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半空中，时近中夜，顾池仍然在念咒语，不知是不是顾池很少用到轮生符，所以那个咒语念了几个小时都没有完成，而小六仍然蹲坐在随意屋顶端，仰头看着月亮，一动不动，短短的几个小时，小六的脸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修罗虫茧，看不到一块完全的皮肤，甚至连眼角都出现了虫茧，球儿站在刘鑫身上，不时仰头偷瞄小六，却再不敢说话了。

不知为什么，王琛心里很不平静，他觉得外面的沉寂是不祥的开始，就连牛角也开始变得不安，她不时的走到随意屋旁，透过那无数道黑色的痕迹向外张望，可是月光下，除了那些影子之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念咒的声音突然停了，王琛和牛角同时转过身，顾池两手向上，扔出的，却不是轮生符，而是一个巨大的佛印，那个佛印去势极缓，在空中发出耀眼的金光，王琛和牛角同时闭上眼睛，却听顾池大喝一声，“金光佛印……。”

待王琛和牛角睁开眼睛，小六已经不在了，随意屋外的黑印也消失了，佛印在随意屋顶的正中央，一道绚丽的金光将屋里所有的人都笼罩在内，在那道光里，王琛觉得自己的心特别的平和、特别的安详，他慢慢的盘腿坐下，静静的聆听那若有若无的梵唱。

走到顾池身边，牛角有些紧张的看着他，“顾池，那些黑印……。”

满头大汗的顾池虚弱的坐下，“是鬼界的黑泥，厌鬼真是疯了，我想小六消失的时候，她把小六带进了鬼界，让小六吞下黑泥，那些泥里，都是厉鬼所化的怨魂……。”

“爸爸，”球儿突然cha嘴，“肥皂鬼来了。”

转过身，果然徐文泌出现在随意屋外，慑于佛印的光，她不敢接近随意屋，只在外面不停的走动，小六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不敢有半步的迟离，顾池发现，无论徐文泌走到什么地方，她的眼睛都盯着刘鑫。

“牛角，用隐身咒把刘鑫藏起来，”顾池勉强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他的模样，连举手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球儿，我和牛角要进刘鑫的记忆之中，你和王叔叔保护刘鑫，同时，不能让佛印消失。”

“我要去，”球儿有些生气，“我要和爸爸在一块儿。”

“我知道，”顾池对球儿微微一笑，“可是爸爸和牛角进去是要打败一个恶鬼，球儿想去见恶鬼吗？”

侧着头，球儿观察了顾池很久，才转过身，坐在刘鑫胸膛上，“好吧！”

隐藏了刘鑫，顾池转眼看着王琛，王琛伸手在空中接连画圈，很快，随意屋里充满了五颜六色的烟火，随之是一片浓郁的白色烟雾，牛角伸手握着顾池，凝神冥想……。

人类的记忆之宫比妖怪的简单得多，走过一条短短的黑道，顾池和牛角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刘鑫前世的记忆里，是秋天的下午，一条宽阔的大道，两旁积满了树叶已然金黄的银叶树，秋风吹过，深浅不同的黄叶飞旋而下，伴着男女学生或黑或蓝的制服，甚是美丽。

牛角不着痕迹、快速的在自己和顾池身上比画，两人身上的衣服立刻变成了民国初期的服饰，甚至手里还抱着几本书，除了顾池银色的头发和翠绿的眼眸，他们几乎和周围的学生一模一样。

刘鑫的记忆之宫很温暖，这里每一个都面带笑容，此情此景，真如同人间仙境一般，顾池和牛角无暇顾及其他，两人并肩而立，缓步向前行，在人群中寻找刘鑫。

“顾兄……。”顾池来不及转身，一个高大的男生就快步而至，一脸的笑容，看着他，顾池和牛角对视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个男生的眉目与现代的刘鑫一模一样，“顾兄，蔡元培先生今日到校演讲，你去吗？”

“当然，”顾池竭力的令自己的言行和这个时代的人保持一致，若刘鑫在此时清醒，他的人生轨迹会因此发生混乱，他会沉溺于不同时段的过往中，所以牛角也用眼神告诫顾池，务必小心，“我的朋友可以一块儿去吗？”

“行。”

三人兴高采烈的并肩而行，顾池和牛角尽量保持沉默，刘鑫却很活跃，手舞足蹈，看得出他前生非常的活泼，走到演讲即将进行的大厅外，刘鑫站住了脚步，他兴奋的冲人群中的一个女生招手，“轩儿……。”

走出的人群的，却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梳着两根油亮的辫子，辫梢用粉色的绸带系着蝴蝶结，蓝色的竹布上衣，浆洗得干干净净，黑色的百褶裙长度适中，她走到离三人不远处就停住了，一脸温婉的笑，这样貌和气质和现代的小六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可是那双同样闪烁着温暖光芒的眼眸告诉牛角和顾池，她就是小六。

刘鑫迎了出去，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神情闲暇而自然，两人眼神交汇，数不清的柔情mi意，顾池转头四顾，这个时候，厌鬼的前世一定在人群中。

四周的人群扫视完一周，并没有特别的人，甚至连特别的眼神都没有，顾池回首凝眉，难道是刘鑫刻意的把厌鬼排除到自己的记忆之外？如果灵界的记载是真的，那么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他疑惑的转头看着牛角，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普通的人类是无法做到的，”牛角使用了传心术，“我想应该是厌鬼……。”

牛角突然停住了，顾池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子，甚至比现世的小六更加美，四周谈话的声音因为她的出现而短暂的停顿，四周的男子或有意，或无意的关注她的举动，牛角的声音带一丝厌恶，“来了。”

走到近前，那女孩子有意的cha到刘鑫和轩儿之间，妩媚的笑着，“严明，我就知道你会来听演讲，我爸爸今天请史密斯先生到我家，你要不要去听西洋的风情。”

刘鑫似乎在挣扎，他抬眼看了看轩儿，“抱歉，我还是想听蔡先生的演讲。”

离开学校已经黄昏，顾池和牛角跟随在刘鑫身后，直到他回到家中，两人才返回学校，和现代相比，那个时代的学校古老而庄严，树木繁多，学校中央还有一个古老的钟楼。

“顾池，感到异样没有？”牛角盯着钟楼，“那个楼里……。”

的确，那个钟楼里有凄厉的惨叫声传出，顾池凝神听了一会儿，“牛角，那是一个预兆，是记忆里的回声，我们无法改变，我们也许到下一个记忆里……。”

“你想省略其中的原因吗？”牛角一边走向黑道，一边询问顾池，“你不是说很重要吗？”

“对，不过我大概猜测到了，”顾池跟随着牛角身后飞身跳进黑道，“我只想看厌鬼究竟是为什么被厌恶的。”