧。

她说,不走了。然后看着他肿胀的眼皮和一身红疙瘩说,瞧我不在这几天,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蚊子打死了吗。

现在他不想打死这只蚊子了,恰恰还要感谢它,是它让他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既然一只蚊子能让他开了窍,那么她自然也会因为别的什么而悟出道理。所以,她又自己回来了。

他没有问她去哪儿了。他知道,既然她回来了,去了哪儿并不重要,而且也不会去哪儿,否则她不会回来的。

他说不希望她再走了,即使日后的生活中还将充满争吵,和谁吵不是吵呢,还是找个自己最熟悉的和最熟悉自己的人吧。她说她也是这样想的。

他想,这回好了,明天早晨上班又有荷包蛋可以吃了。

也许你还关心那只蚊子的命运,你可以调动自己的想像力,做出种种设想:人畜和平共处,安乐祥和;为表示对蚊子帮他找回爱情的感谢,他不惜献出身体;在她的帮助下,他抓住了蚊子并把它放归大自然……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回来,他们又在一起了。

到这里,我的故事也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