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贩子没空理会老大,撸着袖子正和他兄弟一起忙着从车皮里一箱一箱地往下卸木箱。说是箱子,其实就和以前的木条订的汽水箱没什么差别,有些种犬被长时间压在最里面,通风和食物极度缺乏,被那些狗贩子从车皮上扔下来时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问了几只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的种犬,价格我都无法接受。到最后狗贩子也看出我根本不是和老大相提并论的阔绰二倒贩,但又不好得罪老大介绍来的熟人。于是,皱着眉头弹掉手上还剩下两口的烟头后,跳到车皮里面呼~的扔出一破烂木头箱。

“那!这个先送你玩玩儿,随便给点是个意思就成!”

箱子被摔到地上顿时散了架,瞅瞅从里面滚出的半死不活,一团乌漆抹黑比拳头大点的小东西。觉得,不行!再看看后腿上的血痕,都烂成那样了,买回去必死无疑。

“送我玩的干嘛还要钱啊?”我指着地上那玩意儿,“要我帮你扔垃圾啊?”

“你……”狗贩子被我气得直翻白眼睛,“滚犊子,我说你心里有谱没谱啊,这可是藏獒是藏獒,你小子知道什么是藏獒吗?别看这东西现在不丁点儿,抓他的时候差点没把我那兄弟手给咬残了,你玩意儿多少给点医药费不是!”

狗贩子一口东北话说得溜溜的,我觉悟自己绝对说不过他,于是,仍下两块车钱,外加今天一整天的伙食费人民币五元整,一共七块。心疼的我呀,提着箱子都不知道一路怎么到家的。

到了家,给他用盐水洗了伤口,又觉得它的臭味已经盖过了我袜子的味道,于是,勤快一回,下楼去消防管道接了盆水,连我、带它、带这半个多月的臭袜子一起给洗了。

不过这小家伙确实厉害,我好心给它上个药,手上都被它挠出好几条血口子,最后还是我一下捏住了它尚在发育中的小鸡鸡,它才老实了会儿,然后,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反正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慢慢都点动静。

第二天大早,去农贸批发市场扛了一天的干货,赚了点伙食费。回家刚把炉子点着,想熬点菜叶粥吃,哪知道,我才迷得一会儿想等粥凉了再吃。它老人家这时倒醒了,不知怎么弄得,一锅粥全弄倒了。

瞪着满地的白粥,气得一脚将它踹飞,可它的身体还没落地我就后悔了,昨天给他洗澡就已经觉得它瘦得可怜,这一脚下去,还能有命吗?好在,等我跑过去,蹲下来,把它提起来又拍了两下它脑门,眼皮动了动,竟然又张开了。

看到我的钱途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将它抱在怀里,顺了顺它背上的绒毛,手掌摸着突然有了一种久违地温暖感觉。其实它跟我也蛮像的,生命顽强得跟小强一样。心里一酸,用手指粘着地上的稀粥,一点一点的递到它嘴边,可它仅是闻闻,怎么哄都不吃,抬起黑球般的小脑袋瞅着我不挪眼。

我到此时才可说是第一次,好好的瞧了它一眼,看上去圆滚滚的小身体,摸到手里却是一把心酸骨,粉红微翘的小鼻头湿糊糊地,望着我的眼睛黑溜溜地也极为清澈。让我又为刚才的粗暴行为自责了一把。最后竟情不自禁的将它抱到嘴边,在它额头上亲了几下,蹭得满脸的肥皂香味儿,蛮好的,有个伴了。

这个时候,它似乎也不在抗拒我,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的舔我手指上的稀粥。哎!可算是没在挠我了。不过这家伙也真能吃,别看才巴掌大点儿,三两米熬的一大锅粥被它舔得一点不剩,连地都不用拖了。算了,自己饿一顿就饿一顿吧!只要它吃饱就成,这一路上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呢!要是它父母在它身边,一定心疼死了!话说回来,要是我爸妈还活着,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同龄人还在学校读书的年纪,就已经在批发市场搬东西做苦力,过着每天能吃顿干饭就是过年的生活了。

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已经不知道了,家里没有床架,可以说什么家具都没了。床垫就放在地上,累了一天躺下就能睡着。没想到饿着肚子睡觉,竟然还能梦到,骑车从学校回来,一开门,爸爸趴在隔壁画图纸,见我回来了,抬头冲我笑笑,然后继续埋头画图,妈妈则穿着条旧围裙在厨房里吱吱地用油炸鱼,厨房里红烧带鱼的香味弄得隔壁三家都闻得到……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差点就下来了,迷糊中,似乎还有条湿乎乎的东西在舔着我的眼睛……

在我精心照顾下,饭桶——也就是那只小种獒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不再那样瘦弱,摸起来一把骨头了。它也很乖,一点也不挑食,干饭、稀粥、米汤、菜叶……基本上是我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连一些我从没见狗吃过的烂莴笋、老苦瓜什么的,它也会试着去咬几口,所以我从来不用专门跟它做些什么,只要在我吃饭的时候帮它盛一碗就行了。

而且那小东西很粘人,连我上厕所它都要在外面等着。只要我在家,它一定不会回窝睡觉。我常常坐在地板借着隔壁的一点光亮看会儿书,饭桶就把头枕在我腿上睡觉;如果我半躺下,它就会把头枕到我胳膊上睡觉;如果我全躺下,它就会整个身体趴在我肚子上睡觉。有时我工作回来晚了,它已经守在门口睡着了,但一听到我的声音,它也会迷迷瞪瞪爬起来靠到我身上,继续睡。有几次我故意把它拴起来,让它头够不着我,它也要拼命伸个腿过来挨着我。

回忆往昔,还能想起饭桶幼年时那单纯而可爱的样子,真的是好怀念。只是再到后来,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